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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世上只有妈妈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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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秋九月,天气却依旧如盛夏那般酷热,白天黑夜的温差不大,重庆又格外喜欢在街道两旁种上一排排常青树,像是想以树叶的抬头垂脸来提醒路人天气的高低。
安屿白坐在车里,窗外的街景已经入不了他的眼了,手机从他上车后便没了动静。难道已经被打趴下了?那书呆子不会现在已经被揍成猪头了吧?那天看那个姓夏的眼神就不对!
车里的人在脑海中已经上演了一部英雄救“美”的大戏,然后“美人”感激涕零地拉着他的手说“谢谢你,原来你不是他们说的那样,你真的很好!”想得正得意,脑海中突然冒出了纪棠舟那张冷冰冰的脸,接着与想象中的脸重合...
呃...好诡异的画面,还是算了。安屿白被激得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瞬间就打蔫了。一下车,阳光直面而来,身上那点寒意消失得无影无踪,这才往校门跑去。
今天不是齐永健值班,是个青年人。安屿白也没心思去管,刚跑进校门,手机就恰到好处得响了声。安屿白有些奇怪,打完了?拿出手机一看,转身就想走,却被那个青年人拦住了:“假条。”
“我刚进来,东西没带可以吗?”安屿白烦躁地抓了把头发,眼中闪过一丝发病的前兆,还是被压了下来,却听见青年人义正言辞地摇摇头:“不行,假条。”
啊!!!这个学校的人都是人机吗?改造这么成功怎么不送去做研究!安屿白在心里无能狂怒,拿起手机给纪棠舟弹去了消息。
小白:你玩我呢?想约架?
经常被欺负的书呆子:没有
经常被欺负的书呆子:刚刚在抢书,没来得及把字打完
安屿白看着手机咧了咧嘴角,纪棠舟你个孙子!视线上移便看到了那条隔了很久才突兀地冒出来的话。
经常被欺负的书呆子:夏云志抢我书
现在好了,冲动是魔鬼,进来了就出不去了。安屿白你个傻子!干嘛要赶过来?又没有真的收保护费,这么认真干什么!瓜皮活该!
默默在心里把自己骂了一顿,安屿白才认命地往万卷楼走。奇怪的是一路上到处都是看书的人,连走廊上都站着一些人拿着书在看。
今天怎么都这么卷?安屿白瞥了一眼走廊墙上的时钟——7:45。安屿白心中有个不安的想法,加快了脚步往二班走。
果不其然,所有人的桌子都已经拉开,多的桌子在教室最后面拼放了一排,他一眼就看到了自己的位置,因为只有他的桌子里没有一本书。
今天是齐永健跟自己说的月考,考完之后就要分科了。纪棠舟坐在位置上,确实是在看书,一脸平静冷漠的样子,看得安屿白一股无名火。
只不过走近了才看见其实自己的桌子上不是没有东西,桌面上放了一套整新的一中校服,一边还放着一罐牛奶。
安屿白略过纪棠舟径直走到自己的桌子前,校服应该会是他的,但是牛奶是谁的?他没心思去管,也没余力去管,今天考试一时半会儿也找不到乌鸦拿请假条,只有暗自思考要怎么度过这烦躁的一天。
“牛奶本来是凉的。”纪棠舟清冷的声音在安静的教室里显得有些突兀,虽然声音不大,但总归还是让人听了去,有些庆幸所有人都顾着复习没有人转头看。安屿白这才松了口气,鬼使神差伸手摸了摸那罐牛奶,温的:“你骗谁呢?”
他理直气壮地转头看了眼坐在身后位置上的纪棠舟,正准备给对方找不痛快就发现对方偏头满是幽怨地看了他一眼,像是在说:你在说什么鬼话。
安屿白这才反应起“本来”的意思,被看得后背一凉,安屿白悻悻地缩了缩脖子,随后又挺起了腰板:“谁要你带了?有点破钱不知道给自己买点好的,花别人身上有病啊?多少钱,我转你。”
“当时买东西到额了超市送的。”纪棠舟收回了目光,低头继续刷着题,没有得到直面回答的安屿白摸了摸鼻梁,将牛奶放在纪棠舟的桌子上:“行了,你们好学生用脑,你自己喝吧。”
“去考场了!”不知道是谁嚎了一嗓子,安屿白其实看出纪棠舟还想说什么,但是被打断了便闭了嘴。他也没想去拆穿,抬脚准备离开,毕竟他这一窍不通的脑子总不能还留在这儿考试吧?
“我以为能和你交朋友。”
教室里的人走得只剩下了几个留在本班考试的同学,然后便是陆续进来找位置的别班同学。安屿白只觉得心跳得厉害,脸上也有些发烫,连头也不敢回:“我不交朋友,你自己考试吧!”话罢,大步逃离了现场。
纪棠舟抬头看了眼已经消失在门口的身影,又低头看了眼桌子左上角的考生贴条——安屿白。
... ...
