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身世 ...
-
除了跑掉的洛怡萱和对拍卖会没什么兴趣的薛长雪，剩下的人去看了拍卖会。
拍卖会场是个凹陷下去的圆台，看台则围绕在四周，有薄纱掩映。
在场好几个仙门之人弟，自然不缺钱，于是他们订了一个上好的位置。
一群少年少女，正是好奇心旺盛的时候，纷纷趴在阑干边缘，探头探脑地看向拍卖场中央。
楚言宋不似他们，冷淡骄矜地坐在位置上，怀抱长剑，面无表情看着那群叽叽喳喳的少年少女。
云舟身材娇小，众人特意让她站在一块高出来的平台上，好看清楚下方。
从楚言宋的位置能够清楚看到少女白皙的侧脸。
她睫毛一扑一扑，像只不安分的蝴蝶，一会儿指着那里问什么，一会又倾身去听穆听野说话。
薛长道不知道说了什么，逗得她弯起眼睛来大笑。
楚言宋收回目光，忽然感到一种没由来的躁意。
这种躁意……上一次出现还是在他得知自己的身世有问题之时。
说起来楚言宋的身世有些尴尬。
他虽为楚、殷两大仙门的血脉，却自幼被两家所不容，最后是洛家家主洛风鸣念在昔日情份，将他带到洛家养大。
洛风鸣与他的母亲殷夏青梅竹马，自幼定亲，可偏偏殷夏与洛风鸣大婚当日，和被誉为“剑绝”的孤竹道君楚孤竹私奔了。
洛风鸣新婚当日气急攻心吐了血，修为直跌了一境，修养两年之久才彻底恢复。
偏偏楚孤竹和洛风鸣曾经是仗剑天下的好友，自此一事，“双剑”决裂。
三家更是因为此事闹得十分尴尬，楚家和殷家甚至因为此事拒绝认下楚孤竹和殷夏所生的孩子。
直到后来，楚孤竹和殷夏与一只大妖厮杀三日，最后双双陨落于绝云巅。
是洛风鸣动了恻隐之心，才将无人照看的楚言宋带回洛家。
楚言宋的身份在仙门之人中，是极为独特的。
说他身份高吧，两大仙门血脉，的确高过旁人。
可父族母族都不认他，反倒是曾经与殷家订过亲的洛家收养他长大，这就有些微妙了。
有人嘲笑他母亲在大婚当日私奔的行径，连带着看他都带着愚弄之意；有人畏惧他两大仙门血脉的身份，担心某一日楚家或者殷家接纳了他。
如此种种，倒叫楚言宋被置于一个尴尬的境地。
楚言宋生来早慧，很小的时候就能揣摩人心，自然知道自己尴尬的处境。
只是他父母当年做得再怎么难看，他也是“剑绝”孤竹道君唯一的子嗣。
更何况当事人洛风鸣都心无芥蒂地收养了他，旁人又怎好表现出来。
也因此他在洛家这些年，暗地里没少听闻各种闲言碎语，表面上所有人对他却都是恭恭敬敬。
加之随着年龄增长，楚言宋在剑道上的天赋开始逐渐显露，隐隐约约有了他那个被誉为剑道巅峰的父亲的影子。
众人哪怕还会在背地里嘲笑他的身世，但却不敢在他面前表露半分。
只是可怜了楚言宋，分明该是被捧在两大仙门掌心长大的天之骄子，却寄人篱下，平白无故多受了些搓磨。
生长在这般复杂环境之下的少年，养成了个喜怒不形于色的冷淡性子，实际上心思却细腻又敏感。
他绝大部分少年时光都是在洛家度过的。
洛风鸣对他十分慈爱，言传身教，似乎把他当做了自己和殷夏所生的孩子。
但楚言宋何尝不知，他的存在对于洛风鸣而言，几乎可以称得上是“耻辱”二字。
洛风鸣显然想让他忘掉楚孤竹，真真正正把他当作自己的父亲，但楚言宋怎么能。
世人都说，他该恨楚孤竹的，恨他令自己蒙羞，令洛风鸣蒙羞。
可是……他实在是恨不起来。
那是被誉为“剑绝”，在外一身不羁，对内百炼钢化作绕指柔的楚孤竹，他幼时孺慕的对象。
洛风鸣待他宛如再生之父，可他却始终忘不掉楚孤竹。
他甚至想要快一点剑道大成，前往绝云巅手刃那只大妖，为他报仇。
他这样，不正是世人所说的白眼狼吗？
少年曾经被种种纠结的想法折磨得日夜难安。
直到后来，他在洛家发现了一些事情。
他父母的死，洛风鸣的收养……似乎都另有隐情。
那一日他被自己的猜测吓得冷汗涔涔。
年少的楚言宋第一次明白了何谓茕茕孑立，四面楚歌。
父母之死，身世之谜，常常在半夜压得楚言宋喘不过气来。
少年浑身湿透半夜醒来之后，常常安静地盯着外面的冷月，一看就是大半宿。
