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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拾肆·鱼死 ...

  •   “承煜,我真希望,这你为了哄我开心变得一个绝妙的戏法,你再晃一晃袖子,就回到了过去。”

      原来,自我嫁进东宫的那一刻,便成了一枚子,入了一个局。

      天下剑术最好的当朝太子承煜,和天下顶尖的刺客雷雨,在棋盘上对弈。

      我的脑袋只会耍一些小聪明,转不来大计谋。

      紫蝶和永蝶俩个小锣罗的勾心斗角我琢磨的并不是十分的通透,她们先前搞弄的稀奇计量只让我觉得心酸与懵懂。

      她们两姐妹,站在了相反的立场上。

      一个优柔寡断,生怕狐狸王爷误伤到她单纯的妹妹,一个处处提防,总想着治她的姐姐于死地。

      但看得出,心思通透的她们都看破了这盘注定两败俱伤的棋局。

      她们一再的告诫我离开京城,我却一笑了之,只当是疯言疯语。

      永蝶达到了她的目的,她爱护的妹妹活了下来,紫蝶也达到了她的目的,她终于协助承煜捉住了雷雨。

      那么,青南的目的呢?

      他那日说:“我定会给你一个交代。”

      其实婚典那日我还有许许多多的困惑,听闻真相后气血逆流呕出一口淤血后便昏迷不醒。

      三日后,我醒来时,朱哲坐在我的榻边,他背上背着荆条,脸上肿起两团来历不明的红烧肉。

      我艰难地笑了笑:“驴大官儿,谁把你打了一顿,还是又在演的哪出‘负荆请罪’?”

      待他将前因后果说明,解了困扰我心中的疑惑后,我利落地起身啪啪甩了他两个巴掌。

      “朱哲,我当你是朋友。”

      我悲凉地望着他,拿起身边的药碗就往他脑袋上砸,恨不得将他砸出个脑浆迸裂,边砸边吼。

      “姑奶奶拿你当朋友,你竟跟他们一样算计我!你不知不知道我下了多大的决心才上了九王的花轿?甚至我都想好大不了和他拼个你死我活绝不拖累你大理寺卿,你呢?你干什么了!”

      “我以为我将宛宁托付给了朋友,没想到我眼瞎,竟托付给了一匹白眼狼!朱哲,你的良心被狗叼了么?呵呵,不对,这么骂你都是侮辱了狗,狗都不吃那么黑的心。”

      我将盘子碗,只要是够得着拿的起的东西,都被我拖拉拧拽下来,恨恨往朱哲的身上砸。

      朱哲也不躲,硬生生地受着,铁了心要负荆请罪。

      他仅穿了一件单薄的衣衫,背部被荆条划出一道道触目惊心的血痕,我一点都不觉得他可怜,他活该!

      我不恨朱哲骗我,我只恨他害了宛宁。

      “朱哲……我真的相信你,可你也真的骗了我。”

      我气急攻心,呕出一口鲜血来,溅了朱哲一脸。

      他茫然地看着我,恍惚地摸了一把脸上的血迹,低唤道:“阿沐……我……”

      “住嘴!别叫我阿沐!你不许像宛宁一样叫我的名字!”

      我声嘶力竭地喊道,满口的血腥味令我忍不住想吐,胃里一阵翻涌。

      我用尽力气拔出我的短剑,将我的凌乱的衣衫割下一角,然后冷笑着攥着那一角衣裳,目光决绝:“江湖规矩!今日,我便与你大理寺卿割袍断义——朱哲,你不再是我的朋友。”

      朱哲,当你选择与太子为伍欺骗我上了他设计好的花轿,当你将我拿命换来的宛宁奉上狐狸王爷另一边的礼堂,当你眼睁睁看着我被玩弄于鼓掌之中。

      那一刻,你便不再是我的朋友。

      蓦地,落下一行泪。

      我闭着眼睛,不愿看朱哲悔恨而悲哀的目光,正如那日同晁顾所言般,说:“你走吧。”

      “阿……不,太子妃。”

      他顶着肉包子似的脸,两只手忽然左右开弓自残起来,每一下都重重的敲击着我酸涩的心。

      我看着他血肉模糊的面颊,怔愣,大吼:“你这是在做什么!”

      他不顾我的叫喊,机械似的打着,血泪融杂在一起,滴落在我拦他的手上。

      我沙哑着声音,呆板地说出一番话,不知是在宽慰他还是在宽慰自己。

      “其实……你不必自责,从始至终,都是我一厢情愿罢了。你是我在东宫认识的第一个人,又肯陪我闹陪我玩,我便将你当朋友了。在我们江湖里,这样就算朋友,是朋友就会两肋插刀,但或许你们朝廷的规矩不是这样,永蝶紫蝶那样好的姐妹都会自相残杀,更何况你,我行走的是江湖,你踏的则是仕途,道不同不相为谋,怪我僭越,错信了你。”

