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春与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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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智云学习上出成绩了！”
林志彬在班群里发了条消息，顷刻炸出了一堆人。
何瑶：“@林志彬北京时间五点四十二分，老实交代，手机哪来的？”
王宇轩：“铁定又没上交手机。”
林志彬：“还是轩哥懂我。”
王宇轩：“我要举报你。”
林志彬：“……服了。”
何瑶：“语文又没及格，天要亡我。@陈敏仪哥，help me!”
陈敏仪看到消息已经是兼职结束了。
云城七中高中部除周六外，周日晚也是需要自愿上自习的。其他几天晚上下自习已然很晚，为了次日的上课质量，陈敏仪都不会去兼职。
而周日，陈敏仪兼职结束的时间比平日要早一个小时。
“敏仪，围裙你放架子上就可以，”聚源烧烤的门店前还有络绎不绝的人来，刘杨勾画着点菜单，完了才来得及对陈敏仪喊道，“回去路上小心啊，周末再来哈。”
“好的，刘哥，你先忙。”
陈敏仪朝刘杨挥挥手，朝着幽暗僻静的巷子里走去。
周一还要早起上课，陈敏仪才十二点不到就下了班，从前总要到凌晨一二点左右才会结束兼职。
“咔”的一声，陈敏仪扭动把手，循着记忆打开开关，灯光亮起，屋内的设施一览无余。
一张床，一张书桌，显得房间逼仄非常。
简单洗漱一番，躺在床上时已经将近十二点半。
陈敏仪看到自己回复何瑶的微笑的表情包，敛了心神，登上智云学习的app查看起自己的成绩。
其他的还好，英语那块的雷达图直接凹陷下去。
再次确定好闹钟已经定好，陈敏仪闭了眼，方才入睡。
周一。
陈敏仪才走进教室，目光就被后门处的白色脑袋给吸引了。
还是早上，他的新同桌就已经离不开桌子了。
轻声放下书包，陈敏仪准备好上午需要用的课本，看着时间差不多了，轻轻敲了敲奚庚的桌面：
“要下去升旗了。”
没有反应。
进校时陈敏仪撞见了班主任赵秦文，听她提过一嘴，好像这次班级的表现让她不太满意，奚庚若是再迟到，让班级被记了名字，只怕……
本着不当好同桌也要当好班长的心，陈敏仪伸手晃了晃奚庚肩膀：“奚庚，醒醒，别再睡了。”
“唔～”
看奚庚直起身，睡眼惺忪的模样，陈敏仪指了指广播的位置，想要证明所说不假。
陈敏仪大可以不叫醒奚庚的，一来奚庚和他无甚关系，二来若是他的行为惹恼了奚庚还平白多了一个“敌人”，这于他不利。
可是，大概是奚庚初见他时递给他了一根荔枝味的棒棒糖，陈敏仪只觉奚庚格外的，可爱？
高二下的某一天，班主任赵秦文领进来一个白毛的男生，男生一进来就吸引了全班的注意力，还有几个胆子大的吹起了口哨。
陈敏仪写完最后一个题抬起头来时，正好看见白发的男生指着他旁边的方向：“老师，我就坐那里吧。”
性情乖戾。
陈敏仪不知怎地突然想到这个。
在所有人都好好穿着校服，理着短发的时候，奚庚一头白发出现在众人面前，怎么看怎么像要挑战权威的人。
陈敏仪微不可查皱了皱眉，而后看着台上的人镇定地自我介绍：
“我叫奚庚，以后和大家就是同学了。”
随之，奚庚抱着书本朝陈敏仪走来，陈敏仪听见赵秦文严厉道：“特别提醒一句，不要试图违反校规，不该干的不要干。”
