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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5、再会碧云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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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红莲烈火烧尽半殿。
  周围一片血红。
  贺春生从火中坐起身来,有些懵的眨了下眼。
  旋即撞入一双眼中,眼睛的主人坐在上方,微微惊讶,一闪而过。
  正是他“自己”。
  再准确点儿,是褪去少年气,带着几分狠劲的祈长生。
  贺春生下意识摸向脸。
  皮肤光滑,连上面的纹理都很清晰,向指尖传递着温热。
  没有面具。
  出乎意料的,贺春生十分镇定。
  贺春生甚至觉得,自己干坐着不太好,应该和对面这人打个招呼。
  他这么想,也确实这么做了。
  贺春生伸手:“你好。”
  他补了句:“又见面了。”
  至于他为什么说“又”。
  因为这是第四次了,自不息山归来,夜夜他都会梦见这个场景,这个人。
  贺春生熟络的站起身,环视四周,礼貌道:“上次殿内烈火八簇,这次新添四簇。”
  他看向祈长生:“下次再添新火,就该烧到你身上了。”
  祈长生细眉一挑,眸色低沉难辨情绪。
  “就目前来看,你这次被烧死的可能更大。”祈长生将手中的棋子往下一掷,刚巧砸中他的衣摆。
  贺春生这才发现,火势已经蔓延到他脚下了。
  他抬眼望去,后者漫不经心,示意他上去。
  贺春生迈着台阶,走到祈长生身旁时,朝下看了眼,不禁“啊”了声。
  他赞叹道:“真是好大的火。”
  祈长生嗤笑一声,阴沉道:“烧死你的也是这样大的火。”
  贺春生早就知道祈长生没法交流,也不理他,独自坐下。
  两人好像都把彼此当成了梦境产物,谁都没问对方是谁,只是静静坐着,下面的火越烧越旺。
  “我该回去了。”贺春生开口,他的预感总是很准。
  火苗蹿动不止,在贺春生瞳孔内汇成一点红色。
  他起身,将烛芯剪下,火熄下,窗外明亮,鸟叫声在静谧的清晨格外明显。
  贺春生回来四日,这鸟叫了四日,精力比他还旺盛。
  刚从梦中醒来,脑子跟覆了块雾似的,迷迷瞪瞪。
  贺春生转着他生锈的脑子,梳理着。
  四日前,他被灵屏叫回,弟子语气急切,他也急急忙忙。
  等回宗后才发现,这些事已被尘不归妥善处理,他善后便可。
  尘不归虽言不着调,但做事靠谱,顶多性子冲了些,但小孩心性,也能理解,这两年云霄在二人打理下,从没出过乱子。
  总归不用面对一群人,贺春生感觉良好。
  他这几日除了安排收徒大典的事,其余时间都宅在屋里,或在天云阁看书。
  乐得清闲,贺春生宁愿一辈子这样。
  可惜天不遂人愿,一阵滴滴声打破了他的美梦。
  灵屏是他前年发明出的,以万根灵网连接众人,用于通讯,模式自由,私聊公群都可,再加上贺春生不收多余灵力点,很快便人手一个,代替传音咒成为新型交流工具。
  更是在诸人手下,开辟出多种玩法,支持表情沟通,隔屏投射。
  但听着耳边的滴滴声,贺春生后悔。
  他还是该收些灵力点的。
  打开【尘不到:距离收徒大典还有五分钟?吾兄为何还不来?[执扇轻摇]】
  【贺春生:马上。[暴打]】
  【尘不到:今日那两个老家伙也会来,要不我帮你挡挡他们?】
  贺春生神色一软。
  【贺春生:不用,我自有办法。】
  他掐断屏幕,心念一动,在屋内转了几圈,掏出铜镜。
  镜内是与他截然不同的一张面容,除了眼睛一样,其余地方都十分硬朗,英气十足,正气凛然。
  虽说与自己的审美背道而驰,但贺春生还是很满意。
  他又从一堆青衫中扒出身白衣穿上,对着铜镜看了又看。
  气质都变了,效果立竿见影。
  贺春生彻底放心。
  昨日他骗了祈长生,不仅没带他走,还将他打包送到了无尘寺。
  美名其曰,祈长生杀气过重,需先陶养心脉,才可步入修行。
  ——其实就是想躲远些。
  贺春生并非圣人,他不下杀手,但也不想早早把隐患埋在身边。
  能拖一日,便拖一日。
  贺春生直面私心,因此十分心虚。
  觉得自己干了不得了的坏事,还连着几日梦到祈长生。
  贺春生心肠不硬,还特别容易愧疚,一旦出现这种心理,他下意识的反应就是躲。
  最好躲到让虞愿这个人,从此死在祈长生的世界中。
  门外冰雪初融,阳光大好,日影透过枝桠撒在地上,一路向三峰中心铺去。
  三峰弟子整齐站在碧云端四周,维持秩序,其余皆在端外围阶上坐着,旁边竖着自家旗帜。
  云霄的旗帜是草青色,很是清新脱俗,贺春生一眼便看到了。
  他的座在云霄第二排,旁边是尘不归,后排是云霄外门弟子的位置,稀稀拉拉一片,身穿清白校服,像凭空长出的一片大葱,绿的晃眼。
  见他来了,尘不归抛个媚眼过来,一身艳红晃得贺春生眼疼。
  贺春生一巴掌拍去,面无表情打招呼:“师弟。”
  尘不归认出,身子一震,险些没坐稳:“贺春生,三年不见你真容,我都有些眼生了。”
  贺春生摸摸脸:“嗯,我看着也别扭。”
  尘不归:“……”
  贺春生认真:“我没开玩笑。”
  尘不归道:“我知道。”
  贺春生看看他的神色,不大相信,正准备开口,被身后的嘈杂声吸引去了视线。
  “这是大师兄真容?哇,三年不见,感觉更俊了点。”
  “那是!这可是‘晨间清露,云中仙君’的大师兄,民间言‘观音庙内拜三年,不见观音见贺仙’说的便是他!”
