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清风携药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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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声呼啸，衣袂翻飞，几息之间，我带着连清稳稳落地。
一把松开仍在发懵的男子，我面无表情地问：“你既不会武功，为何还要爬那么高？”
“看姑娘许久不曾下来，心下担忧。”平息片刻，他掏出手帕，边拭汗边解释道。
我一时无言。
这乱世，竟真有这样的好人存在？
为了别人，可以连自身安危都不顾？
正欲开口，耳畔陡然响起惊呼声：“你的脸！”
下意识摸了摸脸颊，一股温热黏腻的触感在指尖蔓延。
摊开手指一看，指尖殷红一片。
流血了。
定是方才采摘星罡草时，不小心被石块或枝条划开的。
我摇摇头：“无事。”
“手上也弄开了！”连清眼疾手快，抓起我的手，将手腕一翻。
——手背上，几道清晰的刮痕赫然在目。
见状，我赶紧抽回手，后退数步，把一直卷着的袖子放下。
伤口瞬间被遮得严严实实。
连清嘴唇翕动，眉头蹙得更紧了。
“这点小伤，算什么？”见对方这般大惊小怪，我只觉好笑，“你不说我都未曾察觉。”
连清闻言，眼底暗潮汹涌，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我装作不知，不再说话，周遭气氛瞬间冷寂下来。
耳畔，蝉鸣声聒噪，与潺潺流水声交织在一起。
良久，他上前一步，姿态挺拔地站在我面前。
四目相对，他眸色沉沉，语气听不出什么情绪：“手上感觉不到，那腰间与肩头呢？”
“什么？”我警觉地瞪着他，心中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
连清垂眸，轻叹一声：“伤口，裂开了。”
我微微张嘴，一时语塞。
简短的五个字，将我想说的一切，全都堵在口中。
原来，他什么都知道。
瞥了眼不仔细看分不清是汗水还是血迹的深色布衣，我选择继续嘴硬：“没有裂开，连医师不必挂怀。”
“那个，”指了指溪边那捆星罡草，我生硬地转移话题，“你看下那里。”
少年依言望去，原本紧蹙的眉头骤然舒展，“星罡草？”
快步走到河边，拎起用树藤外皮捆好的药草，看了又看，瞧了又瞧，他眼角眉梢皆是意外之喜，“姑娘帮在下采的？”
“嗯。”
“姑娘在上头耽搁许久，便是为了替在下采这个？”
“碰巧遇见的。”怕他想入非非，我连忙解释，“我上去有别的事。”
“多谢。”如同捧着稀世珍宝般，他一个劲道谢，眼波流转间，潋滟如春水。
我撇了撇嘴，学着他今早口吻回应：“举手之劳，不足挂齿。”
末了，又怕他之后上去白费功夫，提醒道：“上头没有星罡草了，你不必再去。这些，权当是我付的部分诊金。”
听闻“诊金”二字，他笑意更深：“在下从未想过要何回报。”
“你既救了我，我自是要报答的。连医师要与不要，与我给不给，是两回事。”
沉默片刻，连清抚过怀中药草叶片，再次扬起笑脸：“那好吧。”
阳光之下，这笑容如春花初绽，繁英焕彩。因为喜悦，他浑身似有温润光晕流转。
我忽然觉得，将这些东西采回，虽不符合自己一贯作风，倒也值得。
内心竟也跟着开心起来。
烈日当空，骄阳似火，暑气蒸腾。
暖风熏过，一股热浪扑面而来。
思绪收回，我抬头望向头顶高悬的“火球”，再过一个多时辰，太阳便要落山了。
“连医师，该回去了。”没管仍沉浸在喜悦氛围中的小医师，我大步朝木屋走去。
他似并未立即跟上，我又稍稍放缓了步伐。
不多时，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伴随着越来越浓的药草香气，我悠悠转身。
头顶，倏地覆上一片阴凉。
青衣少年一手怀抱星罡草，一手撑着油纸伞，静静立于我身后。
四目相对，那双眼睛似明珠生辉，溢满温柔。
