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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1、番外一 暖阳残雪 ...
1.
蒋锋声一大早就开始收拾行李,其实也没什么好收的,他打算把施青那些旧衣服都丢掉,留两件他过去暂时应付换洗的衣服。
楼下面馆已经贴了张转让告示,最近有不少人给他打电话谈店铺转租,施青这面馆地段不错,当初他一口气签了五年。最近物价从疫情后感觉涨得更快,施青打算从这里捞一笔,跟好几个人谈过,没谈到自己想要的价格。
警方那边打了声招呼,说最后见一面,以后想再谈这个案子,恐怕不会再回来。
施青终于还是答应了那个出价最高的,问了句,打算做早餐。包子都是预制,利润还成,就是不怎么好吃。但这世道,哪还有便宜的纯手工包子和油条。
施青有点怀念自己念小学时,从楼下走过去的那家油条店,每天自己发面现切现炸,他还记得筷子绞油条的动作,自己想模仿却一直不得要领。
蒋锋声站在旁边打电话,说的普通话,似乎在和那边朋友交谈。
施青站在车站旁,头轻轻的歪过去靠在蒋锋声肩旁,他看着来往送别的人。腿边是大包小包的行李,他们订的火车票,没打算去北京。施青有点逃避,蒋锋声问他想去哪儿,买了张地图扎飞镖,扎进祖国曾经荣耀的共和国长子,东北。
他们打算去黑龙江,哈尔滨要春天了,丁香花要开了。
火车一路向北,咔嚓咔嚓的轮子转了两天两夜,他们没买到一个车厢的票,是拆开的软铺。一个在车头一个在车尾,施青买的票,故意这样买的。
从火车站,这时候没到节假日和春运,小县城人不多。在水龙头接了点水,两个人分别排开,上车厢,蒋锋声等在队伍最后看施青上了火车。队伍慢慢向前耸动,火车的铁轨铺到天际尽头,穿过荒掉的田地和隧道,越过高山和丘陵,走出盆地狭窄的地形进入华中。
蒋锋声坐在下铺看着车窗外唰唰闪过的树影,植被慢慢变化,黄昏掉下来。蒋锋声掏出相机拍照,乘务员推着小推车永远推销那几样,总会有人卖,这生意似乎伴随火车的诞生要到火车这一交通工具的灭亡。
等到入夜,蒋锋声躺在窄小的床铺,手指头在车壁写施青的名字。
两天两夜的行程过于迟钝,将祖国的西南和东北贯穿成一条弯曲的线,他们终于抵达目的地。
黑龙江,哈尔滨。
火车飘出白烟,蒋锋声提起行李下车,站直,看见鱼贯的人群从身前穿过。他努力的想去寻找施青的影子,人群成影,他像一块在海岸迎着潮汐的礁石。白色潮汐渐渐落下尾声,人潮逐渐退却,蒋锋声还站在原地,眼里几乎要淌出泪水。
他们的行程太长,中间有很停留的地点,让施青可以去任何地方。
就在乘务员下车时,蒋锋声看见施青拽着行李箱姗姗来迟,他向蒋锋声招手。如果是在冬天,嘴里一定会哈出气,蒋锋声一定会哭出来,然后撕了施青买的那本雪国实体书。
施青艰难的提着行李过来,双眼澄澈的看向蒋锋声。
“那边人有点多,堵住了。”
“拖下来的时候轮撞掉了,”施青手里捏了只小轮子,还没说完话,蒋锋声猛地抱住施青。
施青愣了,缓缓的抬起头,轻轻拍动蒋锋声的肩背,他将手扳过去搭在蒋锋声肩膀上,踮起脚,悄悄的亲了他一下脸颊。蒋锋声转头眨了下眼睛,将那只碍事的轮子揣进自己口袋里,抬起行李箱。
“走吧,出去再说。”
“行。”
从哈西站出去,打了个车到订好的酒店先歇息,施青躺在床上翻手机。
蒋锋声打算先带施青到周围转一圈,他也没来过哈尔滨,不知道有什么好玩的。路上的空气干燥而又充斥着五月膨胀的温暖,草芥青青,到处都是花,走过一道路口的风很大,吹得施青的半长发乱飞。
旅游对于施青是一件很陌生的事情,他也不是什么攻略派也不是什么特种兵打卡式,对于一个陌生的城市,就一句话,来都来了,随便逛逛。去该去的景点,吃点当地特色,没了。
他们的行程不紧张,走累了倦怠就回来躺在双人床上看电影,蒋锋声给施青挑了部《白日焰火》。
“听说是有在哈尔滨取景。”
“你看过?”