  ……
  ……
  他们又说了些什么东西,贺春生没听清。
  他身子已经僵了,没了面具遮挡,嘴角也抽搐不停,有些扭曲。
  今天出门前,贺春生十分的勇气提起了十二分,可惜在这种场合下,十二分明显不够用。
  后方弟子的声音大不大小,刚刚好传到旁边,旁边又传到旁边的旁边,就这么传到下面。
  窃窃私语的声音从下而上,不时有人将目光投来,或嫉妒不甘,或羡慕敬仰。
  但无论是哪种,贺春生都不想要。
  他最大的愿望,就是当个普通人,过农耕生活,如果身边有人愿意相伴,那就再好不过。
  尘不归见他不说话,贴上去,指着第一排的椅子道:“哎?师尊今年不来么?他还没出关?”
  他不着痕迹的把视线挡去一半,让贺春生稍微缓解了些。
  贺春生声音因紧张而绵软了些,整个人弱下来:“嗯。”
  尘不归见状,舒舒服服躺了回去,不知想到什么,勾起唇便笑:“那云霄只有我们二人了。”
  贺春生揉揉鼻子,嗯了声。
  “云霄多少年没来新的内门了?贺春生,你说今年云霄会不会来新人?”
  半晌没有回应,尘不归啧一声,伸手扯贺春生发尾,却顺着贺春生的目光,看到另一个人。
  他细眉凤眼,上半张脸锐利冰冷,下半张脸却很柔和,因为被冻的皮肤灰白,加上头发凌乱,遮住半只眼,整个人阴沉沉的。衣服破着窟窿,呼呼灌风,隐约能看到瘦出的骨头形状,一看便是营养不良饿出来的,但人却长得高,站在人中有种鹤立鸡群的孤傲感。
  周围的人似乎想和他说些什么,但他没动,眼珠子一动不动的盯着上方,盯着贺春生。
  贺春生假装没看见,把目光移走,和尘不归撞上。
  贺春生:“……”
  在熟人面前,贺春生多多少少还是有些勇气:“你盯着我做甚?”
  尘不归摸着下巴,看看祈长生,又看看贺春生,恍然大悟:“我怎么说感觉他很熟悉呢!”他指着下面。
  “贺春生,你看他那眉眼,是不是和你特别像?”
  贺春生感觉自己有点死了。
  “你老实交代,他是不是你在外面的私生子?”
  不是感觉。
  不过几句话的功夫,尘不归就快贴在他身上,贺春生刚想出口解释,目光一晃,又和祈长生对上。
  姿势没变,眼珠没动,好像也没眨眼。
  祈长生一直在看着他。
  贺春生心虚更甚,赶紧将尘不归推开。
  下面的祈长生露出一个淡淡的笑,启唇,比了个口语。
  “抓到了。”
  人一旦慌的时候就会显得自己特别忙,这句话是对的。
  祈长生看着上方手忙脚乱的贺春生想。
  不息山鸟受了三清真火,如今涅槃重生,意识与他相连,早在四日前,他便唤鸟跟着贺春生了。
  也就是说,贺春生这四日的行径,全在自己眼皮子底下。
  祈长生不是一个喜欢贴冷脸的人,过往的经历告诉他,没什么好下场。
  但这人太有趣了,他拿剑对着你的同时手还在发抖,若你往前一寸他比你还害怕。
  这种人,到底会包容自己到什么程度?
  祈长生这么想,不禁笑出声。
  他气质好容貌佳,纵使衣衫破烂也有人上前搭话,见他笑了,搭话的人更是激动,往他肩头一拍:“这位小兄弟——”
  祈长生缓缓转过脸,眼神像在看死人,无端让王二打了一颤,他结结巴巴:“你知不知道,那个,呃,贺春生。”
  说完狠狠咽了下口水,冷汗直流。
  听到这三个字,祈长生柔和下来,示意“说”。
  没拒绝就是同意,王二左右张望,压下头,颇为神秘道:“你听说过‘无妄桥剑含梅霜’,这句话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