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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五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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卯时的梆子刚敲过三声,青冥仙尊便睁开了眼睛。窗外仍是浓墨般的夜色,唯有东方天际泛起一丝鱼肚白。
他侧头看向枕边人——我正安静地躺着,双手不知何时紧紧攥住了他的衣袖,指节因用力而发白。
仙尊的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一下。他伸出修长的手指,小心翼翼地掰开我的指节。他的动作极轻,像是怕惊扰一场易碎的梦。
当最后一根手指被松开时,我的手掌无力地垂落在锦被上,发出细微的“啪”的一声。
“阿宁。”他低唤一声,指尖在我掌心停留了片刻,最终还是收回了手。
床头幽蓝色的烛火幽幽地亮着,诡异的光芒将仙尊的脸映得如同鬼魅,灯芯处漂浮着一缕淡得几乎看不见的白雾。
仙尊盯着那缕白雾看了许久,直到腰间的传讯玉简突然亮起刺目的红光。
“孽徒!速来掌门殿!”
玉简中传出的怒吼震得床幔都在颤动,仙尊立马起身,推门而出。
临走前,他回头看了一眼床榻,目光在聚魂灯上停留了片刻,眼中闪过一丝我读不懂的复杂情绪。
晨露打湿了青石小径,仙尊的靴子踩在上面发出“咯吱”的声响。他的背影在黎明前的黑暗中显得格外单薄,衣袍被晨风吹得猎猎作响,像一面即将破碎的旗帜。
掌门殿坐落在昆仑山最高处,终年云雾缭绕殿门大开着,仿佛早已预料到他的到来。仙尊的脚步在门槛处微不可察地顿了顿,才抬脚踏入。
“弟子拜见师尊。”他的声音在空旷的大殿中回荡,激起一阵细微的回音。
殿内灯火通明,掌门端坐在高位上,一袭紫金道袍在烛光下熠熠生辉。他虽已千岁高龄,面容却如中年男子般威严,长须垂至胸前,眉间一道金色竖纹彰显着无上权威。
而此刻,宋晨雨正蜷缩在他怀中,像只受伤的小兽。她今日穿了一袭素白纱裙,发间只簪了一支白玉兰花,与平日的艳丽打扮大相径庭,也更显得她柔弱,更能激起掌门的疼惜。
见仙尊进来,她抬起泪眼朦胧的脸,一颗泪珠恰到好处地顺着脸颊滑落。
“青冥哥哥。”她的声音带着哭过后的沙哑,更添几分楚楚可怜。
仙尊的脊背绷得笔直,脸上却看不出任何情绪:“师尊召弟子前来,不知有何要事?”
掌门轻拍着女儿的背,看向仙尊的眼神凌厉如刀:“孽障!跪下!”仙尊双膝重重砸在大理石地面上,发出一声闷响。
他低着头,散落的发丝遮住了表情,只有紧握成拳的双手泄露了内心的不平静。
“师尊。”他的声音冷淡得不成样子。
“别叫我师尊!”掌门一掌拍碎了身旁的茶几,木屑四溅:“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为了个死人,为了具傀儡,把自己弄得人不人鬼不鬼!”
仙尊的肩膀几不可察地抖了一下,却没有反驳。
“你把自己弄的人不人鬼不鬼就算了。”掌门的声音并不高,却蕴含着可怕的威压:“但你为了一个死人,为了具傀儡,竟敢如此怠慢我儿!”
殿内的烛火随着他的怒斥剧烈摇晃,将三人的影子投在墙上,扭曲成可怖的形状。仙尊跪在原地,任由那威压如潮水般拍打在身上,连衣角都没动一下。
“弟子不明白师尊何出此言。”他的声音平静得可怕。
“不明白?”掌门猛地拍案而起,案几上的茶盏被震得跳了起来:“晨雨昨夜哭着回来,说你整日守着那具傀儡,连看她一眼都不肯!”
宋晨雨适时地啜泣一声,将脸埋进父亲怀中。从仙尊的角度,能看到她纤细的肩膀在微微颤抖,像风中摇曳的柳枝。
“那傀儡是阿宁的……”仙尊刚开口,就被掌门厉声打断。
掌门继续怒斥:“晨雨哪点比不上那个魔族女子?她和你青梅竹马,照顾你的起居饮食,甚至不惜以自身精血为你疗伤!而你……”掌门一脸的恨铁不成钢。
“当年要不是她闭关,你们早就结为夫妻了,哪里轮得到她一个魔族妖女将你拐了去。”
宋晨雨适时地啜泣一声,抬起泪眼朦胧的脸:“爹爹别说了,是女儿没福气。”
“傻孩子!”掌门心疼地擦去女儿脸上的泪水,转向仙尊时眼神又变得凌厉:“今日我便把话撂在这里——若再让晨雨受半分委屈,我便收回聚魂灯!”