      “你不必将我们撇的如此清楚,”朱哲停下来,笑,“自古忠义难两全,殿下待我有提携之恩,朱哲不得不报,此番算是还了他的恩。阿沐,我愿意陪你闹陪你玩,是因为我打心底拿你当朋友——庙堂江湖,本质没有区别,只不过有一些人利欲熏心,误把庙堂当成了战场,尔虞我诈令人发指。”

      我印象里,他鲜少严肃,即便穿着官衣也是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如今穿着便衣,到有几分大理寺卿刻板耿介的派头。

      我心里明白,对不起我的不是他,而是这无情的世道。

      我心里装着一片名叫江湖的海,里面有汹涌澎湃的大浪,有展翅翱翔的海鸥,海里的生物向往着肆意的自由,陆地上的狐狸和毛驴永远不会懂得这份可贵的向往,他们整日只会盘算着狐假虎威和懒驴拉磨。

      我对不起宛宁。

      是我,将她渡入红尘,却未拉进大海。

      -

      宛宁嫁入九王府的宏伟事迹我有所耳闻。

      据说九王妃性格泼辣,九王殿下新婚之夜叫苦不迭,恼羞成怒之下连连说好几日休妻之言,并发誓绝不踏入王妃帐中一步。

      余贵妃好言相劝,才将这位可怜的狐狸王爷从青楼的温香软玉中劝会书房。

      宛宁性子较往日有些许沉闷,我去看她时,她正拿着一把匕首在脖颈向比划着,似乎在寻找一个合适的位置。

      我大惊失色,赶紧打掉匕首,叫道:“小姑奶奶,你可不能想不开。”

      宛宁见到是我,勉强挤出一抹笑容。

      我叹了口气,将匕首捡起来放在手中掂量了掂量,是把好利器,笑:“你就是拿这个把九王爷吓的屁滚尿流的?”

      事到如今,和她说对不起,已是枉然。

      “对啊。”她笑笑,“我和他说啦,他要是敢靠近我半步,本姑奶奶就挖下他的狐狸眼,让他以后再也不能和小美女眉目传情,他吓的立马离我远远的,连看都不敢看我一下。”

      她的笑,令我心疼。我知道她一定没有表面看上去那样的好,我自责道:“宛宁,对不起,我那天……”

      “阿沐,”她打断了我的话,抿唇莞尔,“你千万不要自责,我都知道了。其实,我很庆幸朱哲将我送了回去,没有酿成大错,阿沐……我说过,将军府的女儿不会逃避责任,更不会让别人替自己受过,所以……阿沐,原谅朱哲。那天就算他不告诉我是骗局,我也绝不会让你替嫁。”

      宛宁长大了啊,学会设身处地为别人找想,懂得扛起将门女子的重任。

      虽然她再也不是那个总爱意气用事,上街单挑狐狸精,惹上命案没办法就哭的小丫头了,但她依然是爱憎分明的霍宛宁,依然不会屈服于权力的淫威。

      临走前,她对我说:“阿沐……去看看南先生吧,他在大狱。”

      “什么?”

      朱哲托宛宁告诉我,我最好的朋友青南,被太子承煜关进了大狱。

      雷雨被捉拿归案一事,在朝野上炸开了锅。

      人人心知肚明“雷雨”这个名字出现代表了什么,它不仅仅代表江湖风云四起,更代表着太子承煜与九王承旻的巅峰一战。

      朝野上的恩恩怨怨,我一点都不关心。

      思前想后,我去了一趟大狱。

      晁顾并没有像从前一般严守在大狱门口,些许是预料到我要来,所以刻意地避开了我。

      守在门口的,是最近风头正盛的卧底紫蝶。

      她一袭劲装猎猎,凝声问:“阿沐,你怎么来这儿了?”

      我不想让这个狡诈的女人听出我声音的颤抖,刻意放低了声音:“我来看他。”

      “阿沐,你恐怕不是来看他,而是他救他的吧。”她窥破了我的心思,拔出腰间的长刀拦在我的身前,劝道,“他是甘愿被囚,你救不了他。”

      “让开!”我冷冷道。

      “阿沐……”

      “就算是晁大统领,也没胆子拦大晉太子妃的路。”

      紫蝶眼底的执着在一瞬间散去了。

      她拦不住的,我要见的是我最好的朋友青南,而非天下最顶尖的刺客雷雨。

      作为一个末流的小刺客,我能在人才辈出的江湖中活下去真是一个奇迹。

      我曾问青南,我武功这么差,打不过别人怎么办啊?青南笑了笑,道:“要是有人伤害你,便说出我的名字,他们必然不敢动你。”

      当时我还顶不服气,说:“哇,你的名字那么厉害?我才不信。”

