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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1章 当火焰试穿大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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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径直走向你，
带领所有他乡之路，
当火焰试穿大雪，
日落封存帝国，
大地之书翻到此刻。”
这是北岛的诗。
齐序坐在候车室，手指随意地搭在行李箱上，一下一下敲击着箱面，脑海里反反复复都是这几句。
2025年的冬对其他所有人来讲是一如既往地普通，但对齐序来说却别有意义。他就要回家了。
只身踏足他乡将近长达六个月，他已很久没有见到熟悉的朋友们，熟悉的故乡，以及没有听到熟悉的声音了。
当年一腔热血奔赴远方，而到现在不过才六个月，可这六个月的沉寂已浇灭了他对生活所有的激情。如今他更想缩进某个不为人知的窝里躺着等时间流逝，等自己老去。
但他知道这次回去必定窘迫万分，因为他做错了一件事。
一件他等了很久筹备很久却还是手足无措只得眼睁睁望着故人远去的事。
六个月，他几近崩溃的边缘。原来沉寂不过是暴风雨前的绝对宁静。黑水翻涌在他的心底，令他焦躁、烦闷以及感伤。
候车室外雨丝连片。
很快就到了他上车的时间。
雨还没有减弱的意思。
他望着车窗外一行行的水珠，昏沉的灯光照在他头顶。等车稳步行驶时，外面陡然陷入漆黑一片。
昏昏沉沉间，齐序睡着了。
……
“你当时元旦没回来，我们都很想你诶！”
电话那头的人语气稍显急切。
“这不是很快就要回去了嘛。”此刻寝室里只有木筝，她给自己冲着咖啡，嘴里慢吞吞地回复，“没办法呀，从这儿到家的火车票不好抢，况且要坐五六个小时，腰都要断了。”
“那你以后都打算熬到寒假才回来？”电话那头的人像是捕捉到木筝冲泡咖啡的声音，“木筝，你又大晚上泡咖啡？！你还要不要睡了？明早的火车诶！”
“没事啊。”因为木筝知道，无论头一天晚上她几点入睡，第二天都能准时起来。
电话那头的人是她高中同学，可以算作是为数不多的关系比较近的朋友。他叫廖又君。
电话那头有些嘈杂，一听便知又是廖又君一边打电脑游戏，一边和木筝通电话了。其实木筝一直很好奇他是怎么做到毫不费力地一心二用的。
“话说你真的不打算和他见一面了吗？你们应该坐下来好好聊聊的……卧/槽！上啊上啊！要死了！”
木筝沉默片刻，握着咖啡杯柄的手指发白，嘴角勉强扯出一个淡然的笑，“又君，不了吧，没那个必要。”
尽管他们打的不是视频通话，她的笑并不能被人看到，但她还是习惯性地笑了一下。
“好吧，那我明天等你回来哦，中午来我家搓一顿？我叫人，还教你打会儿麻将。”
木筝简单应下：“好。”
冬天，北国一如既往地冷而干燥。一场不知从哪个方位来的大风会刮走世间一切尘埃，也包括人的情感。心里只会剩下一片空落，什么都没有了。
这是木筝进入大学的第一个学期，也是她在异乡见过的第一场雪。她的学校坐落的城市离家很远，在家乡的南边，也只是个中规中矩的学校。作为一个名副其实的理科生，当年义无反顾地选择这座城市普通大学的地理专业，还隶属夕阳产业师范大类，她的决定引起同学圈里不小的轰动。大家都说她是不是傻了，用脚选也不会选这个。
但她什么都没说，不为自己辩白。
因为她只想远离，走得越远越好。但她还是没能逃掉命运，而结果也正如她所构想的那样，万劫不复，死无葬身之地。
她好像已经死过一遭了，如今的她不过是游魂。
如果问如今是否后悔，她诚实回答，其实是有一点的。这样的念头被她敏锐地捕捉到，也终于明白为什么命运不会偏袒她了，因为一切都有迹可循，一切都理所应当。
在那场她自认为的博弈里，她后悔了，也失败了。
第二天一大早，木筝一个人拖着极重的行李箱下火车，好不容易抬到车站西广场，她觉得自己又有一点死了。父亲母亲接她到家，问她过得好不好，学校里都有什么有意思的事，她微笑着照常回答，还赞叹几句学校某餐厅二楼的鸡架拌面实在太好吃了，简直流连忘返。
车窗上起了雾，她勾勾手指想要在上面作画，却一时间不知道画些什么好，犹豫半天只留下了一个拙劣又滑稽的爱心。她这时候才意识到，自己童年时的绘画天分连同最后一点灵感早已荡然无存，她如今变得黯然失色。
窗外同样下着小雪，和南城一样的雪，冰冷彻骨的寒，还夹杂着难以言述的复杂情绪。木筝很想放声大哭，或者躺在雪地里到老，但理智告诉她这是绝不可能的。