“看过。”
“那不许给我剧透。”
“行。”
没看一半施青就有点腻了,靠在蒋锋声身上老动弹,他可不喜欢这种没后劲儿的文艺片。看前面以为是犯罪片,施青看得还挺入神,就等着推测凶手,可看见后面就逐渐失望。
尤其是男女主摩天轮那一段,施青撇嘴,重新靠回蒋锋声肩膀上,将脚搭在他腿上,双手抱住他。
“好无聊这片子,”施青嘟哝的埋怨着,感觉浪费了人生里宝贵的两个小时,蒋锋声在旁边笑,抱住施青跟他亲嘴。施青挣扎的从蒋锋声禁锢的怀抱里出来,抹了下红肿的嘴巴,“但是冬天的哈尔滨还是很好看。”
“那要留到冬天吗?”
“不想,太久了,怕冷。”
电影即将接近尾声,施青沉默的看着女主坐进警车,他觉得桂纶镁真的很漂亮。
“哪里漂亮了?”
“脸啊,眼睛鼻子什么都很漂亮。”
“哦。”
“你哦个头啊,你跟人家女演员比什么?”
施青伸手去锤蒋锋声的头,拿枕头砸他,给他放了个难看电影不说,还在这儿乱吃醋。枕头砸得砰砰响,蒋锋声倒在床上大笑,腿一勾将站在床上猛砸的施青绊倒,施青猛地摔下去,重重的砸在蒋锋声身上。
蒋锋声哼了声,施青丢了枕头,匆忙从他身上爬起来。
他刚刚摔下去,手肘砸在蒋锋声肚子上,第二天得起一层青。掀开衣服下摆,找着揉过去,蒋锋声继续躺在床上哼哼,施青还不察觉,满脸关怀去问蒋锋声他到底具体哪儿疼。
“哪里都疼。”
“滚吧。”
施青反应过来,手被捉住往下面放,施青猛地抽出手甩了一巴掌,坐在床上一脚搂过去。
蒋锋声伸手抱住施青,施青靠在蒋锋声颈窝,吹着气,蒋锋声掐住他后颈。
“我们去坐摩天轮吧。”
“我还没坐过摩天轮。”
说做就去,蒋锋声行动力极强,当即就带施青去坐摩天轮。但一路上也随便逛了逛,烤冷面的酸甜口挺对施青这小孩嘴,回回走出来都得买一小碗吃着。
蒋锋声手边兜了另外俩袋,是随便买的冰箱贴和水。
等坐上摩天轮,施青早吃的差不多,好奇的左右环顾,等候着摩天轮慢慢升起来。他们挑了个黄昏,高纬度的太阳走得很快,明明上来时天空正曙光万丈,从江头摇落,眨眼之间,只剩下无穷的黑夜在远方匍匐。
苍蓝色的天涂过去,松花江从大地如蛇穿行,施青想到他今天看的电影。
去找白日焰火的招牌,没有找到。
问蒋锋声,蒋锋声笑他,施青给他一拳,又安静下来。
坐在蒋锋声旁边捧着他的脸接吻,他们吻的激烈而又凶猛,直到摩天轮升上最高的点。施青感觉有什么从最高那一点升起了,他呼吸急促,眼里是南方潮湿的水与淋雾。
“蒋锋声,你怎么不在我出狱的时候给我放烟火?”
