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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8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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郁屏怎么可能会想不到这层,前阵子还在信里扬言要休了自己,这会儿就把家当拿出来,无非就是为了试探。
信任比猜忌更难养成,原身用了两年时间让封家上下对他猜忌防备,仅仅几天时间而已,他怎么可能就这么容易就获得了信任?
封季同被他一句话噎得半天没吱声。
郁屏是个藏不住事儿的性子,但又不能直接告诉封季同“我是穿越过来的”,那样人家指定把他当成疯子。
于是只避重就轻地说道:“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包括翰音他们,你们心里疑惑我怎么突然完全变了个人,这个我无法解释清楚,只能说上次吃蘑菇中毒,把以前的郁屏毒死了,现在的郁屏,是一个崭新的郁屏。”
封季同虽听得云里雾里,但抓住了一丝头绪。
“所以对你,我可以用人不疑?”
郁屏耸耸肩,不置可否。
之后两人再没有说话,封季同吃过饭后就将桌上的空碗给收了,然后进了厨房。
封季同离开后,郁屏把院子里淼淼叫了进来。
说起来淼淼是个藏钱高手,原身总是趁着封家人不在的时候到处翻,竟一次都没找见过想找的东西。
但泱儿生病需要钱看病,入冬了家里缺粮,淼淼总能拿出钱来救急,所以这钱得由淼淼来藏,外一哪天家里进了贼,钱又是在他手里丢的,那真的就有理说不清了。
他可不想为了区区五两银子断送了自己的清白。
郁屏把钱袋交给淼淼,并说明了出处,为了方便他藏,自己还贴心的避了出去。
下午家里没什么活儿,郁屏便带着襄哥儿和泱儿去山里挖野菜,晚上想包点儿饺子吃。
林香兰一走,襄哥儿明显活泼了许多,脸上也时不时有些笑脸,在郁屏还没来之前,林香兰曾同原身说过,她给襄哥儿物色了人家,只不过因为聘银的事情一直没能谈拢。
林香兰说的那个人比襄哥儿足足大了十多岁,脾气不好还酗酒,心疼孩子的人家自是不会考虑这种人,可林香兰想着孙子即将出世,家里又多了张吃饭的嘴,所以就想尽早把襄哥儿打发出去。
襄哥儿性子闷,最大的根由就是林香兰,原身也是个只顾自己的,对于弟弟也不见有多疼爱,但郁屏见不得身边有这种污糟事,所以一定是要管的。
问过襄哥儿,果真如他所想一般,他也不愿许那样的人家。
“既然不愿意,那大哥就再给你物色个好的,娘那边我自有办法。”
襄哥儿先是迷蒙地眨了眨眼,在他心里爹娘还有大哥二哥其实都是一样的,将他看成一个无关紧要的人,就今天在饭桌上他也见了,大哥对封家的弟弟们比自己好了不知多少倍。
他长得不够好,因为发育得早个子还矮,不得父母兄长的喜爱,这样的人生让他充满了无力感,不是没想过挣扎,可他没有底气。
“哪里还有更好的,我生得不好看,孕痣又浅,娘好不容易找了个愿意接纳我的,怎么会轻易放过。”
郁屏捏了捏襄哥儿略有些薄弱的肩头:“这些你不用考虑,只说信不信我?”
郁屏的眼神坚定,并带着一丝蛊惑。
襄哥儿对他的话信也不信,反正已经到了这般田地,如果有更好的路子能寻一个比那个酒鬼好些的,那么于他而言并非坏事。
“我听大哥的。”
郁屏能看出了少年的犹疑和小心:“好,那你就安心在封家待着,过了这些时日,你再决定要不要信我。”
说起来郁屏也只是看着襄哥儿可怜,才想着拉他一把,可究竟要怎样毁掉这桩毫无悬念的婚事,心里并没有任何眉目。
两人正说着,金水的儿子金海生从他们身后的茅屋走了出来,后来还跟着一条凶神恶煞的狗。
半年前海生在北境战场伤了腿,伤愈后落下了一瘸一拐的毛病,回家后性格变得异常古怪,每天除了干活就是窝在后山上的小茅屋里,一人一狗颇有些与世隔绝的味道。
郁屏起身拍了拍手里的土,本想同他打个招呼,可金海生只是瞥了他们一眼,然后就一瘸一拐地往山下走。
“人是个好人,就是不愿搭理人。”
襄哥儿怯生生地回道:“他……看起来也挺凶的,不大像个好人。”
郁屏淡然一笑:“这就是你以貌取人了,去年冬天要不这金海生,你翰音哥哥怕是已经不在了。”
说起这件事,郁屏又暗暗地骂了原身几句。
去年冬天,封家三个小的连着病了两个,泱儿和翰音都发着烧,眼见着封家一众小的乱成了一锅粥,原身不仅不帮着照顾人,反倒害怕被传染一早回了娘家。
反正后面原身回家,听村里的人说翰音见泱儿烧得直打抖,也不顾自己还发着烧冒雪就要去请郎中,才出村口人就昏了过去。
好在被金海生给遇见了,若不然翰音早就冻死在那冰天雪地里。
海生把翰音背回家后,又拉着板车去隔壁村将老郎中给拉了过来,老二老四这才躲过一劫。
郁屏每次翻阅原身的记忆,或多或少都会被气到,发泄似的将这些说完,心里才稍微舒坦一些。
只是襄哥儿被他吓坏了。
襄哥儿错愕的眼神提醒了郁屏。
郁屏掩饰着轻咳几声,然后解释道:“我的意思是,做人就要知错能改,就像我现在意识到自己是多么的不好,所以才会痛定思痛,做个好人。”
也不知道襄哥儿听进去多少,反正从头至尾他都是那副呆呆的样子,良久,才冒出一句:“大哥,我觉得你变得不一样了。”
郁屏心想你这说的不是废话。
可还是装作饶有兴趣地问了一句:“哦,哪里不一样?”
