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故人 ...
-
沈卿云一路跑回房中，任凭碧玉他们在身后怎么呼喊都没回头，关上门，看着镜子里泛红的脸与微肿的唇，她就忍不住回想起刚刚在马车上的那个吻。
和她以往想象中的截然不同，她第一次发觉接吻还可以这样！！
李朔这人也太会亲了，表面正人君子无欲无求……不对，他怎么这么会亲？？！
他在西北军营待了八年，前几个月才从那苦寒之地回来，不应该这么会啊，难道他之前身边有过女子了吗？
沈卿云一时也想不明白，一个人闷闷不乐地捧着下巴，对着铜镜做起了鬼脸。
夜晚的风渐渐凉了起来，吹进屋内，带走里面一丝燥热。
回将军府的路上，街上已没了人。李朔骑着马，吹着扑面而来的风，慢悠悠走着，陈独跟在他身后，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他刚刚在车外，虽然听不清楚，但也猜的出他家将军在里面做什么了，夜深人静，孤男寡女之间可谓是情难自抑，一触即发。
而且能看得出，他家将军其实挺喜欢长公主的，不然之前那会那般纵容长公主，还允许她近他的身。
要知道之前在西北，那家的小姐可是连他家将军的手指头都没碰到过，现在想想，他家将军说不定就是故意的，老谋深算！！
他踟蹰一番后，还是开口问了，“将军，你和长公主……真的好了？”
李朔一只手拉着缰绳，斜眼扫他一下，“问那么多作甚？”
“哎呀我就问问。”陈独驾的一声，身下马儿上前几步，与李朔并肩而行，“你说头，你若真的和长公主好了，那陛下那边怎么办啊？”
李朔一顿，看他，“你这话什么意思，有事要说？”
陈独道：“我只是觉得，现在朝中的局势不太好，老爷和夫人就快从西北回来了，到时候说不定那柳小姐也要一同回来。”
“这是我的事，与他们无关。”李朔声音淡淡的，最多一个月，驻守在西北的李家军便会回朝。
“可长公主如今与高相他们走的近，也不知长公主究竟是如何打算的，而我们又站在陛下这边的，到时万一两方关系破裂，头你该怎么办啊？”
陈独话音一顿，不安地看向身旁面不改色的李朔，小心翼翼道：“难道要为了长公主而放弃陛下吗？”
这话一出，李朔那如寒谭般幽深的眸子陡然扫了过来，拧起眉，瞪着陈独语调微扬，“陈独你是皮痒了吗？说的什么混账话？你我皆是大周的将士，自当为了大周效力，这一点，无论是什么私情都不可能改变的。”
“记住了吗！”他极少发这么大的怒，陈独哪还敢再多问，连连点头，“知道了头，我知错了。”
陈独说的这些，李朔不是没有想过，决定和沈卿云有牵连时他便想过这个问题，他相信沈卿云决不是坊间所说的那般贪恋权力，不肯放手。李朔说，“她是大周的公主，她姓沈，我信她。”
“可若是……我是说假如啊！假如长公主真的和高相勾结在一起，狼狈为奸，那将军你要怎么办啊？”陈独惴惴不安道。
夜色愈发浓郁，街道昏暗，唯有高楼挂满红色灯笼，从上往下，一片灯火阑珊。
李朔静了一会，淡声道：“我不知道。”
他半边身子陷在重重阴影里，马蹄声阵阵响起，他抿着唇，漆黑的眸透着几分光亮，声音平稳坚定，“如果真有那么一天，我会拼命拉住她，不让她陷入这万丈深渊。”
陈独闻言微愣，心里咯噔了一下，看向李朔的目光不由有些呆滞，“那若是……”
他刚张口，李朔不耐地看他一眼，骂骂咧咧道：“我说你哪来这么多若是？闭嘴吧！快些回府吧！”
“啊是是是……”
大周顺德八年，满园春色，宫中圣旨同时传入白家与高家。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白氏语微，位尊身荣，才貌双绝，深得朕心，柔明毓德，温懿恭淑，有安正之美，特立为中宫皇后，与朕同体而行，朕亲授金册凤印，为六宫之主。
高氏善慧，静正垂仪，特封为贵妃，封号为明，择日入宫，钦此。
中宫之位终于落实，都安城可谓是热闹了一段时间。李尧大将军一行人也陆陆续续从西北之地迁回。江南水患已处理成功，摘星楼重修之事被高相提起，长公主殿下亲自下旨，让高相主持摘星楼一事，此令一出，朝野上下一片哗然。
“长公主这是疯了吗？”
“乱说什么？你不要命了啊！”
“哼，怕什么，我看她早就和那高显鹤勾结在一起了，想要自拥为皇！自己坐龙椅！”
“小点声，这么多皇城军呢！”
