16、Chapter1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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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指尖的冰冷让伊露丽想到了那种生长在潮湿之地的苔藓，阴冷滑腻。她无意识地打了个寒颤，身体往后一闪，用巧劲儿卸了他的刀，找准时机向巷外跑去。
那个黑发男人仍在后头穷追不舍，她得尽快跑到人多的地方去，现在她没有力气，手边还没有趁手的武器，万一真丢了联络器，她也未必能在规定时间内找回它。
她看着这把鸡肋的武士刀，默默叹了一口气，在路过一个垃圾桶的时候便不管三七二十一地将刀塞了进去。
无论伊露丽走到哪里，那男人就像牛皮糖一样紧跟在后，怎么甩都甩不掉。虽置身于汹涌的人潮间，伊露丽总觉得有一双来自四面八方的眼睛在凝视着她，这让她心中的不安感像冬日的落雪一般，在不知不觉间便堆积了一大片，洇湿了锈红色的土壤。
她憎恨这种感觉，那人看她的眼神，就像是猎人在看在陷阱中挣扎不出的困兽，带着一点居高临下的怜悯，还混杂着一种狩猎的狂热。
汽车挡风玻璃上的反光刺进她的眼中，她的世界因为强光而蒙上了一层黑纱，但她的听觉却变得更加灵敏，她似乎听到了周围孩子们在吹泡泡，那东西被风的吐息带到她面前，不经意间拂过她面部细小的汗毛，带来一阵湿滑感。当它轻飘飘地飞过她耳朵旁的时候，伊露丽下意识地侧耳，仿佛是一个虔诚的信徒在倾听着神的旨意。
“…莉莉…”神只说了这样一句话，然后她听到了露珠从花瓣上滑落最终砸到土壤上的声音。
那泡泡裂开了。
她恍然从梦中醒来，发现自己还站在原来的地方，远处那双如饿狼般的眼睛若隐若现。她听到自己的心跳越来越快，那颗心像是沉睡已久却被突然唤醒，正发泄着自己的不满。
她晃了晃脑袋，但是那个声音像是躲进自己的身体中了一样，时时在脑中回响。汽车的反光消失了，那个男人也在逐渐接近，但是她却发现自己连站都站不稳。
“…莉莉…”
“…莉莉…”
她听到那人的脚步声越来越近，但是她就是一步也挪不动，直到一辆车停在她身边，车里伸出一双手把她拽了进去。那人环抱着她，他平稳安定的心跳清晰可闻。
你是谁？
“…伊露丽…”
我是谁？
“…伊露丽…醒醒…”
脑海中的那个令人窒息的声音终于放开了禁锢住伊露丽脖颈的手。
伊露丽睁开了眼睛，伏见的双眼像墨蓝色的天鹅绒一般将她包裹其间，连她躁动的心跳也沉溺在他的气息之中。
她怔愣了几秒，疑惑道：“你怎么在这儿？”
见她清醒了过来，伏见慌忙把她从身上摘了下来，扯谎道：“碰巧路过。”
“我怎么了？”伊露丽捏了捏自己的手，等到疼痛像水中的墨一样扩散开来，她才松了一口气。
“你刚刚迷迷糊糊的，或许是中暑了。”
她木讷地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见她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伏见推了推眼镜，唇边勾起一抹玩味（欠扁）的笑容，“原来你也会沦落到这……嘶！”
伊露丽给了他一个爆栗，心中那点感激荡然无存，然后——
她就被赶下了车，在路边跺脚怒骂道：“伏见猿比古你给我等着！”便头也不回地走了。
伏见看着后视镜里气急败坏的她，心里的不爽被扫荡一空，便不自觉地闷声笑了笑，觉得自己当时应该把她这副表情拍下来当做纪念才好。
联络器振动了一下，他打开伊露丽给他的简讯，简讯的大致意思就是让他小心一个擅长偷联络器的小孩儿和一个使唐刀的男人，里面还附带了二人详细的外貌描写。
他在联络器上戳弄了几下，不一会儿伊露丽便收到了他的简讯。
“双生子？”伊露丽看着联络器惊叹出声，她坐在中央公园的秋千上，周围是孩子们欢快的尖叫声和主妇们的抱怨以及冷不丁的对孩子们的呵斥声。
她靠着秋千上的绳索盯着孩子和他们的妈妈看了好久，足尖有时点地，秋千便小幅度地晃动起来，像河中漂流的小船一样。
她在等待，他也在等待。他们都在名为“等待”的河流里度过了一个孤独的黄昏。
颈后的贴片亮了亮，伊露丽展露出了一抹势在必得的笑容，因为这证明她讨价还价成功了。
“剑在东北口的长椅上。”
“你们挑了个好地方，那儿正适合战斗。”伊露丽愉悦地弯了弯眉，向湖边的树林扫了一眼。