“我不知道呀,”蒋锋声伸手抚住施青的脸颊,将他的鬓边发撩上去,指尖温柔的停留在施青的耳背。
施青哭出来,眼泪大颗大颗像扯断的珠帘,万颗珠子如瀑倾泄。
“那你现在给我放一场吧。”
“好。”
蒋锋声抱住施青,轻轻拍着他不停耸动的后背,等到走出去,施青才慢慢平复心绪。
他开始和蒋锋声在街上找烟火,但这不是放烟火的季节,奔波寻找,他们直接打车到附近离哈尔滨最近的一家烟花厂。蒋锋声买了二十万的烟花,问厂长这边能在哪里放,厂长指着旁边的空地。
此刻黎明将白,蒋锋声招呼人把烟火摆好,和施青搭上车。
施青扭头看见从黎明处翻开上空的烟花,咻咻的小箭声升空,啪的一声,一道烟过去,不起眼的蓝色紫色黄色和其他颜色只成为一星点刹那的光亮。
砰砰的,司机回头看,站在平坦的玉米地里的农民回头看,在路上奔波的人回头看。
施青不回头了,抽泣着靠在蒋锋声肩膀上捂住脸,他觉得这很矫情又丢脸。
很傻。
坐回哈尔滨,随便找了个菜馆点俩菜,量大。施青食欲不佳,险些剩了菜,蒋锋声给他买了烤冷面。
等回到酒店,施青数着自己备忘录里记录下来的地点,红肿一双眼问他。
“还有哪些地方没有去过?”
“冬天的哈尔滨还没来。”
蒋锋声的手撑在施青肩边,低头吻了下施青的左眼皮,施青眯上那只眼,坐起来靠在蒋锋声肩膀上。
“不想等了。”
“那就冬天再来。”
一路从哈尔滨直下到沈阳,再从沈阳拐道长白山,再到大连,本来不准备去大连。但是蒋锋声硬要拽着施青在大连理工大学人家校门口照张相,对,就是站在连理那两个字中间。
施青觉得这很幼稚,但还是站在连理那两个字中间笑得很羞涩和开心。
东一走西一转,兜兜转转就到了北京,施青知道蒋锋声高考后一直留在北京,毕业后也都是在北京发展,知道他应该有不少朋友。稍微有点紧张,蒋锋声笑他,搂住施青的腰。
“紧张什么?”
“没见过大世面。”
蒋锋声笑得更甚,没让他见人,反而是旅游式的带施青走马观花一般,在北京几个景点转了一圈。
他们玩得够久,久到哈尔滨开始入冬,但施青又改变了想法。他还是想去雪国,蒋锋声敢撕他的书,他一定让蒋锋声这辈子后悔干这事。
蒋锋声总腻歪施青,想跟他腻在一起,腻到天长地久。
听到施青纠结,帮他决定,带他准备了护照,学几句管用的日语。抵达日本,正好是东京下雪的日子,银座上铅灰色的天空挥洒细细密密的冬雪。
施青终于抵达他的雪国,在穿越长长的隧道后。
他们行程赶得挺紧,没打算在东京长待,施青对日本也没什么执念。体验了温泉文化,听着三味弦的表演,穿了套浴衣,疯狂的□□。到书店买了本川端康成《雪国》的日语原版书,远观富士山,就离开了日本赶去哈尔滨。
施青在这个冬天才切实的体会到什么叫做真正的寒冷,寒气如针砭,往脸上扎,刺得他都没感觉。
一张脸冻得通红,唇都紫了。
施青硬挺着在外面走,没过半小时认输,南方的倔强在真正的寒冷面前不值一提。
蒋锋声带着施青南返,越过东北平坦的土地穿越苍莽的褶皱群山,像南飞的雁,寻水而居,追逐着温暖。施青到了上海和苏州,还有广东,最后到了三亚。离赤道越近,越温暖,也越发让施青感到惶恐。
他的失眠症又来了,偶尔会情绪性胃痛,因为不安而抽搐,他总装作犯困的模样。
施青有点不敢睡觉,因为他开始做梦,梦见故乡。梦见前辈子的十年前,他和蒋锋声干错了事,但是蒋锋声没那么选,他牵着他的手,他坐在蒋锋声的自行车后座上。