“听说昨儿公主府又是唱了一宿，夜夜笙歌不务正业，我看这长公主啊，不行了咯！”
“少说点吧……”
马车驶过长巷，往城门口的方向前进。陈独坐在车外，驾着马车，对里头喊道：“头，昨夜公主府真唱了一宿啊？”
“闭嘴，你能少说几句吗？”李朔闷重的声音传出，今日是李尧他们回京的日子，他特意驱车来接，从西北到都安路途遥远，想必父亲母亲他们都累着了。
陈独扁扁嘴道：“我就问问，昨儿夜里你不是去公主府了吗？”
“不干你的事，别管。”顿了顿，马车那头又传出了声音，“待会到了老爷夫人面前，别乱讲话，知道吗？不然我送你去营子里好好活动一下筋骨。”
陈独：“……”真小气，他不就是闲得荒想聊两句吗？
李朔懒洋洋地靠在软榻上，双手抱胸，闭目养神，脸色显得有些疲惫。
昨儿夜里，沈卿云心血来潮，想要去城外划船，大晚上的愣是陪她折腾到凌晨才睡，这会整个人正困着呢。
马车停在了城门口，此时已过正午，街上吆喝不断。
沈星陈得知李尧老将军今日要回朝，特意在宫中设宴，为老将军接风洗尘，晚宴就定在宫里面。
与李家有关的亲属都被邀请到了宫中，还有不少勋贵人家。李家世代簪缨，是大周开国元臣，李老将军李尧更是护国大功臣，战功累累，身居要位。
“头，老爷他们到了！”守在车外陈独突然往里头喊道。
车内有了动静，不一会，李朔掀开车帘走了下来，城门口外，远处的黄泥道上浩浩荡荡地行着一支军队，个个身穿黑甲，风轻扬，黑边红底的旗帜上绣着一个大字——李。
李朔抬眸望去，队伍之首，一位双鬓乌黑眼神炯炯有神的中年男子骑着马，身上银甲流光耀眼，双眼如鹰，此人正是李尧。
“爹。”待李尧骑马走近，李朔双手抱拳行了个礼。
李尧下马拍了拍他的肩，打量他一番，颔首道：“嗯，瘦了点。”他话音刚落，一声轻柔的女声从队伍后面响起，“岂止是瘦了，我看着还憔悴了不少！”
一个身穿深色长裳的妇人缓缓走出，脸上勾着温和的笑容，走到李朔面前说道：“瞧你这脸色，怎么这么差？都安城有这么多事吗？陛下近日怎么样？你在京中有没有好好吃饭啊？”
李尧闻言只觉耳边嗡嗡响，手放到那妞人肩上说道：“你看你，一下子说这么多，要让朔儿先回答你那一个好呢？”
罗青烟凝眉微挑，拍开李尧的手，回头狠狠地瞪他一眼，嗔道：“你管我？”
李尧讪讪收回手，悄悄丢给李朔一个“自求多福”的眼神。
李朔还没察觉出哪里不对，罗青烟拉过他的胳膊道：“还有，你这孩子，城门口离将军府就这么几步路，还要跑过来接。”
“娘你们辛苦了，孩儿应该的。”李朔温声说道，连眉眼都松快了几分。
罗青烟笑笑，拉着李朔往队伍后面走，李朔想开口问，却一直插不上话，“能回京，没有什么辛苦的，这么多年没回来了，这次我与你父亲不打算回西北了，就待在都安，看你成家立业，便心满意足了。”
她说着忽然停下，李朔往前看去，那是一辆马车，行伍之人通常步行，这马车一看就是女子在使用。
李朔蹙着眉，疑惑地看向罗青烟，罗青烟轻轻一笑，伸手敲了敲马车上的木板墙，对着李朔道：“你过来，看看这位是谁？”
车帘从里面掀开了，一道浅青色身影从车内缓缓走出，乌黑的长发披在身后，梳着小巧的发髻，这是名极为年轻素雅的女子，模样十分乖巧，眉眼微弯，长相恬静，微扬的唇带着几分浅浅的笑容，细长的眸刚触及李朔，便笑了，如沐春风。
“……柳瑶？”李朔认出她，心里不免有些错愕，他茫然地看向后面的李尧，李尧却装作看不见他，抚须望天。
他无奈的揉了揉眉，声音很平静，“你怎么来了。”
罗青烟白他一眼，嗔道：“什么来了，瑶儿与我们本就是一家人，她不来去哪？”
“这孩子真是的……”
柳瑶对此并无恼意，轻轻一笑，双眸弯成了月牙，浅笑道：“兄长，几个月不见，你瘦了呢。”
—
另一边，长宁宫里。
沈卿云看着内务府新送来的衣裳，不禁有些纠结，“穿哪个好一点呢？”
今日是李尧夫妇入宫述职的日子，沈星陈为他们接风洗尘特意安排了晚宴，这还是长大后第一次这么正式的去见李朔的父母，她得好好打扮一番，留下个好印象。
“你啊，穿哪件都好看！”慕太后绕过木制屏风笑眯眯道。
沈卿云转过身，连忙问道：“母后，你对罗夫人有了解吗？她最喜欢什么啊！”
幼时她只见过李尧将军几面，对于李朔的亲生母亲一无所知。
慕太后瞥一眼她，拍拍她的头道：“问这个做甚，怎么，你就打算把自己嫁出去了？”