“以前你都不愿搭理我的,可现在你连心里话都肯告诉我。”
郁屏故作老陈地说:“哎,以前我年纪轻不懂事,谁都不放在眼里,你日后要是什么委屈可以告诉我,我是你大哥理应是要护着你的。”
襄哥儿心思单纯,三言两语之下对郁屏的信任已经上升了好几层,这会儿又听见他说要护着自己,从未感受到温暖的少年顿时破防。
不多时眼圈就噙满了泪水。
襄哥儿知道自己要哭便立马低下头去,他始终记得林香兰对自己说过的一句话——
“要哭也避着点儿,本就长得难看,哭起来跟个丧门星似的。”
自那以后,襄哥儿就隐藏得很好,从不在人前落泪。
郁屏向来心细敏感,发现了襄哥儿的异常后便转过身去,假装同泱儿说话:“那里有牛大便,你快到我这边来。”
他经历过被否定,也知道在被众人遗忘的时期最害怕不是雪上加霜的打击,而是来自于别人的关心,哪怕一个眼神就会叫人垮塌。
这时候的襄哥儿,定然也不想被打扰。
不多时两人就挖了半篮子野菜,郁屏见这些够用了,便带着两人往回走。
回到家后,翰音和封季同正在院子里晾晒麦子,打下来的麦秸被收进了堆柴火的草棚底下,眼前的光景说明秋收已经到了尾声。
“屏哥,我把东西都藏好了。”
一进院子,淼淼就笑着过来和郁屏邀功,因襄哥儿也在,便有些防备没说藏的是什么。
从郁屏出去到回来,少说也有一个时辰了,这淼淼怕是掘地三尺把银子藏了起来,郁屏赞许地看着淼淼:“干得好,就是往后要用的时候你别找不见就行了。”
在场的人都听他俩打着哑谜,除了封季同以外。
他果真把银子都交于淼淼来藏?
封季同心里还是有些吃惊。
“好了,我要开始和面了,你们谁帮我把野菜洗摘一下?”
淼淼看起来心情很不错,于是自告奋勇,还拉上了襄哥儿:“我和小襄一起去后面池塘洗。”
到这会儿,郁屏其实已经有些累得不行了,舀了几勺面粉,有气无力的坐在厨房和着,直到天快黑下来,够一家人吃的饺子才包好。
杀鸡时郁屏将鸡肚子里的黄油抠了出来,调馅儿时把熬好的鸡油拌在里面,让原本带着一些涩味的野菜,有了与以往不一样的鲜美。
吃完这顿饭,封季同便要走了,从渭水县到北境骑快马也就五六个时辰,如果在戌时前出发还能赶上第二日营中的晨练。
封家几个弟弟都舍不得封季同,属淼淼哭得最凶,翰音则一言不发坐在院前,背影削瘦倔强,可年少的脸却是不可触碰的脆弱。
没人敢去招他。
郁屏心中毫无波澜,他与封季同虽有夫夫之名,但无夫夫之实,各自都有八百个心眼子,除了相互对抗产生的距离感,再没有其他。
会照顾人那是出于习惯,临近出发,郁屏用斛树叶子将供台上两个鸡蛋还有腿翅包好,另外装了些烙饼,一晚上的话这些东西怎么都够吃了。
收拾好东西,一家人往驿站走,郁屏抱着泱儿,做了一路的思想工作,连哄带骗的把他给说通了。
封季同在最前面走着,突然一双软乎乎的小手递进了自己掌心。
“抱……”
整整一天时间,泱儿终于向封季同索抱。
如果说家国的危机感将这个七尺男儿铸就成钢铁,那么未被硬化的部分,便是留着面对家人。
封季同蹲下‖身将人抱起,泱儿的小手开始把玩他的脸,不知人间巨细的孩童,眼神清澈明亮,半点不懂离别的滋味。
封季同宠溺的低下头,将一大一小额头抵在一起。
根生叔已经下夜,驿站亮起了微弱的油灯,这一点点微光,在还未完全落入黑夜的村落生出一些暖意。
马儿踩了踩后蹄,扬起一片尘土,他不被离别束缚,就连蹄钉敲地的声音都那么利落果决。
根生叔站在马旁,拍了拍驮在后面的包袱说道:“这边是你昨天夜里让我保管的东西,我已经帮你绑好了,那边包袱里有些吃食,是你婶子给做的。”
封季同点点头:“有劳婶子记挂,叔你替我向她问声好。”
原本走在后面的郁屏走到马前,准备将装着吃食的包裹放在马背上。
左边包袱稍空些,郁屏直接拉开系带,只见里面装着圆滚滚的物件,他没细看就将手伸了进去。
指尖最先触碰到的是一抹冰凉,像是玉器之类的物件,再摸了摸旁边,有根细长的东西穿插在这中间,而顶上和下面,却是丝绒般的滑腻。
如果从一开始郁屏就知道里面装着的是什么,那么他万万不会因为好奇将袋口放到最大。
封季同想上去阻止,可是已经来不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