他还记得梦里的太阳温度到底有多炽热,热得他浑身冒汗,耳边是从大斜坡滑下去的风声和嘈杂的蝉鸣,好像回到他和蒋锋声第一个季暑。他们浑身上下都是血迹,但是路上没有一个人,自行车顺着惯性一下子冲破草笼划入河滩。蒋锋声拽着他的手跳下去,手心上满是汗,将他们的手紧紧黏合在一起。
蒋锋声拉住他的手向河滩边跑,后面是追赶的警察和死了的赵小丰,捧着他的脑袋。他爸爸肚子上插着一只碧绿的玻璃瓶,他们都来找他。
蒋锋声带他躲,躲进草滩里,草很高,草尖淹没了脑袋。但是草边的锋芒扎得施青很疼,细细密密的划出一道道红肿,像蒋锋声的吻。
施青站在原地低声的哭起来,他好像变回了那个五岁时后妈离开的那一晚那个哭泣不停的孩子,他的太阳从未升起。蒋锋声牵起站在他对面的小朋友,他这样喊,“青青,跟我走啊。”
对啊,我们走啊,我们走掉就好了。
我们不要在这里,跟我回到十七岁,躲到河滩的草丛里,不要被命运找到。
施青好像恢复力气,幽幽的青青河滩边的水泥柔软,留下两个少年穿行的身影。一轮白色的太阳从水面上升起,像从海上升起的月亮,将江水照得发粼粼的亮。施青感觉自己离太阳越来越近,越来越近,太阳越来越大,越来越大。
空气扭曲,江水滚滚向后,又忽然潮湿起来,带着脸上的汗水成了河滩里淋上的水雾。施青迷茫而又惶恐,只有蒋锋声的手紧紧的握住他,白雾弥漫,水鸟像飘忽的箭穿梭,河滩青青。
青青呐,人生向恨,水向长东。
2.
施青从梦醒后发了一场低烧,病怏怏老不好,总躺在床上。蒋锋声是以为走那么多地方劳累,外加之水土不服,都动了带施青回老家的想法。
但到底还是没有回去,蒋锋声带施青回北京修养了很长一阵。
施青还是初次到蒋锋声的家,推开门,看见一条殷勤的大黑狗坐在门口,愣在原地不知道是该抱还是该摸。那狗很殷勤,本来是脑子笨的那类犬种,所谓的一生只认一个主人的传闻就是因为这狗脑子不行。
但是因为施青身上里里外外都是和蒋锋声一个味道,下意识也对施青殷勤到极致。
蒋锋声将狗赶进去,安置行李,客厅走廊都很干净,空了快有小两年。
施青踢踏着拖鞋好奇的打量着,狗追着跟在施青脚跟后,这狗太大,一身毛厚绒绒的。尾巴翘老高,甩得很热烈,但施青有点怕这么高大的狗。
拜童年父亲的暴力阴影所致,施青其实不是特别喜欢有危险性的很庞大的东西,蒋锋声除外。
但是施青有点洁癖,看见狗毛就有点烦躁,蒋锋声把东西都安置好。就打算带施青出去吃顿饭,从房间走出来,看见坐在沙发上的施青。
这才刚开春,北京春寒,地暖都还开着。
施青上身是件白色羽绒服,走进来有些嫌热,剥开了外套,露出里面米白色的高领毛衣。羊毛衣领裹住纤细的脖子,肩头骨明显,蒋锋声走过去,看见施青消瘦的侧脸,本来养得好好的,病一场,怏怏的丢了好些肉。
下巴颏都尖了些,肤色更苍白透明,没有那种白里透红的活气。
蒋锋声迈近沙发,施青双腿搭在沙发上,很乖顺的姿势。蒋锋声有些想去抱施青,冷不丁看见黑狗趴在地上,大脑袋压在沙发边,嘤嘤的叫。
施青的手缓慢的落下去,去揉狗脑袋,听见脚步声扭过头。昂起,去看蒋锋声,削尖的脸像瓣栀子花,双眼因病羸透出股弱水气。
“它叫什么名字呀?”
“默默。”
“黑犬默?”
蒋锋声点头,站在沙发后,俯身掐住施青腋下,将他提起来。
“怎么就把外套脱了?”
“有点热。”
“地暖温度还能再调高一点,”蒋锋声抱起施青,施青温顺的转过身贴在他肩膀上,双手落在他后背。施青知道暖气的威力,脸颊往蒋锋声脸上蹭,问,“那可以穿短袖吃冰棍吗?”