      如果青南就是雷雨,那么他的名字在江湖的震慑力如此之大便说的通了。

      是啊,倘若青南是雷雨,我是阿沐,那么一切都说得通了。

      可是……阿沐不是死在琉璃坊的大火中么?而我,却是溺在青水中。

      听紫蝶的意思,她也以为我死在了大火里,因为我招引来了雷雨——是雷雨害的我家破人亡,最终连一个落脚之处都没有。

      “雷雨……”我低声念着这个名字,脑壳说不出疼。

      大狱的深处,我见到了青南。

      他被吊在一个锈迹斑斑的十字架上,淡雅的青衫上染满了血迹。

      我甚至都能想到狱卒拿鞭子抽打他时的样子,一鞭重似一鞭……

      我终于克制不住地呜咽起来,踉跄地扑倒在他的身下,双手颤抖地抚摸着他苍白的面庞。

      他努力睁开那双皎月似的眸子,血液早固结成痂,蜜糖似的粘在他的眼睛上。

      他轻轻扯动唇角,露出一丝温柔的笑,似乎想要说些什么,却碍于伤势难以开口。

      我仰头猛地吻住了他那只张不开的眼睛,我能清晰地感受到,那薄如冰霜的眼皮微微颤抖了一下。

      我的手拽着他破碎不堪的衣角,仿佛吃冰糖葫芦般轻柔地含着他的眸子。

      待血痂慢慢地被温暖的唇舌含化,他嘴角流出一声享受似闷哼,虚弱道:“唔……阿沐……”

      我贴着他高挺的鼻梁一路向下,有目的找准位置,堵住了他的话,仿佛要将山楂外包裹的那一层糖衣咬碎一般,发狠地咬着他雪花似的唇。

      翻来覆去胡啃一通后,他竟开始慢慢地回应,仿佛在冰天雪地间寻求温暖的孩子。

      我偏不叫他称心如意,狠心地退了出来。

      看得出他眼里闪过一瞬的失望,我鼓着腮帮子,小老虎似的瞪着他,唇角依稀残存着淡淡的血腥。

      一开始我没有想着亲他的唇,只想帮他将血融化,好让他睁开眼睛看着我,但我突然又想惩罚他。

      我要用行动告诉他,骗了我是要有代价的。

      他不是不喜欢和我亲吻么?
      那我偏亲给他看。

      “青南,你还是我最好的朋友青南么?”我认真地凝望着他,音色因心疼而颤抖,“我最好的朋友青南,绝不会为了任何人踏出青水之南一步,你知道青水之南么?那是一个像仙境一样的地方,我最好的朋友,也是一个像谪仙一样的人,他绝不会为了任何人甘愿放弃自由,更不会像你一样伤痕累累地倒在大狱。如果你是他,就走,离东宫离京城远远的。”

      我最后一句话的声音压的很低很低,低到只有我们两个能够听到。

      “阿沐,你……记不记得,我说过……要给你一个交代。”

      他笑了笑,气若游丝,“这就是我……给你的交代。”

      “青南,你在说什么啊!”我搂住他的脖颈,放声大哭,“我不要你给我交代,我要你好好活着!”

      “当年之……事,我……确有责。”

      “青南你不欠我,我更不要你还,那些事那些人已成过去,为什么还要执迷呢?你逃出去,逃出去好不好,我不要你死,我要青南活着,好好活着。”

      我捧住他的脸,用袖子小心翼翼为他擦拭血迹。

      青南在我心里仿佛一颗璀璨的明珠,容不得蒙尘,可现在这颗明珠碎了,崇拜倾慕明珠的人,难道会落井下石,踩上两脚么?

      恩怨是非,我忘记了,也不愿想起,我只愿能和他在一起,爱与恨都没关系,可笑先前我还以为深海的宝藏终于对我敞开了心扉。

      交代,这就是他说的交代。

      “阿沐……我逃不掉了。”他轻轻说。

      我手猝然停顿,微怔,继而笑了笑:“你是雷雨,天下最顶尖的刺客,朝廷的大狱困不住你。”

      他也笑笑:“阿沐,你错了,就算是雷雨,也敌不过天下第一的太子承煜。”

      我刚想反驳什么,身后突然一阵阴风吹过,我身子陡然打了一个寒颤,戒备地竖起了耳朵。

      “呵呵,好一个郎情妾意。”

      承煜阴冷的声音伴着不合时宜的掌声传入我的耳朵,我蓦然转头。

      承煜皮笑肉不笑的看着我,他那怒火中烧的目光令我有一瞬间觉得他在吃醋。

      不过下一瞬间我便明白了他的目的。

      他朝身边的晁顾招了招手:“去,把太子妃带走。”

      我一直都知道,承煜并不似看着那般温润。

      如果他是冰糖葫芦的话,他的糖衣是最甜且最有诱惑的,但包裹的山楂同样也是最酸最碰不得的。

      他说青南骗我,他又能好到哪里去?都是一丘之貉。

      此时我万万惹不起他,于是快速地在青南眉心印下一个苦涩的吻,略带威胁的语气:“不是要给我交代么,好啊,我不要你以命相抵,我要你——以身相许。”

      他单薄如纸的身子陡然一僵,继而微笑。

      我满意地离开了大狱,与晁顾擦肩而过时我看了他一眼。

      他仍然像一块千年沉木,恐怕只有做成木鱼,才能敲响,可一般会敲木鱼的,也只有和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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