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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2章 【齐】龙应该藏在云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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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温带季风气候的尽头,这里常会下很大的雨,动辄便水漫金山。齐序的情感也是如此,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他一直处于很满的状态,就像倾盆的雨,喋喋不休,永无止境。
“龙应当藏在云里,你应当藏在心里。
我灵魂如一面旗帜,你好听歌声如温柔的风。请轻轻的吹,轻轻的吹,把花吹开,不要把花吹落。”
齐序头一遭见木筝便被她紧紧吸引住了。那是在新学期伊始,新生入校时。
她那时头发刚刚及肩,不戴眼镜,天生的双眼皮,一双明亮又惑人的眼像极了静谧流淌着的月光。每当看到那双眼睛,他就会觉得自己可以与之共鸣。她皮肤略微有些发黄,但她自信,却似乎不大爱笑。
班级分配表贴在一进校门的位置,那里架了三个公告栏,上面贴的密密麻麻的名字,所有新生都要在上面逐一寻找自己的名号,以及对应的班级。他看着她走过一个又一个名单,终于在其中一张纸上停下脚步。
齐序抬头,静静看着那个名字,“木筝”。他记住了。
风筝是齐序小时候很爱玩的东西,他不仅爱玩,还会自己去做。他喜欢在春天,在草坪上放飞那斑斓模样的风筝,看着它飞高,逐渐变成一个点。放飞时,他觉得人就该像风筝一样自由。而当姐姐说,“要不要将风筝的线剪断,让它飞得更高”时,他立刻不乐意了,“这是我自己做的”!再大一点,他逐渐发现自己喜欢的不是所谓“自由”,而是可掌控的自由。
木筝的名字让他脑海里总会闪出姐姐的话,“今天要不要放风筝”“放只风筝吧”。
他很庆幸,在木筝走后,他在她名字附近发现了自己的名号。他们在一个班级里。
最开始分配座位时,她被老师安排在教室前门第二排的中间,而他在另一侧靠窗的位置。上课时如果他只是正常抬头,视线里是绝看不见她的。
他不敢奢望她的视线里有自己,但如果他能看到她,就已是极大的满足。
班里很多与他一样的异性注意到木筝,他听到他们说她很美,他会觉得那些蝇营狗苟之流不堪入目,肤浅至极。而他没注意到的是,他最开始也是被那双眼睛吸引住的。
入校第一天他们就被通知,说一周后将进行摸底测试,让所有人准备好所有科目第一章的自主学习。因此前一周课程推得很快,倘若入校前没有经过系统的预习培训,他们一定是吃力跟不上的。但吃力的人里绝没有木筝。
她有一手好字,就像画里的游龙。每堂课前都会有老师急匆匆跑进教室,将批改好的作业纸放在讲桌上,他们的嘴里也总有木筝的名字。说是要表扬,于是木筝的作业纸总会被贴在前面或者后面,经常会遭人围观。对于那些表扬和赞美,她好像不太在意,只是嘴角勾勒一点淡淡的笑,平时的话还是不太多,除了附近之人,其他的她倒像不愿多交流什么。
她那些作业纸他也去看过很多次,工整仔细,思考周全,无论什么科目对她来讲似乎都轻而易举。她自信,因而课上常常能接住老师忽然抛出的问题,却好像又有些紧张,每回答一个后总会窘迫地面红耳赤一小会儿。这些也许别人没注意,但齐序总会注意到。
于是他逐渐发现木筝的自信不是真的自信,是强撑的。但他似乎更被她吸引,因为她看起来并非那样生人勿进,她是有温度的。