这句话如同一记重锤砸在仙尊心头,他猛地抬头,眼中闪过一丝惊慌:“师尊!温宁的魂魄还未……”
“那是你的事!”掌门冷笑:“聚魂灯乃昆仑至宝,本就不该借予外人,若非看在晨雨的面子上。”
“爹,您别为难青冥哥哥。”她怯生生地开口,声音像沾了蜜的刀子:“是女儿不够好,比不上温宁姐姐。”
仙尊的指甲深深掐入掌心,鲜血顺着指缝滴落在地面上,绽开一朵朵小小的血花。
他的目光在宋晨雨脸上扫过——后者正躲在掌门怀中,偷偷露出一个几不可察的得意笑容。
“弟子,知错了。”仙尊重重磕了一个头,额头撞击地面的声音在寂静的大殿中格外刺耳:“今后必当,好好照顾师妹。”
掌门冷哼一声:“光说无用。晨雨这些日子受了多少委屈,你今日必须给她一个交代!”
宋晨雨适时地抽噎一声,怯生生地看向仙尊:“青冥哥哥不必勉强,我知道你心里只有温宁姐姐。”
仙尊闭了闭眼,当他再次睁开时,眼中的血色已经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深不见底的漆黑:“师尊教训的是。”
他缓步上前,在宋晨雨面前单膝跪下,执起她的手:“晨雨是我的妻子,我必然会好好待她。”
他的声音温柔得不可思议,仿佛在诉说最动人的情话。但只有离得最近的宋晨雨能看到,他的眼中没有丝毫温度。
“真的吗?”宋晨雨破涕为笑,却又故作矜持地抽回手:“那青冥哥哥昨日为何……”
“是我疏忽了。”仙尊从袖中取出一支金步摇,那上面缀着的明珠在晨光中流转着七彩光晕:“南海鲛珠,我特意为你寻来的。”
宋晨雨的眼睛立刻亮了起来。鲛珠是稀世珍宝,一颗就价值连城,而这支步摇上足足缀了七颗
她迫不及待地接过,爱不释手地把玩着,连装出来的委屈都忘了。
“还有。”仙尊继续道,声音低沉而温柔:“下月初七是你的生辰,我已命人修建温泉别院,届时……”
“真的?”宋晨雨惊喜地打断他,随即又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赶紧垂下眼帘,一脸娇羞:“青冥哥哥不必如此费心。”
掌门满意地看着这一幕:“这才像话。”他拍了拍女儿的肩膀:“去吧,和你夫君回去。记住,若再受委屈,尽管来找为父。”
宋晨雨害羞地点点头,将手搭在仙尊伸来的臂弯上。两人向掌门行礼告退,背影在晨光中显得格外登对——如果忽略仙尊僵硬的姿态的话。
走出掌门殿,晨雾尚未散去。宋晨雨把玩着新得的步摇,突然开口道:“青冥哥哥,我要你今晚陪我用膳。”
这不是请求,而是命令。仙尊的脚步微微一顿,又继续向前:“好。”
“还有,我要那具傀儡手上的玉镯。”
那是当年他送与洛宁的定情信物,一只通体碧绿的翡翠镯子。仙尊的呼吸明显一滞,但很快又恢复平静:“好。”
宋晨雨得意地笑了,像只偷到腥的猫。她贴近仙尊,红唇几乎碰到他的耳垂:“药浴结束后,我要你亲手毁了那只凤凰。”
这一次,仙尊没有立即回答。晨风吹乱他的发丝,遮住了那双骤然变得猩红的眼睛。宋晨雨等了片刻,不耐烦地掐住他的手臂:“怎么,舍不得?”
“好。”
这个字仿佛用尽了他全部的力气。宋晨雨满意地松开手,哼着小曲向前走去,没有注意到身后仙尊眼中闪过的杀意。
当第一缕阳光穿透云层时,他们一前一后回到了仙尊的居所。宋晨雨趾高气扬地走在前面,裙摆扫过沾满晨露的青草;仙尊落后三步,整个人笼罩在阴影中,像一具行尸走肉。
梧桐树上的朝阳似乎感应到了什么,发出一声凄厉的哀鸣。宋晨雨厌恶地皱眉,抬手就是一道金光射向鸟笼。
“吵死了!”
仙尊的动作比她更快,广袖一挥挡下了那道攻击。宋晨雨猛地回头,眼中怒火燃烧:“你做什么?!”
“现在杀它,会影响聚魂灯的效果。”仙尊平静地解释,声音没有一丝波澜:“再等三日。”
宋晨雨不满地盯着他看了半晌,才冷哼一声转身离去。
仙尊站在原地,目光扫过梧桐树下的金笼。朝阳站在笼中,金黄色的瞳孔与他对视,里面盛满了无声的控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