考试铃声在整个校园回荡,所有人都在布满空调冷气的教室里接受知识的考量,只有安屿白漫无目的地在学校内到处游逛。耀眼的赤阳将他的影子拉长,似铁骜不驯的野狼,又像孤立无援的弃犬。
往日里还有人语的校园安静下来,一中的考试安排有些紧凑,九门考试被紧急压缩到了一天,像是想要把所有人逼死。
不知不觉间,安屿白兀自逛到了悟真楼,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回到这里,或许也是有些好奇?反正他就是已经站在了大门口。
安屿白顺着楼层一层一层地游荡,如同游离在世间的孤魂野鬼。可是走到最顶层六楼楼梯拐角时,他站在教室窗前不愿再走了。
透明的窗玻璃上没有多少尘灰,视线能完美地越过去落在教室里那架看起来就很高档的钢琴。他本不该触瑕这片神圣的地方,安屿白第一次感到害怕,他害怕自己会玷污什么,可是他站不住脚,手已经不自觉伸向了门把手。
他仿佛看见,钢琴旁边的座椅上坐上了一个熟悉的身影,白色修身的连衣裙随着打开的窗外涌进的清风飘摇,纤细白皙的巧手在琴键上跳动,细长的青丝时不时拂过她温柔的笑脸,悠扬的琴声让人流连忘返,仿佛回到了童年。
童年...
安屿白推开了门,那个女人也似乎听到了声音,随着乐声落幕长音,女人也站起身看向门口:“安安,回来啦?”
“妈...妈妈...”安屿白的声音有些颤抖,刚抬起右手迈出第一步,结果一个小男孩从他的身后跑了过去,扑进了洛斓的怀里,带有幼孩特有的稚嫩和童音里含着撒娇:“妈妈,妈妈!今天幼儿园里教我们唱了《世上只有妈妈好》!”
“那安安愿不愿意唱给妈妈听啊?”洛斓抱起安安坐回了椅子上,脸上永远都是那副得体的笑容,如同娇艳的玫瑰,永不枯竭。
“世上只有妈妈好
有妈的孩子像块宝
投进妈妈的怀抱
幸福享不了...
世上只有妈妈好
没妈的孩子像根草
离开妈妈的怀抱
幸福哪里找...”
洛斓按着琴键,目光却始终落在安安身上,那时午后的阳光落在她的身上,连带着发丝都好像在发光,女人清亮又温柔的嗓音和稚嫩又天真的童音在房间中余绕。只有安屿白站在门口,眼眶早已不知什么时候爬上了湿红。
再回过神时,安安已经跑到一边乖乖地写起了作业,洛斓竟一步步走向了自己。安屿白想要伸手,却又害怕失望,脚上像灌了铅一般沉重,只能看着洛斓一步步走在自己心上。
“安安,长大了...变帅了,都快是妈妈不认识的大帅小子了。”洛斓伸手抚上了安屿白的脸,因为身高甚至还微微踮了脚,反应过来的安屿白连忙弯了弯腰,让洛斓尽量站得舒服些:“妈妈...你,你回来看我了吗?”
“你是妈妈最爱的安安,妈妈怎么会不回来看你呢?安安,妈妈爱你,妈妈不想你过得那么累,你只要开心、快快乐乐地长大,结婚...”洛斓的眼尾似乎也已经漫上了红晕,脸上却依旧挂着笑,“妈妈只想看着你幸福...”
恨一个人很累,很累很累...
妈妈只想你平安快乐。
“妈妈...我现在,给您丢脸了...”安屿白低着头,直到眼泪砸在地上才反应过来,连忙伸手胡乱地擦着眼泪,“我...如果我那天不想吃那个小蛋糕,也不会...”
“妈妈不怪你,天命难违,你父亲...罢了,人心难测,你还小,为人处事小心点...”洛斓伸手抱住了早已控制不住情绪抽泣的安屿白,像儿时那样轻拍着他的背来安抚,“安安乖,不哭了,妈妈在。妈妈不想看你受伤...”
安屿白伸手想要回抱,却也只是抱住了一片虚无,转身看着四周,除了那架钢琴和时不时从窗户吹进来的风以外,就只有他的眼泪还躺在手背真切地炙烤着他的皮肤。
垂眸看了眼窗户上倒映出自己狼狈的样子,苦涩地笑了笑:“没事,早就知道了...”
钢琴还在那里,可惜钢琴不是那架钢琴,当年弹钢琴的人也早已不复存在。唯一留下的,也不过是那近乎病态的臆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