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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Chapter.18.(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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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温昭的脖子上多了一枚小小的、方形的创可贴,贴在靠近锁骨上方一点的位置,像一枚沉默的耻辱勋章,又像一个坚硬的盾牌。
高二一班还在晨读,当温昭走进教室时,原本嘈杂的读书声像是被无形的手掐断了一瞬。
无数道目光或明或暗地聚焦在他身上,尤其是他脖颈间那枚突兀的创可贴上。好奇、猜测、探究……各种视线交织成一张密密的网。
温昭却像是毫无所觉。
他面无表情,目不斜视地走向自己的座位,步伐甚至比平时更加平稳。他放下书包,拿出课本,翻开,每一个动作都精准得像设定好的程序,透着一股冰冷的、拒绝任何窥探的漠然。
仿佛昨天那个在空教室角落里崩溃哭泣、衣衫不整的人只是所有人的幻觉。
许晴曦担忧地张了张嘴,却被夏浅茉轻轻拉了一下衣袖,摇了摇头。鹿悠悠低下头,假装认真看书。宋跃挠挠头,看看温昭,又偷偷瞟向教室后排那个同样一夜之间变得阴沉可怖的人,大气不敢出。
整个教室弥漫着一种诡异的低气压。
江凛坐在自己的位置上,从温昭进门的那一刻起,目光就死死地钉在他身上,更准确地说,是钉在那枚刺眼的创可贴上。
他的脸色比温昭更加难看,眼底是浓得化不开的红血丝和深重的悔恨,下巴上胡茬青黑,整个人像是被抽干了精气神,又像一座随时可能再次喷发的火山。
他想上前,想道歉,想看看那被自己弄伤的地方到底怎么样了。
但他的脚像是被钉在了地上。
温昭周身散发出的那种绝对的、冰冷的隔绝气息,比任何厉声呵斥都更有效地将他驱逐出了安全距离之外。
那枚创可贴,不仅仅盖住了一个齿痕,更像是在两人之间划下了一道深不见底、无法逾越的鸿沟。
他甚至连靠近的资格都没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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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合唱排练的时候气氛更加凝滞了。温昭依旧负责指挥和领唱,声音清冷平稳,指令清晰。但他不再看任何人,目光只落在乐谱或虚无的前方。
当需要调整队形时,他会直接叫名字:“宋跃,向左半步。”“许晴曦,声音出来。”
完全避免了与那个特定位置的任何交流。
江凛站在他身后,曾经觉得最近最幸福的位置,此刻却像站在一片真空地带,每一次呼吸都带着冰冷的刺痛。
他看着温昭挺直却单薄的背影,看着他偶尔因为转身而露出的那枚创可贴,心脏就像被反复凌迟。
他试图在休息间隙靠近,哪怕只说一句“对不起”。
但每次他刚迈出脚步,温昭就像是背后长了眼睛一样,要么立刻转身去和沈谙或鹿悠悠说话,要么就直接拿起水杯走向远离他的方向。
一次,江凛终于趁着温昭单独核对谱子的瞬间,堵住了他的去路,声音干涩嘶哑:“温昭,我……”
温昭甚至没有抬头,只是抱着乐谱,侧身从他旁边绕了过去,仿佛他只是空气中一团无关紧要的障碍物。
彻彻底底的无视。
比恨更伤人。
江凛僵在原地,看着那个决绝的背影,拳头攥得死紧,指甲深深嵌入掌心,留下几个月牙形的血痕。
完了。
好像真的……被他彻底推出了世界。
温昭收拾好东西,第一时间就和沈谙一起离开了教室,没有片刻停留。
江凛坐在座位上,看着那个空荡荡的座位,很久都没有动。
程遂靠在后门框上,看着他这副失魂落魄的样子,难得没有调侃,只是叹了口气:“玩脱了吧?早跟你说过,温昭那性子,硬来不行。”
江凛猛地抬起头,眼睛里布满血丝,声音沙哑得可怕:“那我该怎么办?!我等了十四年!我他妈……我控制不住!”