转而赵秦文放缓了语气：“班长，这段时间你多带奚庚熟悉一下班级，辛苦了。”
陈敏仪应声，回神就看到他的新同桌停在了自己桌旁：“你能帮我收拾一下桌面吗？”
“好。”
陈敏仪平日里不会把自己的东西放到隔壁桌，奚庚这么说，陈敏仪只当他是有心理洁癖，当即扯了几张纸擦拭着桌面等和人接触较多的地方。
趁着课间几分钟，奚庚已经收好东西坐了下来。
陈敏仪不善于交际，新同桌不说话，他也没话说。
英语老师走进来时陈敏仪感觉衣袖处有隐隐拉扯感，低头一看，是一根荔枝味的棒棒糖，抬头，他的新同桌笑道：“听说吃糖会让人的心情变好。”
“谢、谢谢。”
陈敏仪有些尴尬地接过棒棒糖，羞愧没有什么可以给奚庚的。
“没事。”
奚庚随即端正坐姿，翻开书本，专心地听着课……
记忆回笼，陈敏仪移开眼，转身就要离开。
整理着领带，没走多远，陈敏仪被叫住：“等我一下呗。”
脚步顿住，陈敏仪站到走廊边上，避免拦到别的要下楼的同学，回头奚庚匆匆提着正装外套就追了过来，几步远的距离却也还是收获了许多惊艳的目光。
陈敏仪了然，奚庚的容貌放在表白墙上高低要评个校草什么的，毕竟隔不了多久总有认识的不认识的人向他表白。
奚庚走到陈敏仪身边，眼神示意：“走吧。”
“嗯。”
二人一起离开，未曾留意身后的尖锐的爆鸣声。
由于个子较高，二人自觉站在了队伍最后。
“你查成绩了么？”
“查了查了，语文才90多，排在了倒数……”
“呜呜呜，我数学又没及格。”
不远处几个女生咬着耳朵，陈敏仪忽然感觉右肩上搭了一只手，紧接着温热的气息喷洒在颈侧：“班长，你昨晚是去做兼职了吗？”
皮肤一阵酥麻，陈敏仪轻轻转过头，和奚庚拉开距离：“嗯，怎么了？”
“就是，我最近手头有些紧，想跟你一起去，你看可以吗？”
陈敏仪有些许疑惑，但只当是奚庚零花钱用完了不好意思问父母要才想要做兼职，还是拒绝了：“你爸妈应该不舍得你去做兼职的。”
奚庚看似很好相与，对谁都是和颜悦色的，但陈敏仪就是觉得他和奚庚不是一类人。
一个是千娇百宠的大少爷，一个只是连生活费都需要亲手去赚的普通少年。
奚庚终是没有继续下去：“唔，有道理。”
十一点下的晚自习，陈敏仪拿了几本书就从后门出去。
当初选择靠近后门的位置，既是因为方便站起来听讲，也是便于出入。
还有一年，陈敏仪平时自愿自习时间都会选择不去，故而希望在点滴里争抢时间。
幸而陈敏仪是六班的班长，而且成绩一直在年级前十，赵秦文也了解他的家庭情况，至多叮嘱陈敏仪做兼职时注意也没有再多说什么。
陈敏仪租住的房子离学校不远，走路至多半个小时，不过朝向有影响，常年照不到阳光，再加上房东有心帮助陈敏仪，给出的价格已经很低了。
路灯照不到巷子深处，陈敏仪借着月光缓缓走着。
偶尔有野猫在垃圾桶里翻找食物，听到脚步声便匆匆跳开。
远远地，陈敏仪拿着手电筒照了照周围，便看到放在门口的几个塑料袋。
谁放的，陈敏仪已经有了猜想。
将袋子提进屋子，开了灯，陈敏仪大致翻看了一下，袋子里装的是一些蔬菜水果，还有一个便签：
敏仪，好好照顾自己。
是陈敏仪的养父，陈令真。
陈敏仪扯了扯嘴角，鼻头酸涩起来。
现在还记得他的，恐怕就是陈令真一个人吧。
陈令真算是个守旧的人，除了偶尔的电话问候，很多时候还在坚持着使用纸笔。
字迹有些潦草，甚至有打断的痕迹，陈敏仪猜想应该和陈令真的亲生女儿陈秀华有关。
陈敏仪本来姓林，记不清母亲因为父亲嗜酒和他吵了多少回架，每次他们争吵陈敏仪都只敢拉被子蒙住头想要假装一切都没有发生。