“哪有！”沈卿云扁扁嘴，抱住慕太后的手声音软了下来，“我和他八字还没一撇呢，就我如今这名声，只怕会把人家吓跑。”
她可没有欣喜过了头，沾沾自喜，自以为自己能入李家人的眼，她深知李朔喜欢她与他的家人喜不喜欢她，完全是两码事。
所以，她得自己拿下李尧夫妇。
慕太后示意她安心，“你别多想，李尧夫妻俩人还是很好的，那罗夫人敢爱敢恨，最是疾恶如仇，性格直爽，你只要好好的和他们相处一段时间，他们自然会知道你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沈卿云乖巧点头。慕太后说，“你也老大不小了，尽快把事情定下来也好。”
这话沈卿云就不赞同了，“母后，我哪有老大不小，我就比寻常女子大个几岁而已，哪里老了？”
“行，你不老，那你和哀家说说与高相是怎么回事？”慕太后反问她，“如今你与星陈关系闹成这样，哀家都不知道该帮谁了。”
沈卿云拉着慕太后坐下，“摘星楼重修一事才刚刚开始，高显鹤的把柄没那么好抓，要想将他彻底扳倒，我还需要一个机会。”
慕太后：“什么机会？”
沈卿云脸色顿了顿，看向慕太后的目光变得郑重，“高善慧。”
“她？”慕太后有些不解。
沈卿云轻轻一笑，起身道：“高显鹤的野心可不是一般的大，他想要的不仅仅是控制在掌心下的朝堂、群臣，他想要的，是我大周，是整个天下。”
慕太后闻言脸色变得有些难看，沈卿云手指轻轻抚过柔软的丝绸做的衣裳，眼里不起一丝波澜，淡淡说道：“他既想要，那我便给他这个机会。”
“你是想要……”慕太后想到什么，没再说下去，不安地看向沈卿云，“你这样若是有一步踏错，便是全盘皆输，太冒险了。”
沈卿云却摇了摇头，说道：“母后，在世人眼里，高显鹤是大周的臣子，还有一名有功的重臣，我不能像处置有罪之人般将他绞杀，也不能无缘无故将他废黜贬职，还得捧着，因为在世人眼中，他不仅无罪，还有功。”
“他是条无比狡猾的狐狸，心里生出不该有的心思，他该死，却不能轻易的死。”她说着忽然笑了，眼里透着几分精光，“只有让他在天下人面前，犯下无法逃脱的罪责，这个人，我们才算是真正除掉了。”
这些年，她不是没有尝试过其他法子，但高显鹤不是那么好对付的，他根深蒂固，总找出人来顶罪，所以她才不得不这般。
“他的女儿，现在是贵妃，将来若她有了身孕，那她腹中的孩子便是皇子。”
慕太后比任何人都明白她的苦心，对她的亏欠也是最多，“你想怎么做，母后都帮你。”
沈卿云笑笑，“这些事别告诉星陈，我答应过他，要还他一个干净清白的大周。”
“告诉他，不是更好行事。”慕太后道，她实在是不忍看他们姐弟俩相互猜忌，彼此互不信任。
沈卿云摇摇头，“他沉不住气，现在也不太信我，那老狐狸眼尖的很，会看出来的。”她说着心里忽然生出几分悲哀，“他总不能，真想除掉我这个阿姐吧。”
“什么话？！”
“呸呸呸——”慕太后听到这话，脸色瞬间变了，用力地拧了沈卿云几把，沈卿云哎呦一声赶紧走开了，“疼疼疼！我错了！哎呦母后我得去找李朔了，儿臣先告退了。”
“你不换衣服了？”
“不换了！你不是说我穿什么都好看吗？”
……
宫中多长亭高楼，天色渐郁，沈卿云一行人快步行走在御花园的小路上，神色匆匆。
碧玉在后面喊道：“慢点公主，妆花了怎么办？”
沈卿云有些急，生怕迟到给李家留下个不好的印象，“他们入宫了吧。”
“是的公主，刚刚听宫里的小太监说，李将军一家子已经入宫了，向陛下述完职便直接去永华宫，现在算算时辰，宴席也快开始了。”
沈卿云问：“都来了些什么人？”
碧玉：“回公主，来的人不多，都是些与李家关系不错的亲属重臣。”
“那再快些吧，别迟了。”沈卿云拎着裙摆往前走，要绕开御花园才能到永华宫，她急匆匆走着，碧玉忽然在旁惊道：“哎那不是上将军吗？”
“谁？”沈卿云瞬间停住了脚步，偏头顺着碧玉指的方向看去，那是另一条小路，丛丛花影中立着两道身影，一道娉婷袅娜，一道修长挺拔，好似一对佳人。
碧玉顿了顿，讪讪道：“上将军身边那女子是谁啊，怎么……”
沈卿云眯起眼，心里也不急了，放下裙摆淡声道：“过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作者有话说
第19章 故人
，还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