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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2、第 72 章 ...

  •   晴烟把这两件事串连起来想了一想,还是没有头绪。若昨夜里哭的真是白露,她能有什么可哭的呢?于是又问道:“她昨夜回来的时候是高兴的呢,还是不高兴?你看见过她在屋里哭没有?”
      明岚摇头道:“我那时候迷迷糊糊的快睡着了,只听见她一言不发地进了屋,我也没起来。今
      天早上我还睡着呢,就听见她出去了,也不知她有什么事,弄得这么神神秘秘的。”
      明岚说了这话,见晴烟只管出神,并不接她的话。自己往四周看了看,见只有两个婆子远远地在那里侍弄花草,就又接着说道:“姐姐,不瞒你说,我本来有些怕她,她在屋里的时候,我就不大敢回去。这阵子她没事做,时常在屋里坐着发愣,我只有拿东西的时候才回去。所以她在屋里做些什么,我也不知道。她的心事,连你们都不能知道,她又怎么会同我说呢?说到哭,她在我面前只是要强,我不曾看见过她哭。”
      明岚说完,见晴烟还站在那里想事情,想是没别的话问她了,就自己接过盆来走了。才走了几步,忽又想起一事,回身来对晴烟道:“不过她好像病了。我见她这些天总是懒懒的,常常地没有精神,有几次吃饭的时候她还恶心呕吐。但是她也不叫传大夫进来瞧,我也不敢对别人说,免得她又说我咒她。”
      晴烟听了这话,诧异道:“她有什么病?既然病了,为什么不看病呢?大爷只说不叫她进屋伺候,也没说不管她啊?”
      明岚道:“是不是她见公主没留下她,以为当真要出去了,所以吓病了?”
      晴烟还不及答话,就听见一个人说:“姐姐在这里呢?晚霜姐姐叫我来找姐姐。大爷回来了,夫人叫拿那套汝窑杯出来,晚霜姐姐没找到,叫姐姐快回去找呢。”
      二人回头一看,见是去年才进府的一个小丫头。这丫头才十一二岁,梳着双丫髻,名叫采霞。
      晴烟见她进府中来不过几月,脸上就长了肉,不似初来时面黄肌瘦。加之这些天学了些规矩,看着人也机灵了些,全然没有了才买来时畏惧瑟缩的样子。
      晴烟伸手在她腮上轻轻拧了一把,说:“你个小东西倒机灵,谁告诉你来这里找我的?”一边走,一边又问她今年几岁,家乡哪里,因何被卖等语。明岚见她们走了,也自去园子里洗衣服。
      晴烟回去找了茶杯出来,正要送过去,料想他们是要喝茶,就又亲自把杯子拿去洗干净了才送进去。进去时见玉笙二人正在那里品林秀从姨太太家里带回来的新茶,晚霜在一旁伺候着,屋里茶香满室。
      玉笙见她进来,叫晚霜收了茶具,又对她说:“明日咱们去那边二奶奶家,你去厨房对她们说,要两碟子糕,明日早饭后要。再有,姨太太家里带回来的茶叶,你去找晚霜拿些。连同上回大爷在外头得的虫草,包好了放在一处,这三样东西要明日一并带过去给二奶奶。”晴烟答应了一声就下去了。
      众人都以为桂花巷的二婶娘此次是不能好的了,连郎中都说时日无多,把个秀兰哭得死去活来,家中连后事都已料理妥当了。岂知躺了这些时,林秀找了大夫一天一趟地来瞧着,又时常叫这边厨房里做些药膳着人送去,她日日得人精心照料,加之最近天气晴朗,一日比一日暖,二婶娘竟渐渐好转了。
      玉笙养病的这十多天没来看她,她也时常忧心。此时二人都已脱了病容,今日一见,二人都为彼此高兴。林秀林秦秀兰几个并家里众人也都放心了好些。
      这些时因为母亲病着,林秦请假在家,已经将近一月未去学堂。这日饭后陪着林秀在书房闲谈,林秀忽然想起他的学业来,就随口问了几句。
      不料这一问,竟勾起他的满腔心事来。
      林秦自幼崇拜大哥哥。他母亲时常说大哥哥读书上进,为人品德端方,教导他以林秀为榜样。
      但随着年纪渐长,林秦越来越感到力不从心。他有时在心里想着,或许自己本不是读书的料。况且他对科举之路也不甚热心,自以为像他们这等寒门薄户,读书不成就该及时转向,做点小买卖养活家小也未为不可。