“你不能吃冰棍,病还没好呢。”
蒋锋声低头看了眼黑狗,目光若无其事的扫过去,提步,将施青抱到玄关前,放在柜上。
施青听到他的话略微有些沮丧,去年冬天他还可以在暖气下吃冰棍,施青歪过头,后背靠在墙上。蒋锋声跪下来给施青穿鞋,他一边系鞋带一边问,“等我给你找件衣服就出去吃饭,想吃什么?”
“冰棍。”
“吃铜火锅吗?”
蒋锋声充耳不闻,直接忽略掉施青的恳请,极快的系好两只鞋。
起身去给他找衣服,蒋锋声甫一走,黑犬摇着尾巴从沙发边站起来了,屁颠屁颠的往玄关跑。
蒋锋声拿着件大衣出来,看见狗又趴在施青脚底下,玄关那鞋柜有些高。施青坐在上面双腿悬空,但是黑犬高大,正好能将脚落在黑犬背脊上。
施青双脚就这么踩在黑狗的背上,毛绒绒的背毛载着两只脚,蒋锋声走过去,搞不清为什么这狗怎么黏施青。
他当初训的时候,颇费头脑,压根儿没这么听话。
像现在,这么黏人的一条大型犬,是很好的护卫犬。
但是施青有狗了,家里只能容许一个主人和一条狗。
蒋锋声走过去,将外套给他穿上,施青感觉羊毛大衣沉甸甸的压在肩膀上,累得慌,但不想误了蒋锋声的安排。耸耸肩膀,跟他走出去,黑犬就蹲在门边。
关门时,施青扭头看了一眼,挽上蒋锋声的臂弯,说了句。
“你这狗还训得挺乖的,就是好大,有点吓人。”
“狗毛还多,我打算送掉,送狗场里当种公。它是纯血藏獒,之前有好几个朋友想找我配种。”
“……要送走它呀?”
电梯无声的向下滑行,蒋锋声笑了下,摘掉施青米白毛衣上显眼的那根黑色狗毛,“毛多,你不喜欢。”
施青不说话了,他确实很讨厌这点,他明确的向蒋锋声说过自己不会容忍猫狗这一类会掉毛的宠物。虽然他们两个从未养过宠物,他们的感情够深,够沉,应付自己高需求的爱人已经填满了所有时间。
可是施青是真的有些喜欢那条大黑狗,很温驯,没有外表所带来的危险性。
施青拽住蒋锋声的袖口,昂头看他,“那你给它送个好人家。”
“行,那就不送狗场里。待几天,我联系下朋友。”
施青满意这个回答,电梯数字滑到最低,叮咚一声,门开了。
他们迎着白光出去,从机场到这边颇有些距离,等到复式平层已经是黄昏。进去坐一会,短暂的黄昏就掉下去,一片绚丽的红后跟着黑。
打车去吃铜火锅,施青撑着脸,百无聊赖的盯着咕噜咕噜腾起来的水烟。
他没什么胃口,最近都有些吃不下饭,瘦得很快。蒋锋声说羊肉性燥,没点,薄如蝉翼的鲜牛肉片丢进去,向沸水里滚几下,就熟透成了发白的肉,视觉前残存一点粉红肌理。
施青忽然有点想吐,将碗里的肉都丢到蒋锋声碗里。
蒋锋声看见碗里满满当当堆上了尖,看见捂住嘴巴的施青,无奈的让服务员端上盘小孩子才爱吃的沙冰。
看见冰凉的西瓜沙冰,施青才觉得好了一点,慢慢吃了点菜,将胃口都补给甜滋滋冰凉凉的沙冰。但吃半盘就被蒋锋声端走了,施青摔了勺,双手抱胸,不悦的看着蒋锋声。
蒋锋声老神常在,将烫好的菜放过去,“小心拉肚子。”
施青闷头吃菜,等走出去,从火热的大厅里的蒸汽与人群中穿行,羊肉的膻混着铜火锅的咕嘟嘟声滚进麻酱碟子里。推开玻璃门,外面的凉气霎时向闷红的脸颊扑过来,掩散身上铜火锅的味道。
这还是三月,北方无早春,只洒下三两飘摇迎风而去的泥泞冬雪。