我下意识后退一步，又重新暴露在烈阳下。
“晒着了。”他伸出手，将那把天青色油纸伞往前一递，“拿着。”
伞影轻移，遮去了灼人的日光，周遭暑气也随之消减了几分。
我微微失神，正欲去接，视线不自觉落在那递伞的手上。
这双手修长匀称，骨节分明，因握着伞柄稍稍用力，瓷白肌肤下隐约可见青色血管。
“你身子虚弱，如何经得住暴晒？”
耳畔，是温柔的关切声。
这声音清润、平缓，在这样燥热的夏天，听起来有些……虚幻不真实。
“谢谢。”我清了清嗓子，不自然地将伞举到头顶。
连清唇角微勾，又从袖中掏出一方雪白手帕，塞至我手中。
掌心顿时传来冰凉湿润的触感。
“刚洗过的干净帕子，”他的目光落在我脸上，眼底似有悲悯一闪而过，“擦擦吧。”
“啊？好……”
被这般贴心对待，饶是平日里我再怎么冷漠，心中也多了一丝动容。
手帕小心覆上伤口，我由衷感叹：“连医师真是一个好人。”
连清抿唇，笑而不语。
我们并肩朝木屋方向走去。
一路上，他频频瞥向我脸上伤口。
“有什么问题吗？”第五次偷瞄时，我终于忍不住对上那道视线，开口问道。
他迷茫地盯着我，神色纠结：“在想是否要为姑娘配副去疤药膏，但在下手头现缺一味重要原料。”
“不必。”我直截了当地拒绝。
“为何不必？”许是没想到我回绝得如此干脆，连清微微一怔，“姑娘家若是留了疤，总归不好。”
“一道疤而已，留便留了。”我毫不在意。
他古怪地瞥了我一眼：“天下女子无不爱美，虽说你脸上这道伤未必会留疤，可万一落了疤，姑娘当真不在乎么？”
我摇头：“自然。”
他仍是一副半信半疑的模样。
周围大树参天，枝叶交错，遮挡了部分烈阳。我收拢油伞，正色道：“皮相改变不了一个人本质，即便留疤，我亦还是我。”
况且，对于杀手而言，伤疤是荣耀的象征，哪个杀手身上没几道疤痕呢？
连清显然未料到我会这般回答，眼中震惊之色难以言表：“可若疤痕显眼，旁人会用异样的目光看我……们。”
他声音极轻，最后那个“们”，甚至听不太清。
“那又如何？”我望向远处叠嶂的峰峦，冷笑道：“人这一生，若总困于旁人目光，行立坐卧、视听言动，举目皆樊笼，步步为负累。”
心中暗自揣测，小医师之所以如此反应，定是因为许多女子找他配过“去疤药膏”。
女为悦己者容，倒也不难理解。
可我孑然一身，有无疤痕、美丑与否，又有什么要紧？
左右无人在意。
“那又如何？”连清脚步一顿，低声重复着我的话，似在探寻一个答案，又似在……扪心自问。
忽而，他轻笑一声，抬头望向天际，目光悠远。
风抚过他鬓边碎发，也扬起了那身青色衣衫。
周遭一切，仿佛在此刻静止。
“走吗？”等了片刻，见他迟迟不动，我忍不住催促道。
连清闻声，终于回神，原本攥紧衣角的手指渐渐松开。
“姑娘所言极是。”良久，他自嘲一笑，面色仍显苍白。
我收回目光，继续前行。
这乱世之中，人人皆有自己的秘密与过往。
或许，今日遇见了一个同病相怜的可怜人，也未可知。
半刻钟后，我们终于回到了小木屋。
推门而入，往竹椅上一坐，又朝肚中灌了满满两壶茶水，我这才起身，再次向木屋主人告别：“承蒙连医师相救，忘月还有要事在身，先行告辞。”
“且慢。”他搁下手中茶盏，自竹椅上起身，快步走到柜子前取过药箱，“姑娘留步，待在下替你包扎好伤口再走。”
“不必。”我冷淡回绝。
这少年今日种种行为，着实热情得令人起疑。
“你从山崖上下来，伤口便已崩裂。”他静静望着我，眼眸澄澈干净，“鲜血渗了一路，不疼么？”
“没有的事。”我果断否认。
疼或不疼，又有什么不同？
这种日子过去时常有，未来也不会改变。
“撒谎。”他轻叹一声，视线扫过我的肩颈与腰间，“在下是医师，姑娘以为能糊弄过去吗？”
说罢，他取出布条与止血药，一步一步，向我走来。
门窗半掩着，有风从屋外吹进来，那身青色衣衫随之轻扬，送来一股清新的药草香。
少年眉目温润，眸光流转间，宛若天边皓月，明亮皎洁。
距离逐渐拉近，我听到胸腔深处，传来一阵急促的跳动声。
——快得有些不正常。
作者有话说
第7章 清风携药香
，还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