很快,第一次摸底测试成绩出来,他去看了排名,在人数五十多的班级里,他排在第十,而他的上面正是那个拥有一双如月般眼睛的木筝。那是他第一次,离她最近的时刻。
明明已是不错的成绩,但有些嘴碎的总会私下犯嘀咕,说她也没有那么厉害,考不了第一名,平时高傲个什么劲儿。他心里很生气,下意识开口责备,“你又做到多好?”那人深知没理,只好悻悻走开。
当时他恰巧从前门经过,帮老师去擦上一节课留下的黑板,他听到她和附近人的讲话。手上的动作情不自禁放慢了。
“我是很满意的,这个成绩。”木筝的声音如同清泉汩汩作响,一字一字落进他的心里,“在此之前,在我从前的学校,我从没考过这个名次。”
再去仔细窥探,他才知道一些她的经历。
木筝从不是什么天之骄子,相反,在从前的初中她成绩总是垫底,中考时也与第一志愿失之交臂。但齐序总觉得她骨子里是张扬的,她应该会是亮眼的、站在最高点上的那个。齐序从小在班里是佼佼者,于是刚听完那话他有一段时间对自己无意识地产生怀疑,觉得在她面前太普通,她见识过很多优秀的人,而自己不过是芸芸众生里一个毫不起眼的存在。
他什么都不是。
男生们喜欢私下谈论班里的女孩子,这是极不礼貌的,但也无可避免。齐序看不上这种行径,而每次听到“木筝”的名字,他却总忍不住放仔细了听,生怕错过只言片语。
有次,坐在木筝右手边的那个男生来这边,说起木筝。那个男生叫胡百乐,摸底测试成绩在班里只能排十几名,长相白净,性格却有些跳脱显眼,偶尔和木筝拌嘴,所以经常引起班里少部分女孩对二人关系的揣度。齐序有时会拿他和自己比较,觉得他不如自己后心里才稍稍平衡。他没有自己高,没有自己骨相标志,成绩也不如自己。
胡百乐提到木筝很看重成绩,但为人又谦卑,没有什么架子,只是他们编排太多,觉得她不近人情。对这样的话齐序既欣慰,又觉得有些不安。欣慰是因为胡百乐说的没错,木筝真的很好,不安是因为竟然有人与他感同身受。他有那么一丁点难受,觉得自己想的太复杂,于是又开始暗自谴责自己了。
再回想胡百乐的话,说木筝看重成绩,也许如果自己再好上一些,她的视线里也会有自己的一角呢?这个想法刚冒出头,他就被吓了一大跳,慌里慌张地将目光移到习题上,捏住笔杆的手也稍用力了些,笔尖在纸上洇开一串墨点。
男生们经常说自己喜欢哪个女孩子,或许是自己班的,也或许是隔壁班,甚至只是听说过的。见齐序不开口,便有人私下偷着问他。
问这话的人叫曹嘉辉,他消息很灵通,开学短短一周多就已经和班里绝大多数人混熟,而这个人嘴也很严,如果想找人保守秘密,他一定是最好的选择。因为曹嘉辉和自己同桌,所以齐序平时也就和他走得近了。
“应该还没到‘喜欢’的程度。”齐序忍无可忍,只好含糊其辞。
“那就是有了?”曹嘉辉眼睛一亮,凑近了些,压低声音继续追问,“是谁?”
“不管你的事。”
“怎么说你也算一号风云人物,你的‘喜欢’肯定不轻易。”曹嘉辉道,“喜欢的也不是什么简单的人吧?”
这话说的很对,齐序面上不显,心理情绪稍稍缓和,给曹嘉辉做了一次个人评价,认为他可圈可点,有时候倒是挺聪明的。曹嘉辉问他能告诉别人吗,齐序没说话,但眼神出卖了他。
他不太想告诉曹嘉辉那双眼睛的主人的名字,一是想留个悬念,激起班级里一阵儿浪花,从而衬得自己更有吸引性,二是他觉得就那么轻易地说出来,倒显得自己有些掉价,太轻浮,太随便,他不愿当这样的人。但他又很想告诉,因为有些话说出来不一定有回应,但不说便永远听不到回响。
齐序的想法纠结又复杂,倒显得他幼稚了,还是个少年人。
这时候他就有些操之过急了,也许正是前不久的“不安”所致的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