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交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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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沉沉，月明星稀。此刻刚过中秋不久，瑞锦坊便已经烧上了火炉。炭火噼啪作响，映得满室暖红。
巴彦阔克斜倚在胡床上，双腿覆着厚毯，手中握着一卷《六韬》。
烛光映在泛黄纸页上，映得他眉目沉静。他轻捻书页，低声喃喃：“……虚则实之，实则虚之……”
话音未落，忽听“砰”的一声巨响。巴彦阔克循声抬眼，望见门扇被猛然撞开，带进冷风搅得烛火乱颤。
始作俑者此刻便立在门外。贾拉尔一双眸子冷若寒星，眉间怒意翻涌。而巴彦阔克仍倚在胡床上，略略看她一眼后又读起了书。
见他这幅悠然自得的模样，贾拉尔胸中怒火更盛，三步并作两步冲到案前，一掌拍在桌上震得茶盏残沫四溅。
“巴彦阔克！”她俯身逼近，珊瑚珠串顺势滑到胸前，“谁准你擅自下令撤退的？”
窗外忽起一阵寒风，卷着残叶拍打窗棂。炉中炭火“噼啪”一响，爆出几点火星。
巴彦阔克合上书卷，这才缓缓抬眼。炉火映得他眸色幽深，面上却无波无澜：“右统领漏夜前来，就仅仅为了此事？”
“少给我装糊涂！”贾拉尔一把攥住他衣襟，“撤退令不经我手，各部却已准备拔营！你眼里可还有上下尊卑？”
巴彦阔克任她揪着，只微微仰首。他神色如常，只是眸中有几分倦色：“事急从权。我这么做也是为了大局考虑。”
“放屁！”贾拉尔甩开他，冷笑道：“大局考虑？那你可还记得特勒大人下的死令：带着雅尔金的尸体回王庭！白狼卫好不容易才将那狼崽子重伤，此时收手岂不是前功尽弃？”
窗外风声呜咽，恰似巴彦阔克此刻纷乱如麻的心绪。他轻轻地叩击着书卷，眸光微敛。
雅尔金未死，确为心腹大患。那少年虽身受重伤，却能在白狼卫围剿下脱身，倒有几分狼王血性。
可如今西突厥十二部虽表面上与东突厥共尊一汗，实则各怀鬼胎；再者骨咄禄大王子的叶护之位尚未坐稳，若让西边那些老狐狸寻得了雅尔金，后果不堪设想。
一个流着王族血脉的小王子，足以让心怀不轨之徒借其名号兴风作浪。届时大王子与特勒大人图谋的大业怕是要半路生出波折，前功尽弃也尚未可知。
思及此处，他眉头几不可察地一皱。
可“钢针”计划已行至关键，也容不得半点闪失。如今安拂延暴露，雍州官府必然警觉。若继续逗留追捕雅尔金，只怕会牵连更多暗桩。
巴彦阔克闭了闭眼，左腿旧伤隐隐作痛。
现如今真是进退维谷。继续追捕，恐误大局；就此撤走，又留后患。这步棋，当真难下。但两害相权，终究要择其轻。
拿定主意巴彦阔克便睁开了眼，眸中一片清明。
“安拂延既已暴露，白狼卫便不能久留在雍州。”他不容置疑道：“右统领若执意送死，我绝不拦着。但白狼卫百余条性命，不是给你逞能用的。”
“再者，”巴彦阔克慢条斯理地道：“若因小失大坏了‘钢针’计划，你我谁都担待不起。”
窗外风声渐紧，吹得窗纸簌簌作响。炉中炭火忽明忽暗，映得两人面色阴晴不定。
“好一个‘因小失大’！”贾拉尔脸色由青转白，最终压下怒气冷笑道：“安拂延暴露还不是拜你所赐？！若非你执意要在醉花楼安插眼线，何至于此？”
她负手来回踱步，语气急躁：”我不得不求助于黑狼卫才将此事平息。他们蛰伏三年，如今却要为你的蠢行出手灭口！你可知道，黑狼卫每动一次就多一分暴露的风险？”
巴彦阔克不搭腔，他也知自己失算了。醉花楼这块硬骨头没啃下，反倒折损了安拂延、惊动了黑狼卫。
“醉花楼是雍州消息集散之地，安插眼线本无不妥。安拂延行事不密，确实是我的过失。”
他话音顿了顿，声音难掩疲惫，“黑狼卫身份特殊，此时动用确实不妥。但正因如此，我们更该及时抽身。若坏了特勒大人的‘钢针’计划……”
“少拿‘钢针’计划压我！”贾拉尔打断他，眼中怒火更盛，“若是雅尔金真逃去了西突厥，你我都要吃不了兜着走！我不可不想被你连累！”
巴彦阔克眉头微蹙：“右统领也不必如此多虑。雅尔金重伤在身，在雍州又无亲故，怕是活不过三日。”
