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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十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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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衍醒来,已是三日后。
他的情况其实并不严重,未伤及性命,只是灵力实在损耗过度,躯体太累了。
但他也算是因祸得福。
恒悟前辈对他的态度已没了最初那般恶劣。
他醒来后,恒悟前辈便派寻锦城的修士来传话。
说是那日已听小师姐安婉说起过他的状况,知晓了他迟来的原因,表示此事不再追究。
他还说,既然重伤,便别再勉强,要他先留在城中养伤,待痊愈后再随各同门见学弟子一同前去御魔即可。
白衍才知晓,那个小骗子叫做安婉,高他一届,是青安城去年派来见学的弟子。
此举深得白衍之心,他立刻表示接下来的一段时日内都会乖乖躺在房中安心养伤,无故绝不出去半步。
没过几日,寻锦城的修士又来了一次,这次是来给他送信。
是谢满江寄来的信,这几日间,他的事也已传去了瑜城谢满江耳中。
“阿颜,御魔一事,为父已听人说起,你旧伤未愈,不必如此逼迫自己修炼,多在城中修养,也是好事。为父已书信寻锦城云城主,托他暂缓御魔一事,云城主也已答应,你可安心,不必委屈自己。出门在外,为父护不到你,还是要好好收一收脾气,一切小心为上,千万照顾好自己。望安。”
信中遣词,瞧着字字感人真切。
若不是白衍在瑜城亲身经历过那一段折磨,深刻知晓自己不过只是个随时会被抛弃的替身,否则还真要因此信了谢满江对他的父子情深。
而且,他也知晓,谢满江如此的用意。
御魔是所有见学弟子每月必须完成的事。寻锦城的规矩,初年御魔,为各城弟子提供相互了解熟悉的机会,故前半年都会有寻锦城中前辈带领,定下日期一同前去。半年以后,各弟子便可自行去城中闻亭内领取御魔任务,每月完成一次即可。
故此,像前半年这样,十几个人全部同行,再加上这具身体的状况和浅薄的灵力,他不被人触碰到的几率实在是低微。谢满江也是怕他暴露才如此。谢满江所想的,从来都只是让他在城中拖延时间罢了。
但无所谓,修士们向往的天下第一城,他并不稀罕。借此灵地修炼飞升,以待一朝化境,这种事也从来不是他心中所愿。
他想要的很少,愈合伤口,重获自由,还有,恢复记忆,记起他的过去。
他是一个极其容易知足的人,寻锦城只是一处宝地,能助他愈合伤情的宝地,这里并不是他的容身之处。
他虽然不记得从前,可他心里有数,寻锦城这样严苛的入城条件,若是没有谢颜这层缘故,他定是绝没有机会进来,更别提肆意吸收此地灵泽,在此处养伤。
是因为谢颜,他才得以来此处修养,在谢颜回来之前,他多待一日,都是恩赐与感激。至于锁灵针,与瑜城的那些痛苦,便权当是他能来此地,该付出的一点代价吧。
毕竟事情已然如此,无力改变,如此劝着自己,他能想开些。
于是白衍愈发闭门不出,只专心在藏青山山谷中的住处修养。
可他不出去,别人却会来招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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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了夜,白衍未睡,他趁着夜色拎起水桶,朝藏青山更深处走去,想趁夜去山涧打水。
虽然藏青山足够偏远,可白日出去打水,他总能莫名其妙的碰到人,连续几日都是如此。
其余人倒可装病装冷淡蒙混过去,便再不纠缠,却有一人属实麻烦。
这个人,自称苍时,苍溪城城主长子,亦是上一年的见学弟子。
因此,他总是极其悠闲,总有时间出现在藏青山附近,白衍总是能偶遇到他。
而这个人,很不巧的,又是一个自称与谢颜熟识的人。
他说他们二人从前有些交情,且每次见面,那神情总是诡异。
这不是重点。
最关键在于,这个苍时对谢颜实在是又温柔又有耐心,哪怕白衍如何冷脸待他,毫无感情的说自己早已不记得了,苍时都总有好心情来应对,总是温柔。
