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5、瓷窑惊变 ...
-
湘西辰州府药市的喧嚣之下，暗流涌动。粘杆处鱼鹰和海东青虽已南下泉州，但胤祥留下的暗桩，如同蛰伏的蜘蛛，正悄然织网。
一个不起眼的药材客栈二楼厢房内，粘杆处辰州暗桩头目“石斛”正听着手下“杜仲”的回报。杜仲一身土布短打，脸上抹着锅灰，活脱脱一个刚进城的乡下药农。
“头儿，查清了。”杜仲的声音压得极低，“那老梯玛的‘回魂散’，根本不是什么祖传秘药，主料就是普通的陈年艾草灰，混了少量曼陀罗花粉和...砒霜！”
“砒霜？！”石斛眼神一厉。
“是，量不多，不足以致命，但能让人短时间内精神亢奋，甚至产生幻觉，误以为是‘回魂’了！实则饮鸩止渴，拖垮身子！”杜仲语气带着怒意，“那老东西，心黑得很，专挑穷苦人家和急病乱投医的下手。他摊子后面，连着‘济世堂’药铺的后门！”
“济世堂？”石斛冷笑，“可是挂着‘童叟无欺’金子招牌、辰州知府小舅子开的那家？”
“正是，那铺子表面光鲜，实则大量收购药市次品、假药，以次充好，甚至将霉变的药材熏硫磺后重新售卖，老梯玛的‘神药’生意，怕也是他们敛财的一环，一个装神弄鬼吓唬人，一个‘济世’卖高价药，好一个‘医巫勾结’！”杜仲咬牙切齿。
石斛的手指在粗糙的桌面上敲击着，眼中寒光闪烁：“哼，知府的小舅子...难怪药市如此乌烟瘴气，无人敢管！这辰州的水，比沅江还浑，继续盯紧，收集实据，尤其是他们与官府勾连的凭证，王爷回程之前，务必把这毒瘤的根，给刨出来！”
千里之外的江西景德镇，御窑厂的窑火依旧熊熊燃烧。然而，一股压抑的紧张气氛却笼罩在督陶官唐英的心头。他站在刚刚出窑的一批甜白釉器皿前，脸色铁青。
这批器皿，正是准备送往怡亲王府水云轩的第二批。本该纯净无暇的釉面上，竟出现了细密的、针尖大小的黑点，如同洁白雪地上撒落的煤灰，极其刺眼。
“怎么回事？！”唐英的声音压抑着怒火，质问着跪了一地的窑工把头，“上一次的甜白釉纯净如玉，这批怎会出如此多的‘铁锈斑’？！”
窑工把头瑟瑟发抖：“回...回大人！小的们都是按老规矩烧的！釉料、胎土、火候...都跟上次一模一样啊！这...这铁锈斑来得邪门，像是釉里自己生出来的...”
“一派胡言！”唐英怒斥，“釉里还能生锈？定是那个环节混入了杂质！查，给本官彻查，从取土、练泥、治坯、配釉、装匣、烧窑...所有经手之人，所有环节，一个不漏地查，查不出原因，尔等统统问罪！”这批瑕疵品若送入王府，甚至直达天听，他唐英的项上人头怕是不保。
整个御窑厂顿时风声鹤唳。粘杆处安插在窑厂的眼线“瓷青”也敏锐地察觉到了异常。他不动声色地观察着：泥料采掘地是否有异？练泥的水源是否干净？配釉的作坊里，各种釉矿石的堆放是否被污染？装匣钵的窑工，是否有可疑的举动？
【瓷青内心（警惕）：时机太巧。王爷刚离京不久，水云轩急需此物，便出此等纰漏？绝非偶然】
京城，怡亲王府水云轩。
苏琳正对着一个甜白釉小碟子里仅有的几滴金光璀璨的精华油叹气。蒸馏法提升了纯度，但产量依旧感人。她感觉自己像个被绑在流水线上的苦力，日复一日地剥蒜、捣蒜、蒸馏、收集...手腕酸胀，眼皮打架。
【苏琳内心（碎碎念）：四爷啊四爷，您知道什么叫边际效益递减吗？再这么纯手工下去，我的效率曲线就要跌穿地心了!我需要机械化，自动化，哪怕来个脚踏式捣蒜机呢......呜呜，我的爪子要废了...】
她一边哀怨，一边还是认命地拿起新剥的大蒜。目光扫过桌上那份“老福晋蒸汽吸入疗法”的初期反馈记录，嘴角冷不住抽了抽。记录是怡亲王福晋兆佳氏亲自送来的，描述得......：
“...额娘初闻那蒸汽，直道‘好生冲鼻，似有万根金针扎入喉鼻’，连咳带呛，涕泪横流，险些背过气去。然半盏茶后，咳喘竟真见轻快，痰易咳出，喘息稍平。昨夜竟安睡两个时辰，前所未有！只是...只是晨起服那油水，又引得一番惊天动地之咳，过后却通体舒泰，奇哉！额娘言道：此药霸道，如同吞了火烧，又似通了七窍，端的是痛并快乐着”
【苏琳内心：噗...总结精辟，蒸汽吸入法刺激呼吸道黏膜，引起剧烈反应，但确实能稀释痰液、缓解痉挛...嗯，效果显著，数据完美！四爷，您要的KPI,请查收】
她仿佛能看到雍正看到这份“涕泪横流”、“惊天动地之咳”却又“效果显著”的报告时，那副眉头紧锁、嘴角抽搐的复杂表情。
正想着，小顺子捧着一个盖着黄陵的托盘，脸色古怪地走了进来：“姑娘...内务府又送东西来了，说是...皇上赏的。”
苏琳疑惑地揭开黄陵，托盘里不是预想中的药材或器皿，而是--基本崭新的线状书！书皮上端正地写着《天工开物》、《农政全书》、《本草纲目拾遗》......