施青哈了口气,走得很快,闷头就顺着陌生的街道一路向前,和蒋锋声隔了很远。蒋锋声跟在施青身后,默契的和他保持三步的距离,但是看见他人越走越快。路灯亮起来,前面是一片模糊的街景,北京不是个好逛的地方,只有高楼大厦和永无止境的环路车道。北京折叠,折叠于地铁,公司,和家门口。
蒋锋声看见施青越走越快,地上泥泞有雪,怕他不管不顾的摔倒。
终于还是上前将施青拽住,施青转头,哈出来的白汽挡住含水的眼眸。蒋锋声突然想起来忘记在火锅店里的围巾,叹了口气,将自己的围巾摘下来围在施青细脖上。
“围巾,”施青也忽然想起来这茬,刚刚他在店里情绪不好,吃完闷头就推开了门,全然将放在座位旁的围巾丢在脑后。
施青低下头,面颊和耳朵有些被冻红了,呼出了的气全打在蒋锋声手指上。
蒋锋声将黑色长围巾一圈一圈围好,手臂搂住他的腰身,站在马路边等车。手抓住施青冰凉纤细的手,笑了下,“围巾在这儿呢。”
施青咬唇,拽住蒋锋声的手,将手指挤进去,“我们回去拿吧。”
“都行,我去吧,站在门口等我。你不喜欢铜火锅那个味道。”
“没有不喜欢。”
施青昂起头,扣紧了蒋锋声的手。
蒋锋声偏下头,手抚在施青脸颊旁,低头吻在他唇边,大拇指摩挲着他光滑的肌肤。按在他左眼睑上的那粒小痣,施青闭上左眼,揪住蒋锋声的衣边。
“青青,你可以不喜欢。一时间的不喜欢也是不喜欢,说出来就好了。”
蒋锋声牵着施青的手走回去,店员正在柜台等候,电话刚打过去。还没接通,人先到了,蒋锋声笑笑,拿走了围巾。等回到家,施青只觉得疲惫不堪,肩上那件大衣太重,要把他压得垮塌。
踢开鞋子,踢踏着拖鞋瘫在沙发上,脸颊窝在围巾层层叠叠的毛绒里,盖了小半张脸。整个身躯也裹在宽大的外套中,施青将腿放上来蜷住,显得娇小纤细。
蒋锋声站在门口脱下外套,提步走过去,俯身靠在施青胸膛上。双手撑在沙发脊上,将脸蹭上去,抬起头和施青缠绵的接吻。吻得很深,施青尽力咽下含混的唾液,热气从后背蒸上来。
施青眯眼,喘着气,手指摩挲着去解开大衣扣子。
蒋锋声的手落上来,很快剥了个干净。情浓到深处,施青回来连澡没来得及洗,又出了一身热汗,整个人跟废了一样窝在汗溻的床铺上。蒋锋声赤身坐在床边,嘴里叼着烟,再三想了想,还是没点燃,就这么叼着,套上睡裤,将施青洗干净抱进侧卧。
换好床单出来,看见施青在侧卧已经睡熟了,双手靠在脸颊边。
藏獒默默大胆的上了床,温驯的靠在施青脚边,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溜出来的。
蒋锋声丢开烟,将黑狗赶走,抱住散发着沐浴液香气的施青。手指抚过垂在他脸颊上的长发,他很喜欢伸手给施青撩头发,也喜欢看施青撩发的样子。蒋锋声就这样沉溺于名为施青的海洋中,他爱施青,目光所及,处处都是施青的影子。
他就这样看着,渐渐睡沉了。
双目前忽然是敞亮的白光,蒋锋声眼睑颤抖,掀开,模糊的是施青摇动的长发和他消瘦的脸颊。白光从窗台刺进来,耀眼,夺目,绚烂,伴随着施青焦躁的大喊,手掌拍在他肩头。
视野慢慢清晰,蒋锋声笑着,抬起手去抓住施青的发,手指掐在他饱满的耳垂上。
“蒋锋声,狗,狗进来了。”
“你把它赶下去!全是狗毛!”