至少这辈子不可能。
中午，木筝在家收拾好行李物品，应邀去了廖又君家。她虽然出门不算太早了，但比约定时间早上很多，因为廖又君说他需要帮忙。
“不就一顿火锅，你这么紧张干什么？”木筝坐上他的小电驴，裹紧了围巾，还打了几个喷嚏，问。
“靠，好不容易大家伙聚起来，那不得好好弄弄？交际花的称呼不是白拿的。”廖又君顶着狂风直往前冲，他的目的地在离家三个路口远的专卖店。
“跑这么远就为了买火锅底料，家楼下不能买么？”
“那不一样！”
在车后座跟着廖又君兜风，凉意钻入木筝的脖子里，引得她又有点想流鼻涕。但她竟然觉得心里宁静许多，那些烦心事好像真的被风吹远了。
返程时，木筝忽然想到什么，问：“今天中午都有谁在？”
“都是你熟悉的。”廖又君含糊其辞。
到家后，其他朋友纷纷到场，他们有的带着各种棋牌，还有的掂了几打不会醉人低浓度的Rio，或者是火锅调料和食材。
朋友们放下东西，廖又君招呼他们先去搓麻将，木筝环顾客厅，那些朋友和她关系说近不近，说远不远，都在她的可控范围内，但她最近不想和任何人过度接触，因为一旦打开话匣，她必会遭到冒犯，但她又不好意思闭口不谈。
“我帮你打下手。”木筝主动提出帮廖又君干活。
两个人干活确实快了不少，除了置办火锅，木筝还帮他打了柠檬汁，尝试调了几杯酒，效果异常不错。
众人围坐餐桌，说着那些学校里遇到的形形色色的人，还有各种平时难以说出口的吐槽，以及一些徘徊在敏感线上的话题。
“木筝，你怎么样？”
果不其然，矛头还是转向她了。
廖又君急忙打圆场，“呃哈哈，木筝今早才回来，前段时间在学校忙社会实践，对吧？你看人家一回来就知道帮我干活，你们就知道嘻嘻哈哈。”
“哎呀，那不是木老师一向靠谱嘛。”朋友也笑着道。
木筝回以恰到好处的微笑，“我都挺好。”
朋友却像是没眼力见一般，继续追问：“啊，那你跟那个谁……你们怎么样了？最近也不听个信儿。哦对，今天他怎么没来？”
问这话的人叫魏小乔，是曹木楠的男朋友。
此话一出，餐桌上一众人同时陷入尴尬的沉默。
坐在对面的肖梓茜微微低头，没说话。木筝的眼神只是掠过她，却也什么都没说，像是觉得没必要。
曹木楠在桌下拍了自家男朋友一巴掌，暗示他闭嘴，随即笑着望着木筝转移话题，“……都坐齐了，怎么？你还想再叫几个？木筝，这是你调的酒吗？我尝尝。”
尝过木筝第一次调的酒，曹木楠忍不住发出连连赞叹，并撺掇男朋友也喝几口尝尝。
“跟着廖又君学的，第一次做，你们喜欢就好。”木筝温和又不失礼数地笑着。
这顿火锅完全是看在廖又君的面子上她才来的，但效果却不尽其然。于是在饭终之时，木筝帮着廖又君收拾好餐桌，之后便提出要离开。
“麻将还没打呢？”
“你们玩，我这个初学者在反而扰了你们兴致，还是回头再学吧。再说我刚回来，还有很多东西没整理，有空再会。”
廖又君还是有些担心，“那我骑车送你去地铁站？”
木筝指了指门后的其他人，“他们等你呢。”
外面的雪下大了，木筝走到楼道口站了很久。应该和又君要一把伞的，她的衣服没帽子。
而当她准备咬咬牙跑出去时，一个熟悉的身影进入她的眼眶。
“你……”拖着行李箱的齐序一身风尘仆仆，望着木筝发愣，“别来无恙，你来找廖又君？”
木筝没否认，也没承认。她看着齐序的模样，应该也是刚从高铁或者火车上下来，她知道他的姐姐和廖又君恰好住一栋楼。于是她神色凉凉，“你来找你姐姐？”
“是。”齐序道，“爸妈出去旅行，完全忘了家里有个儿子从外地回来，我来找我姐避个难。”
高考失利，齐序选择去某知名县一高复读重头再来，同样失利的木筝则选择了远走他乡。
木筝轻笑了一下，“复读确实辛苦。那你快上去吧，廖又君他们在家里搓麻将，有空可以去看看。”
说罢，她就要转身离开，却被齐序轻飘飘地抓住了衣角，“木筝，你不问问我最近怎么样吗？”
木筝没有回头，轻轻拨开齐序的手，“还是不了吧。”
齐序不再说什么，往旁边侧身给她让位置，而她往前迈出几步，让自己完全置于雪下后才转身，看到齐序还盯着她的背影。她张了张嘴，不知说什么好，半天才启声：“齐序，祝你前程似锦。”
他们一个站在落雪处，另一个站在屋檐下。
雪实在太大了，木筝有些睁不开眼，很快她的头发上便落了白。空气里带着冷冽与潮湿，也许是呼出的热气吧，它们濡湿了她的发尾，也濡湿了他的眼眶。
那一刻木筝无比希望春天快点到来，她想去赶一趟逃往春天的列车，再不回头。
齐序，祝你一路繁花，前程似锦。
也祝我们再不相见。
转身离开时，她突然觉得自己不后悔了。她想一个人去流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