      奈何他母亲一向严厉,认定唯有读书方为上品,定要他科考中举,光耀门楣。林秀也希望他能进仕途,将来兄弟二人可以相互扶持。
      因此他的这些心思也只能在心里打滚,母亲和林秀面前却是从来不敢提起。但他的心里话无人可说,长久地憋在心里,读书更没有心力。前几日他守在母亲病床前,母亲是那样热切地望着他,叫他一定要读书,要中举,要出人头地。他不忍叫母亲失望,只得违心地发誓说一定好好读书,争取早日中举。
      可是他心里深深地知道,对于功名他真的无能为力。虽然先生没有明白地说过什么,但是他看出那都是看在大哥哥的面上,不然先生早让他回家来了。他和先生都清楚,再在学堂里也不过是熬日子罢了。
      可他不得不这样日复一日地熬着。
      他不敢回家对母亲说不去读书,不敢看见母亲失望的眼睛。当骆家的二公子考中而他落榜时,母亲没有责怪他。但他宁愿受责备,也不要看见母亲失落疲惫的眼神。那样的眼神时常在午夜的梦里逼视着他,那炽热的目光把他的心煎了又煎。
      有时候,他真想收拾了东西,对先生说“我不考了”,对母亲说“我考不上”,对林秀说“我不是读书的料”。可一想到他的父亲,母亲,大哥哥,一想到母亲从小给他讲的父亲在大伯父,也就是大哥哥的爹爹的资助下读书中举,后来为报恩收留大哥哥母子两人的故事,他就退缩了,同时觉得自己是战场上的逃兵,懦弱,无能,甚至冷血。
      父亲那时候一定很苦吧,靠他一人的微薄俸禄和母亲做针线的一点点收入,要养活自己一家人和大伯母大哥哥。他还记得父亲在寒冷的冬夜咯血,母亲在闷热的夏夜缝缝补补。大伯母常常病着要吃药,大哥哥下了学堂回来就跑前跑后地帮着做事,自己像个小跟班一样跟在他后头跑。而秀兰整日在院子里,在大伯母屋子里,在母亲脚边,爬着,跑着,哭着。
      那样的日子的确比现在更苦,可那时候父母俱在,有天大的事也轮不到自己。父亲母亲在夜里商量怎样熬过寒冬,自己在母亲怀里听着听着就睡着了。那时候他最大的烦恼是怎样才能甩开秀兰这个跟屁虫而不被母亲责备,或是把打破的陶罐藏在何处才不会被发现。
      他已经不记得是什么时候不再挨母亲的打了,连说教的话语都几乎没有听到了。母亲时常同他商量些家里的事,有时问他那些同学家里是怎样处置某件事。她似乎是把他当成了一个大人,相信他有能力管好自己,管好这个家。
      但他对自己没有信心,他不认为自己已经能管理一个家,对一个家负责。他连自己的事都管不好,比如他不想再读书,却不敢对母亲说。
      每天在学堂的日子都是煎熬。母亲病重的时候,他得以从中暂时解脱出来。但他又害怕失去母亲,害怕母亲发现他说着违心的话。他没有生病,可是他的日子也不好过。这种惶恐他不敢叫人看见,只好自己不停地做事来掩饰。
      内心的想法暂时掩盖住了,可是他人却渐渐憔悴了。别人都以为他是忧心母亲的病,都说他是大孝子。只有他自己知道,这句大孝子不过又是另一具沉重的枷锁罢了。
      林秀看着这个长着一张少年的脸,身上却没有朝气,宛如一具僵尸的弟弟,既惊诧又心疼。他怎么也没有想到,在他视作平常的事,在林秦看来是一种折磨。他看见林秦对于他的问话既紧张又麻木,嗫嚅了几下干瘪的嘴唇,最终没有说出一句话,只是把头沉重地埋下。那瘦弱的脊背有些佝偻,仿佛有一座无形的大山压在上面。
      他以为林秦已经疲惫以极,没有精力再同他谈学问,就轻拍他的肩膀,叫他好好休息几天,先不急着上学,等休养好了再说。
      他说完就准备起身出去,却听见身后传来一种奇怪的声音,好像是骨节挤压的声音。他愕然地回头,见林秦依旧垂着头,却攥紧了双拳,手背上的筋根根暴起。脸颊的颜色本就晦暗,此时更添了些酱紫色,看着更不像活人的脸。
      林秀从没有见过他这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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