直到后来父亲再次醉酒，甚至是骂母亲是出去卖的贱人。
那一次，陈敏仪只看到母亲哭红了眼，摔门而出就再也没有回来。
而他的父亲，也在某一次所谓的去接他放学的路上出了车祸。
陈敏仪很幸运，能被陈令真收养。
最开始那几年，陈令真将他当作自己的孩子照顾，陈秀华对他也还算好。
而一次陈令真和养母朱蓉争吵，朱蓉气急离家结果出了车祸，当场死亡，自那之后陈秀华和陈令真的关系急转直下。
连带着陈敏仪，陈秀华也没什么好脸色。
陈令真受了打击，开始经常喝酒，更惹得陈秀华不快。
陈敏仪还在念着书，陈秀华直接逼他离开陈家，最后陈敏仪只能自己出来租了一处旧房子，随即不断通过兼职补贴开销。
陈令真本来不同意陈敏仪搬出去，可过了几天，当无意间看到陈令真手臂上和背上的淤青和陈令真眼里流露出来的对陈秀华的惧怕，陈敏仪当天就离开了。
陈令真竟然还骗他说那些伤是不小心摔倒弄的，可陈敏仪知道，那些是掐痕。
又惊又怒，陈令真却不愿和他一起走，只说陈秀华是一时气急而已，叫他不用担心。
如何能不担心。
陈敏仪只觉视线开始模糊，抬手拭去泪水，转身将便签放到书桌上的一个小铁盒里。
*
体育课是学生为数不多可以不用管校服上衣而可以肆意潇洒的时段。
男女生是分开上体育课的，待体育老师布置了一些任务，集体完成后便可以解散自由活动。
“好了，今天的热身活动先做到这里，散了吧，对了，下课的时候体育委员记得整理队伍清点一下人数，”
体育老师环视一周，不禁疑惑，“体育委员呢？”
“老师，体委他家有喜事，请假回去了。”林志彬和王宇轩玩得好，自是知道王宇轩去了哪。
“那行吧，班长，班长是哪位？”
陈敏仪抬手示意：“老师。”
“嗯，那你下课记得清点人数。”
队伍散开，林志彬跑过来一手搭在陈敏仪肩上：“走，打球去。”
不等陈敏仪回应，林志彬叫上奚庚：“奚庚，一起？”
“我技术不好，就看你们打吧。”
“好吧，”林志彬扭头盯着陈敏仪，一脸认真，“班长～”
“走吧。”
正好趁着体育课多锻炼一下身体，陈敏仪如是想。
少年人总是朝气蓬勃的，在场上跑了几转，所有人都热起来了。
中场休息时，陈敏仪掀起白T一角，微微弯腰擦去额头上的汗水。
忽然一瓶水出现在视野里。
陈敏仪微微愕然，看着水的主人。
“刚才一个女生托我给你的，”
奚庚见怪不怪，从容道，“还有一封书信。就在那。”
陈敏仪寻声望去，奚庚之前休息的树荫下一个蓝色信封正静静躺在那里。
“咦～～～”
林志彬在一旁调侃道，“班长果真是人见人爱，瞧，今儿又收到了一封情书。看我，还以为是奚庚送的水。嗐，果真是我目光短浅了。”
“瞧瞧人家奚庚，一直在那里守着你，班长，我来替你，快去陪陪他吧，”何瑶“夺”过那瓶被冷落已久的矿泉水，直接塞在陈敏仪怀里，末了还轻轻推了陈敏仪一把。
短短一分钟不到，陈敏仪已经被安排的明明白白，只能无奈摇头。
“那个女生是谁啊？”
如果还在操场上，那他应该把东西还回去。
“不认识，像是初中部的，”
奚庚毫无心理负担，将信封也捡起递给陈敏仪，“我本来也不想收的，但她硬要把东西塞来。”
说来那个女生还未靠近奚庚，奚庚便注意到了，最后还是被闺蜜助推，那女生才羞涩地把信和水放奚庚面前才小跑离开。
之所以认为东西是给陈敏仪的，是因为那女生看了奚庚一眼而后又复杂地看了看球场上的陈敏仪，而后憋着笑跑开。
“初中部？”
看陈敏仪眉头轻轻皱起，奚庚心里的不自然顿时放下了很多。