“那你也他妈不能咬人啊!”程遂压低声音骂了一句,“他现在明显是吓到了,也恨上你了。你越逼他,他躲得越远。”
“那我还能怎么办?!”江凛痛苦地抓着自己的头发。
“等。”程遂吐出一个字,“除了等,你现在做什么都是错。让他冷静,也让你自己冷静。”
“等到什么时候?!再等十四年吗?!”江濒临崩溃。
“等他愿意看你一眼的时候。”程遂拍拍他的肩,语气沉重,“或者,等你找到他为什么突然这么抗拒的原因。凛哥,你觉得温昭是那种撩完就跑,随便给人希望又狠狠踩碎的人吗?”
江凛猛地愣住。
是啊。
温昭或许冷漠,或许别扭,但他绝不是玩弄感情的人。
上午那个主动的亲吻,和下午残忍的拒绝,中间一定发生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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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凛几乎问遍了所有可能知道温昭过去的人。
赵子轩、陈锐他们都摇头,表示温爷虽然追求者众多,但从来没见他和谁真正在一起过,更像是个封心锁爱的状态。
最终,是陈序在放学后,把他带到了学校天台上。
黄昏的风很大,吹得人衣袂翻飞。
陈序点燃一支烟,吸了一口,才缓缓开口,声音被风吹得有些散:“我就知道,你迟早得问到这个。”
江凛的心猛地一沉,一种不祥的预感攫住了他。
“温昭……高一的时候,或许更早?反正初三毕业那会儿吧,是谈过一个。”陈序吐出一口烟圈,眼神望着远处,“是个隔壁职高的,长得人模狗样,追得挺凶。那时候温昭还没现在这么……嗯,这么‘温爷’,可能有点懵懂,就答应了。”
“但他很有分寸,或者说,很保守?反正不让碰,拉手都勉强,更别说亲了。那男的不满,闹过几次,温昭都没松口。”
陈序的语气逐渐冷了下来:“高一刚开学没多久,那傻逼玩意儿……给温昭下了药。”
江凛的瞳孔骤然收缩,手指猛地攥紧,骨节发出咯咯的声响。
“不止他自己,还叫了一帮狐朋狗友……”陈序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压抑的戾气,“我们赶到那个破KTV包厢的时候……他衣服都快被撕烂了……”
江凛呼吸一滞,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疼得他几乎弯下腰。他无法想象那个画面,无法想象温昭当时有多恐惧和绝望。
“我和程遂差点把那帮杂碎打死。”陈序掐灭了烟,声音冷硬,“把温昭带回家后……他整整一个星期没出门,不说话,不吃饭,就缩在角落里。”
“他觉得自己脏了。”陈序重复了一遍这句话,每一个字都像淬了毒的针,扎进江凛的心脏,“反复洗澡,洗到皮肤溃烂。拒绝任何人的触碰,包括他爸妈。”
“心理医生说,差一点……就是中度抑郁。”
天台风很大,江凛却觉得浑身血液都冻僵了。
他终于明白了,明白温昭为什么对亲密接触如此抗拒,明白那句“不想谈恋爱”背后沉重的阴影,明白自己昨天的强迫行为……无疑是将他重新推回了那个可怕的噩梦之中!
他到底都做了些什么?!
“后来,他就慢慢变成了你现在看到的样子。”陈续继续说道,语气复杂,“‘温爷’,打架狠,学习更好,对谁都隔着距离,再也不给任何人靠近的机会。用一层又一层的壳把自己裹起来。”
“江凛,”陈序转过头,第一次用如此严肃的眼神看着他,“我不知道你对他是什么心思,也不知道你们发生了什么。但我告诉你,碰他,你得有耐心,得有把他从那个壳里一点点哄出来的觉悟。硬来?”
他冷笑一声:“你就是下一个把他推回深渊的人。”
江凛站在原地,脸色惨白得没有一丝血色。呼啸的风声仿佛变成了温昭绝望的哭泣和呜咽,不断在他耳边回荡。
哥哥……疼……
昨天温昭带着哭腔的哀求再次清晰地浮现,每一个字都带着千钧重量,砸得他神魂俱碎。
他不是在撒娇。他是在求救。在被他信任的“哥哥”,用另一种方式,重新拖入地狱。
巨大的悔恨和自责像海啸一样将他彻底淹没。他踉跄着后退一步,扶住冰冷的水泥栏杆,才勉强站稳。
他不仅搞砸了。他差点……差点就毁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