施青到底还是怵这条大狗,昨夜他太累,躺在床上直接睡着了。早上醒得很早,有光的时候就模模糊糊的醒了,下意识往蒋锋声身上抱。脚刚好踢到什么毛茸茸的东西,施青以为是毛毯,抬脚想勾上来,哪知道一条黏糊的大舌头舔上来。
湿漉漉的舌头糊在脚底板上,施青瞬间惊醒,猛地弹起来。
乱糟糟一头长发,和趴在床脚那条黑狗大眼瞪小眼。
本来是不想管的,但是黑狗殷勤的要过来继续舔他,施青洁癖发作。又没那个威严,赶不走,躲在蒋锋声身边,只有将睡熟的男人唤醒。
蒋锋声坐起来,扫了眼狗,黑犬自觉下了床。
施青双臂盘在蒋锋声肩头上,膝盖跪在他身后,身上是件真丝衬衫,看见黑狗老实的蹲在床底,忍不住好奇的问,“它怎么这么听你话?”
“不老实打一顿就好了。”
“它平时不上床,不知道今天怎么就爬上来了。可能是太喜欢你了。”
蒋锋声训狗的方式很质朴,纯粹的遵循狗的基因原则,在家中,他就是狗老大。
他抬手握住施青的手腕,扭身问道,“饿了吗?”
“想吃什么?”
蒋锋声下床,赤上身走过去,晨光播撒在精壮的肉躯上。他转过门角,拿了两件衣服回来,将裤子丢在床上。伸手拉下上衣的衣摆,挡住下腹凹凸的青筋。
施青还跪在床上,若有所思的看着趴在蒋锋声脚边急得快要说话的狗,忽然福至心灵的说道。
“它是不是饿了才上床的?”
蒋锋声顿了一下,低头盯着哈赤着舌头的狗,沉默下来。
施青看见他这反应就知道自己猜对了,倒身大笑起来,蒋锋声无奈,嘴角跟着施青的笑勒起一点,去给狗抓狗狼。回来看见施青还躺在床铺上,裤子不穿,不知道什么时候拿的手机,还是他的手机,看样子在打什么弱智小游戏。
蒋锋声单膝跪在床上,握住施青翘起来的腿拽下来一点,拿起来裤子给他穿上。
施青又想起来狗舔了他的脚,赶紧冲出去洗脚,湿漉漉的踩着拖鞋回来。看见蒋锋声在厨房做饭,懒散的坐在饭桌边等候,看见端上来三明治。
剁成小块,面包片烤得金黄,里面是生菜和嫩滑蛋,午餐肉煎过,油汪汪的塞进里面。嫩黄色和红褐色,配上绿油油的生菜,罕见让施青来了点食欲。
他不太喜欢生食,也不喜欢溏心蛋,吃面蛋黄又会噎。
嫩滑蛋炒得很好,撒了点黑胡椒,一口咬下去,蛋香和酥脆的面包边混合在一起。
施青吃干净三明治,蒋锋声去拿自己手机,单手回着微信消息。他打算长待一会,到处去玩,对身体还是有点压力,每个地方的水土情况都不同,再三的走动难以适应,会积压沉疴。
蒋锋声也打算带施青去医院看一看,找个靠谱的中医,取点中药医治他的厌食。
休养大概快有两个月。
知道自己要去见蒋锋声的朋友们,施青难免有点紧张,他两辈子都待在小地方,没见过什么大世面。拉开衣柜找了好几套衣服,没想出来穿那套,跟蒋锋声穿的同款。
订好的地方是家氛围轻松愉悦的泰餐厅,户外阳台布置的蛮漂亮,流水潺潺的徜徉过去。
几个男男女女坐在花墙边聊着天,施青和蒋锋声姗姗来迟,蒋锋声打着招呼坐下来,牵着施青将他安排在最里面的座位。
施青局促的打了声招呼,就昂头去看蒋锋声,蒋锋声握住施青的手,笑着。
“好久不见,这是我对象,施青。”
男女们活泼性格那个,发出声怪叫,其他的也是一副不可思议的模样。
“行了,先让上菜吧,路上有点堵车。”
“成,这次必须从你账上出啊蒋锋声。”
说话的是吴天天,他对象太忙,没空来,孤身寡人一个。旁边的男生和女生都是一个圈子里认识的二代,也是同校校友,更里面那个男生是蒋锋声舍友,不是本地人,但是性格不错,玩得开,也跟他混到一起。
看见这些陌生面孔,施青低头有些冷淡的样子,其他人都有意无意的扫量着他。
没想到蒋锋声是喜欢这号的,不能说是特别漂亮,没到那种能让他们几个公子哥惊讶的地步,但是很有一种忧愁苦郁的弱水气质。清秀到这种地步的男生还是少见,甚至不能说是清秀,是干净,单眼皮薄唇,很白。