【苏琳内心（瞬间石化）：...书？四爷...您老人家是觉得我制药太闲，想让我考个功名吗？！】
她随手翻开最上面那本《天工开物》，映入眼帘的是详细的“锤锻”、“五金”、“舟车”、“佳兵（武器）”、“乃粒（谷物）”等篇章，图文并茂，记载着各种农具、工具、机械、武器的制作方法！翻到“锤锻”篇，清晰地杠杆、滑轮、齿轮结构图赫然在目！
【苏琳内心（如同被闪电劈中）：杠杆！滑轮、齿轮...《天工开物》！宋应星，我怎么把这本古代科技百科全书给忘了？四爷，您不是人，您是神仙，您是我肚子里的蛔虫！啊呸，您是我科研路上的指路明灯】
她如获至宝地抱着书，激动得差点跳起来！这简直就是为她量身定做的“机械设计入门指南”啊!里面记载的许多基础机械原理，完全可以借鉴该着，用来设计她的大蒜处理流水线--手摇式剥蒜器？杠杆压力榨汁机？简易离心分离装置？可行性大大增加。
“小顺子，芸香！”苏琳眼中闪烁着狂热的光芒，“快！给我找炭笔，找厚纸，我要画图”她瞬间从剥蒜苦力变身机械设计狂魔，一头扎进了书堆里，嘴里念念有词：“轴承...这里可以用木轴承代替...传动比...这个齿轮组合可以放大扭矩...”
【小顺子、芸香（目瞪口呆）：顾念...又疯了？】
【粘杆处甲十三（飞速记录）：目标得《天工开物》等书，狂喜异常，即刻专研其中机巧图谱，似有所悟。】
养心殿的烛火，将胤禛的身影拉长，投在冰冷的金砖地上。他面前摊着三份密报。
第一份来自辰州：“济世堂”勾结巫医老梯玛，以此充好、售卖假药（含砒霜曼陀罗之“回魂散”）之实据已初步掌握，并牵出辰州知府包庇纵容之线索。
第二份来自景德镇：御窑厂第二批甜白釉器皿突发不明“铁锈斑”瑕疵，督陶官唐英正在严查，疑有人暗中作梗。
第三份来自水云轩：详细禀报了苏琳得《天工开物》后狂喜专研之态，并附上老福晋“痛并快乐着”的用药反馈。
胤禛的目光在三份密报上缓缓扫过，最后停留在那份描述苏琳狂喜专研的奏报上。他指尖的墨玉玄蛇扳指，在烛光下泛着幽冷的光泽。
【胤禛内心（冰层下的暗流）：济世堂、老梯玛、辰州知府...国之蠹虫，沆匪一气，景德镇窑变...是意外，还是有人不愿见那器皿源源不断？】
【胤禛内心（一丝极淡的、几乎无法察觉的波动）：苏琳...《天工开物》竟能令你如此欣喜？朕倒要看看，你这异世之魂，能从中化出何等机械？那痛并快着...呵，兆佳氏倒是个妙人】
他提起朱笔，笔锋冷硬如铁：
辰州密报朱批：“证据链务必夯实，人账并获。待怡亲王回銮，一并雷霆处置，辰州府衙，给朕盯牢！”
景德镇密报朱批：“着唐英限期内查明铁锈斑根源，严惩肇事者，后续贡瓷不容有失，粘杆处协查，若有官商勾结、蓄意破坏之嫌，无论涉及何人，严惩不贷！”
水云轩密报朱批：“知道了。所需物料，着内务府酌情供给。”
批完，他放下笔，目光投向窗外沉沉的夜色。辰州的蠹虫，景德镇的暗手，如同阴影中的意鬼。而水云轩里的那个抱着《天工开物》如痴如狂的身影，则像一束倔强穿透黑暗的微光。
胤禛拿起泉州方向那份关于金鸡纳树皮、机巧图册和泰西传教士最新密报（尚未有突破性进展），指腹缓缓摩挲着纸业。海上的风，似乎还带着咸腥的气息，吹不散这紫禁城内的重重暗影，也吹不灭帝王眼中那簇越发幽深、也越发迫切的火焰。
作者有话说
第75章 瓷窑惊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