既然已经被他发现了，不如就堂堂正正地较量一番，鹿死谁手还不一定呢。
显然对方也厌倦了这场追逐的游戏，待伊露丽拿到剑后，他的刀已出鞘寸余，“宗像礼司说你的剑术是预备队员里最好的，可惜在游戏的上半场你的才能完全没有展现，现在我来领教一下。”
伊露丽缓缓抽出了那把剑，剑身与剑鞘之间的摩擦声让她血液中的记忆逐渐复苏。泠泠的剑身将湖面上最后一点日光反射殆尽，在短暂的黄昏之后，便是无尽的、吞噬一切的黑夜。
黑夜是猛兽的天堂，却是猎人的地狱。
伊露丽必须尽快解决眼前这个人，因为长滞于此会引来更多的猎人，对她极为不利。之前她已经领教过这人的刀法，论速度和力量，伊露丽没办法和他相比，但这并不代表他的刀法完美无缺。现在她要做的就是等待——等他的缺点无法被他的速度和力量掩盖的那一瞬间。
凌厉的刀锋夹杂着磅礴的异能袭来，伊露丽侧身躲开，好几次那刀刃都是贴着伊露丽的肌肤而过，但也只是削了她几根头发，其余未损分毫。每一次和她正面对剑，林都觉得自己发挥的力量被卸去大半，这让他很恼火，于是脚下移动的速度越来越快，招式也越来越密集。
伊露丽不慌不忙地应下了他所有的招式，虽然他身法快如残影，但凌乱的刀法却昭告着持刀人内心的变化——他已经逐渐失去耐心了。
果不其然，当他收刀回刺的时候，因为速度太快而下盘重心有一瞬间的倾斜，这就是伊露丽一直等待着的机会，她便趁他重心不稳之时往他腹部踢了一脚，随后用剑柄击他手腕，刀便应声而落。
林扑倒在地，想再反抗时已经动弹不得，那欺霜赛雪的剑刃离他的脖颈只有分毫之差。
二人都大声喘息着，随后，林低低地笑出声来，声音像是从湖面上传过来的，还带有粼粼的波纹，“你赢了，我会退出这个游戏的。”
伊露丽把唐刀扔还给他，“伊露丽，承蒙赐教。”
“我叫林，是宗像礼司的…唔…半个恩人。”他站起来拍了拍身上的灰尘，思忖了一番才找到那个正确的词语。
伊露丽听到贴片里的某人冷哼了一声。
“总之，我很欣赏你，如果你觉得公务员这活儿无聊的话，可以来找我，我们可以一起干一票大的。”他在伊露丽面前打了个响指，然后拿起自己的刀优哉游哉地离开了。
“走了，回见。” 他背对着伊露丽挥了挥手，那潇洒的样子，仿佛他才是胜利的一方。
真是……很随性的人啊，伊露丽想起那狼似的眼睛，怀疑他俩前后是不是同一个人，随后又被自己这种想法逗笑了。
“如果你还有力气战斗的话，那就在这里傻站着好了。”耳边传来冷冷的嘲讽，像寒冬凛冽的大风刮过伊露丽的脖颈。
“今夜没有星星，真是遗憾啊，礼司。”她仰头看着如墨的天空，黑夜的深沉给她一种奇异的安全感，黑夜之于她如同父之于女，她是黑夜最忠诚的女儿。
“你不休息吗？”伊露丽将剑收回剑鞘，把剑背在了身上，随后沿着湖边的一条小道慢慢踱步而返，小道由大小不一的鹅卵石铺就，脚底的凹凸不平感让伊露丽觉得自己在爬一座小丘。
宗像礼司没有回话，他刚刚看完一些繁冗的卷宗，明早还有一个重要的报告会，这几天他的睡眠时间本就不充裕，但他想着今晚月光正好，他也……很想听一听伊露丽的声音。
在他看来，即使是很琐碎的事情，到她嘴里似乎也会变得很有趣。每次她讲话的时候，宗像礼司都会看着她灵动的眼睛，那双眼睛就像漩涡一样，一不留神就会被吸引进去。
他抬手随意地划了划自己桌子前的操控面板，须臾，控制室和伊露丽的联络就被切断了。现在，只剩下伊露丽和他共享着今夜的月光。
他听到有沙沙声不断从对面传来，那是伊露丽的衣服刮过灌木丛的声音，是伊露丽的鞋底与砂石摩擦的声音，是夜晚的风温柔地吹过树梢的声音。
“礼司，有时候我发现你真是太狡猾了。”他听到小姑娘抱怨道，现在她一定鼓着腮帮子，脸颊像个桃子一样，怏怏不乐地伴着月光走着。
“嗯？”他明知故问。
“我说，猎人和猎手的游戏，体验感极差。”她踢了踢路旁的碎石子，埋怨道。
“是吗？可你刚刚玩得很开心啊。”
被戳破了，她刚刚的确打得很爽，感觉全身的细胞都燃烧了起来一样。
见她缄默不言，宗像礼司轻笑了一声，笑声飘飘荡荡地摇到伊露丽耳边，让她恍然听到了海潮声，海水翻涌出白色的泡沫似的浪花，从远处传来又渐渐消退。
她不自然地捏了捏左耳，觉得耳根子酥酥麻麻的。
算了，他声音这么好听，这变态的考核也是可以原谅的。
作者有话说
第16章 Chapter1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