这便让白衍在他面前,总是生出一副骗人后的于心不安感,总是觉得亏欠。
毕竟,他是一个冒牌货,如今却真真切切的享有着苍时对谢颜的,深厚诚挚的友情。
可他却必须冷漠的推开这个对他心怀热忱的好友,因为他实在是不能与人亲近,无论是怕自己的秘密被泄露,还是因为自己真实的性子。
作为白衍的他,是不愿与人交际的,或许醒来的那一刻,或是在后来的美梦里,他还曾对他人抱有过期待。
但这期许,也已消亡在瑜城这一月的折磨之中了。
所以,每次对苍时冷语时,他都觉得亏欠,无论是对苍时还是对谢颜。
白衍只好改了打水的时间,特意选在深夜,深夜终于不会再见到苍时,白衍终于能得数日冷寂。
至于,寻锦城主。
他已在藏青山中躲着休养了快一月,想来,也已有一月,不曾见过那位俊雅清贵的城主了。
这一月间,曾经那个温柔的美梦,梦到的次数也越来越少了,大约是他的日子还算惬意,无需沉溺在睡梦里逃避的缘故。
白衍摇摇头驱散想法。
这是个好兆头,他在逐渐放下这个人了。
总有一日,他会完全放下,让梦里的一切温柔随幻梦散去,从此,他与他便不再有任何纠葛,他也不会再因此而苦恼了。
他这样想着,已走过一个来回,从山涧中打来了水,返回院内。
白衍走进小院里,第一眼便看到异样。
薄薄的月光洒入空荡的小院中,竟清晰出光亮,可这不是月光,而是屋内的烛火。
屋里的烛火正亮,小门也是打开着的。
白衍将水桶随便放下,望着小屋,觉得奇怪。
藏青山就这一处小院,不会走错,他也只是出门打水,用不着亮,所以离开时并未点灯,没记错的话,门也是被他顺手关了的。
有人。
白衍放轻步子走进屋。
果然有人!简陋的木桌凳上端坐着一个人,这人他认识,与他同届的见学弟子,易淮。
白衍心觉奇怪,可转念,立刻想起了秋梨川中的事。
这个易淮好像也是苍溪的人,也说过他认识谢颜。
白衍不禁扶额。
苍溪的人,都这么麻烦么?
许是前些日子日日得见苍时,实在是够呛,白衍心中有些不耐烦,走进屋,开口也有些不客气。
“易淮兄怎么在这儿?有事?”
易淮缓缓起身,道:“我来看看你,这些日子我一直很忙,你卧病在床这许久,我都一直没空过来看望,今日终于得空,自然要来。”
“阿颜,你觉得如何了?休养这些天,可好些了?”易淮关切问道。
“多谢易淮兄关心。”白衍道。
他抬头,看见易淮正带着满眼的关切,迈步朝他走来。
白衍心中咯噔了下,虽然或许不会,但他还是不由得担心起如此可能会不慎与易淮触碰,于是退后两步让开屋门,接着道:“但我实在是不记得你,两相照面也是无话可说,辜负了易淮兄一番好意,实在抱歉。且如今夜已深了,易淮兄还是请回吧。”
易淮眼眸一沉,瞬时变了脸色。
“阿颜,你赶我走?”
语气里的阴冷将他伪装的温柔变得扭曲。
白衍蹙眉,尽量放缓了语气劝说道:“我已无碍,无需记挂,且此时夜已深了,易淮兄终日辛苦,也要注意身体,早些休息才是。”
易淮已走到他跟前,背身对着烛火,明暗之间看不清他的面容,白衍只听得一声叹息,又接着一声嗤笑,均是来自易淮。
白衍心中登时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下意识朝门口挪动步子。
可已经迟了。
一阵不自然的风更快速的刮过,屋内烛火骤灭,白衍被易淮掐着脖子强硬抵在墙上。
屋外有月光,从窗缝中渗进来照出惨淡,也将易淮的面容映衬的格外阴暗。
他望着白衍,眸色暗沉,竟是怜悯。
“阿颜,你本可让我一直这样唤你,为什么,非要亲手打破这一切呢?”
白衍心中一沉,这话是什么意思?
他不知道,可眼下还有另一件更为棘手的事。
易淮施术困住了他的手臂,他已无法动弹,只能任由他掐着他的脖子,接触他!
这样一来,便全暴露了!
他慌张望着易淮,可易淮眼里却没有半分惊讶的神情。
这样明显的接触,他的脖子能清晰感觉出面前这双手骨节的生硬,如是被动触发,不可能不被发现,易淮为何如此淡定?
难道,秋梨川清心,是他故意为之!
可为何,过了这许久,才找上门来?真如他所说,一直不得空?还是,有其余原因!
越是这种时候,越不能露怯,白衍咬着牙,挣扎着发出低哑的声音,质问道:“你什么意思!”
易淮眉毛一挑,似是觉得有趣,勾唇笑了,他抬手抚着白衍的面颊,眼眸里尽是对他的怜悯。
“我早已说过,我与阿颜是好友,既是好友,你又怎么,骗得过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