第二天，他又按部就班收拾洗漱，继续扮演那个性子孤冷的楚小仙君。
他不能被洛风鸣发现任何端倪。
唯有大道得成，他才有可能离那些扑朔迷离的真相更近一些。
不能耽于儿女情长，不能被琐事缚住手脚。
因为……他已经别无所选。
从那天起，楚言宋便明白了自己在洛家的位置，也明白了该以怎样的态度来跟洛风鸣相处。
从此心定。
无所扰，则道心定。
也因此随着年纪增长，楚言宋愈发清冷不近人情。
倒不是说云舟已经乱了他的道心，只是少年冷心冷情太久，在面对一些超出他掌控的情绪时，一时不知道如何处理。
楚言宋面无表情看向云舟，实际上却开始细细回想他们的种种相处过程。
初时相遇，少女满身是血，但眸子里却又没有丝毫惧色。
楚言宋除魔卫道，一路上也见过这般有胆色的凡人，但他想，这样的人可以是精壮有力的汉子，可以是为护住儿女而豁出去的母亲，但怎么会是一个纤弱美丽的少女？
还是一个腿脚有恙，孤苦伶仃的少女。
直到后来他亲眼见到她小小报复了周姨，他才明白这少女其实并不像她表面上看起来那般柔弱无依。
不，怎么会柔弱无依，从他看出她想要接近洛家，到后来她向自己吐露心声说想做一个修士，愿意同他一起回与白山……
楚言宋其实很讨厌功于算计的人，也因此在察觉她的筹谋之后，几乎是不留情面地戳穿了她。
偏偏她有自己的小心思，却绝不是阴险之人，甚至足够坦诚，愿意与他分享自己的秘密。
楚言宋……从没见过这样的女孩子。
聪慧，甚至有几分狡猾，却又坦诚、豁达，甚至还能跟猫妖讲出那样的道理。
没有人知道，楚言宋虽为父母之事拖累了名声，但他其实从来不曾怨过父母。
甚至……他认为若是母亲对洛叔叔真的没有任何情愫，逃婚其实不是大逆不道的行为。
毕竟他至今依然依稀记得父亲和母亲琴瑟和鸣的美好模样。
幼时不知事，年岁渐长之后，楚言宋才明白，自己骨子里约莫是继承了父亲楚孤竹的那份狂傲。
更没有人知道，少年一颗冷寂的心，在少女说出“人妖身份殊途其实并不是关键，关键在于你所爱的那个人，是否真正愿意为你排除万难。”那句话时，是如何怦然跳动。
修真界风气向来开放，不少姑娘曾明里暗里对楚言宋示好，旁的不说，光一个洛怡萱，便是人尽皆知。
只有楚言宋自己知道，十五年来，他从未对任何姑娘有过一点点别样的情愫。
就连青梅竹马洛怡萱，他也从来是将她看作自己的亲妹妹。
楚言宋心思本就比常人敏感，自然很快也就意识到自己对云舟的不同。
若非如此，冷心冷情的小仙君，又怎么会主动去背一个姑娘。
又怎会第一时间察觉到她怕苦，就去给她买了蜜饯，甚至为了避免她发现自己的心思，还买了旁的蜜饯以作遮掩。
楚言宋修剑道，但修的不是无情道。
因为他见过琴瑟和鸣的爱情是怎样，所以并不排斥这种美好的情感。
背着她的那一路，他一直在想。
她对他……或许也是有几分特别的吧。
毕竟那时她明明可以逃走，却还是折回来救了他，甚至……还叫了他一声“小师父”。
直到那晚他在客栈走廊尽头，看到她给江倚递了东西，还笑得那般温柔。
而江倚，亦是在她走后看着她的背影发了许久的呆。
某种刚要生根发芽的萌动瞬间被掐死，楚言宋几乎有一瞬间想要生气。
然而微凉的晚风一吹，楚言宋又瞬间清醒了。
他与云舟，相识不过半月余。
对于一个相处时间如此之短的人，必然是会生出一些好奇的，也因此，他才会对她有些不同。
甚至会去将她带入到自己假象的那个角色中。
他不是她的什么人，她也不是他的什么人。
他不该为这个生气。
他知道自己走在一条泥泞艰难的路上，这条路艰险重重，他……不能轻易将其他人拖入其中。
剑道未成，父母大仇未报，又怎能陷于这点旖旎遐思中？
这不应该。
四周声音忽然喧哗起来，似乎是拍卖场上了一件好东西。
楚言宋那颗一直躁动的心却忽然在此刻平静下来。
云舟恰巧在这一刻回过了头，少女脸上还带着动人的笑意。
撞入楚言宋眼中，却不再掀起波澜。
他似乎又成了那个，清冷似雪、孤高冷傲的小仙君。
作者有话说
第13章 身世
，还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