贾拉尔脚步一顿：“‘怕是’？”她嗤笑一声，道：“左统领何时也学会用这等含糊之词搪塞了？”
“够了！”巴彦阔克突然提高声量：“雅尔金之事我自会修书向特勒大人请罪，但撤令无可更改！”
贾拉尔死死盯着他，眼中怒火几乎要喷薄而出。半晌，她突然冷笑道：“好，很好！既然左统领一意孤行，那便自己去向特勒大人请罪吧！”
巴彦阔克正欲开口说话，突然神色骤变。他猛地抄起茶盏朝房梁阴影处掷去，瓷盏在梁柱上撞得粉碎。
“谁在那里！”
碎瓷片簌簌落下，在青砖地上弹跳。一道黑影自梁上翻落，如落叶般轻巧地落在地。一个身着夜行衣的女子慢慢走进光亮中，她面上蒙着黑巾，只露出一双清亮的眼睛。
此人正是梁颂瑄。她听闻安拂延暴毙狱中，心下觉得蹊跷。那人被秦允泽严加看管，怎会如此轻易殒命？这其中定有猫腻。思来想去，她想起还有瑞锦坊这条线尚未查清。于是今夜她便借着夜色潜来，本想探探虚实，却不想竟听得这一番秘辛。
梁颂瑄甫一落地，贾拉尔便勃然大怒，道：“哪来的老鼠，也敢在太岁头上动土？”
说罢，她便抽出腰间短刀朝梁颂瑄飞扑而来。
梁颂瑄侧身避过，借势从袖中抽出一柄短剑，格开贾拉尔攻势。刀剑相击，迸出几点火星。巴彦阔克虽腿脚不便，但手上功夫却丝毫不慢。他指尖一弹，铁蒺藜破空声骤起！
“嗖！嗖！嗖！”
梁颂瑄听得风声，矮身一滚。那几枚铁蒺藜擦着她的发梢钉入廊柱，入木三分。
贾拉尔趁机抢攻，招招直取要害。梁颂瑄被逼得连连后退，后背抵上屏风。眼见刀锋将至，她拧身错步避开这致命一击。
三人交手不过数合，梁颂瑄便知不敌。与她交手的女子刀法凌厉，可以算得上梁颂瑄目前遇过的最强对手。
而那个看似文弱的瘸腿男子，实则手上暗器功夫了得。两人一个主攻一个掠阵，再缠斗下去，她必败无疑。
得想个法子脱身！梁颂瑄瞥见地上冒着红光的火炉，心头一动。她虚晃一招，突然一脚踢翻炉子。燃烧的炭块四散飞溅，其中一块直直地朝贾拉尔面门飞去。
贾拉尔被逼得后退两步。趁这间隙，梁颂瑄破窗而出。碎木与窗纸纷飞间，她身影已没入夜色。
“往哪里跑！”贾拉尔怒喝一声，纵身跃出窗口。
巴彦阔克拖着左腿赶到窗前，只见梁颂瑄并未逃远，反而朝着库房方向疾奔。他心头一紧，想起库房中还未来得及运走的火药。
“不好！”他急唤廊下守卫，“快拦住她！”
梁颂瑄身形灵巧，几个起落便甩开追兵。她并非要逃，而是直奔库房。
先前她还奇怪为何库房无人看守，如今想来怕是因为他们即将撤退。梁颂瑄一脚踹开木门，闪身入内。
月光斜斜照进来，映出墙角堆放的十几个木箱。箱口麻绳缠绕，缝隙中隐约可见黑色粉末。一股硝石气味隐隐浮动。
在潜伏窃听之前，她就已经探得此处堆满火药。这些人既欲撤离，岂能让他们轻易脱身？
“拦住她！”远处传来瘸子的厉喝。
梁颂瑄唇角微扬，取出火折子。火石相击的脆响在寂静中格外清晰，火星溅落在引线上，嘶嘶作响。
“嗤——”
火星顺着引线急速蔓延，在夜色中划出一道猩红的轨迹。远处传来杂乱的脚步声，追兵已至院外。梁颂瑄退到门边，最后看了眼燃烧的引线，纵身跃上房梁。
几乎同时，贾拉尔带人冲进了院子。她一眼就看见库房内闪烁的火光，脸色骤变：“快散开！”
但可惜，为时已晚。
“轰——！”
震天动地的爆炸声中，赤红的火舌冲天而起。气浪掀飞瓦片，热风卷着火星四散飞溅。梁颂瑄伏在邻屋的屋脊上，看着下方乱作一团的白狼卫，嘴角泛起一丝冷笑。
这一把火下去，势必惊动全城武侯。瑞锦坊里见不得光的东西，都将在这大火中显形。
远处传来急促的铜锣声，武侯的呼喝声由远及近：“走水了！速速救火！”
火光渐盛，映得梁颂瑄半边脸庞明灭不定。身旁时不时传来爆响声，气浪掀得她衣袂翻飞。她正欲抽身离去，忽见街角转出一队人马。
为首之人青衫按剑，火光映照下那张棱角分明的面容格外清晰——正是秦允泽。他似乎亦有所感，倏地抬头。
三日前那场争执言犹在耳，此刻四目相对，两人俱是一怔。
夜风卷着火星掠过两人之间的空隙，时间仿佛凝滞了一瞬。有人指向屋脊喊道：“大人，那边有人！”
秦允泽却对身后人喝道：“你们先去东院救火。”
梁颂瑄抿了抿唇转身欲走，却听得瓦片轻响。低头见秦允泽已跃上邻屋，问道：“你怎么在这里？”
，还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