白皙得像养在深闺里的娇花,却也矛盾,不是娇生惯养的那号,总让人会想到庭院深深的梨和地野上孜孜不倦盛开的白色薄瓣小花,掀开眼,迎风招摇,水波青青落眼。
桌上几个人在散漫的聊天,胡天海地的聊,都是闲散的人,聊聊最近去了什么地方,找到了什么乐子。
等饭局散场,蒋锋声带着施青先行离开。
施青对蒋锋声朋友印象都还好,几个人都很有礼貌,也是很热络的人。不过施青有些疏远,他本就是有些独的人,两辈子平生没经历过这种饭局,不怎么能适应这种氛围。一直在低头吃菜,觉得那冬阴功汤还挺好喝,等着蒋锋声给他剥虾。
“不喜欢就不带你出来了,我们两个人单独去吃。”
施青笑了下,手指揪在蒋锋声袖口上,“没有,感觉你朋友人都挺好的。”
“那个坐中间对面的,穿蓝色衣服那个,就是过年送留声机那个人。”
“那他还送的挺别致,你送他礼了吗?”
“没送,他欠我的多了去,还不完。”
蒋锋声笑笑,握住施青的手,他最近情况好了很多。至少脸上长了点肉,每天深居简出,家里那条黑狗到底还是没有送走,施青很喜欢牵它出去散步。
不过半年后,施青主动重启旅游,他们去了更多地方。
从年少时口中向往过的布达拉宫,再到神秘的香格里拉,连东南亚都转了一圈。一晃大半年过去,又到了隆冬,他们留在了哈尔滨,是从俄罗斯的跨国火车回国。
冬雪浩渺,沉沉的降临在祖国的大地上,施青和蒋锋声坐在酒店面对落地窗前黑沉沉的大雪。千万雪片纷纷扬扬如鹅毛,在玻璃的阻挡下,室内显得宁静而又温暖,似乎像水晶玻璃球永远安宁的内部。施青就这样坐在床边,靠住蒋锋声的肩膀,他们什么都不干。
他们什么都不做,他们只盯着落地窗前压城的雪,厚重的雪,飘啊,飘啊,一直飘向祖国的南方。
沉甸甸的落在江头青青的草甸,兰花梗开始生根,在河滩上盛开一簇簇的白色兰花。
在雪落尽之时,空冷于香,施青带蒋锋声走出去买烤冷面,他想吃那个。打算等个两三年安稳下来,他打算继续干点餐饮,不做面馆了,就搞点小吃。
两个人穿着严实的从街角穿行过去,无意间走到一个公园,想起旁边是拜过一次的寺庙。路上积雪厚得要命,施青昂起头,看见静止不动的摩天轮,去年来的时候也是坏的,但是有来来往往的行人,还有骑独轮车在空场地上练习的女人。
施青绕着摩天轮走,上面的缆车卸下来好几个,他最近又开始做梦了。
梦见不一样的四季,但还是老生常谈的那些东西,他和蒋锋声不一样。
蒋锋声能逃掉,他逃不掉了。
梦里的他还是怯弱,施青躺在高耸的草笼里看见野凫的窝,里面是带斑点的褐色鸟蛋。他们继续向前走,血和雪慢慢从太阳上涂抹过去,施青感受到脸上针扎一般的刺冷。
两片削薄的唇冻得绛紫,微微张开,露出门牙的缝和洁白的齿。
施青牵着蒋锋声的手,宽大温暖,像很多时候他抚摸一样的温暖。他回头,最后说了一句话。
“蒋锋声,我们去自首吧。”
—番外完—
1.最后那一点,其中“我们不要在这里,跟…………被命运找到。”
改编自简媜《相逢在异国的夏日午后》,原文如下,我们不要在这里,跟我回去十八岁,躲到台大校园杜鹃花丛下,不要被命运找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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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番外一 暖阳残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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