“你拆开信封看看？”
奚庚和陈敏仪并肩坐在边上的草地上，上有树木遮阴，陈敏仪却觉得手上的东西烫人。
“你来。”
陈敏仪把信封递给奚庚。
“都行。”
奚庚撕下爱心形状的贴纸，从信封里拿出几张卡片，上面绘有两个Q版小人，或牵手，或共同写作业，或亲密依偎。
一个小人的白发格外醒目，另一个小人显得比较温和。
陈敏仪也凑过头去，神色由疑惑到尴尬。
这都什么和什么。
这是能磕的么？
“什么意思？”
奚庚却是眉头紧皱，把东西推到陈敏仪面前。
女生的用意是……
“没什么。我等会把它扔了吧。”
热气难消，陈敏仪胡乱把信封恢复原样就揣进裤包里。
等到下了课，回了教室，陈敏仪忽然碰到裤包里的东西时，还是随意找了本书将信封塞了进去。
时间匆匆，转眼又到了周末。
门店经营的时间是晚上七点到凌晨一点左右，陈敏仪今天没有值日，来的比平时早一些。
陈敏仪到兼职的门店时，刘杨看见他就笑开了花：“敏仪，来啦，正好，先一起吃晚饭吧。”
“陈哥，你来啦，”一个六七岁的男孩听见声音就立马跑了过来抱住陈敏仪，“快教我做作业。”
“阳阳，先吃饭。”
刘杨故作严肃表情，男孩见状瘪嘴乖乖地跟在陈敏仪身后。
徐燕童为几人盛好饭，将炸好的鸡腿一人一个分给了陈敏仪和刘阳阳。
“敏仪还在读高三吧，肯定很辛苦，多补补，”徐燕童拍了拍刘阳阳的头，“阳阳，可得像哥哥学习，好好把成绩搞上去才行。”
“谢谢徐姐。”
陈敏仪眼眶微热，夹了些菜给刘阳阳：“阳阳很聪明的。”
刘阳阳听见陈敏仪夸他，高兴地扬起下巴，随即低头认真地扒饭。
饭毕，陈敏仪帮着刘杨张罗好桌凳，搬了一箱饮料的功夫，店里迎来了第一位客人。
不过这客人……
“奚庚？”
刘杨看二人认识，对奚庚态度亲切起来：“敏仪，你们是同学啊，这样，你同学想吃什么直接和我说。”
“不是的，我是来做兼职的。”
几分钟后，陈敏仪看奚庚和自己一样系上围裙，站在烧烤架旁，还有些不可置信。
他以为奚庚只是随口说说的。
“你今天可以先熟悉一下流程。”
“我明白，刚刘哥和我说过一遍了。”
陈敏仪点点头，暂且如此吧。
刘杨带来几份点菜单分别用夹子固定好，便和陈敏仪一道准备着烧烤，奚庚则看顾着前面。
夜色渐深，路灯愈加明亮，属于夜晚的烟火气息弥漫整条街道。
店铺靠近学校小吃街，再加上周末，来的人只多不少。
秋风微凉，陈敏仪出来歇气时却觉得温度正好。
将烤好的肉串放在对应客人的桌上，回身没走几步陈敏仪便被叫住：“等等，你们这个肉没烤熟吧，你自己看。”
说话的男人面露凶狠，裸露着两只臂膀，借着灯光陈敏仪一眼看到他左臂上的纹身，是鲜艳的玫瑰和染血的毒蛇。
而男人的同伴染着黄色的头发，稍显凌乱，打着耳钉，正喝着啤酒有意无意笑着。
“您好，我看一下。”
陈敏仪感觉不妙，只能轻轻扫过桌上的食物，微微弯腰扯出笑容，尽可能有礼貌：“是我们的失误，我们把它换下去再赠送您一些酒水您看可以吗？”
“哎呀，时间要到了，怎么办？”
黄毛抬起手机看了一眼，故作惋惜。
“麻烦您稍等一下，很快就好。”
陈敏仪淡定收起先前的烤串，转身之际听见男人放大声音：“我叫你走了吗？”
不可不谓之突兀。
四周顷刻安静下来，也只是几瞬，周围的人就恢复常态，偶尔有一些打量的目光。
“敏仪，怎么了？”奚庚放好另外一桌的酒水，来到陈敏仪身边，悄声道，“你先进去，我来。”
或许是奚庚不像好相与的，纹身男哼了一声便和黄毛喝起酒来。
奚庚安静地站在一旁，目光在一些公共设施上流转，而后才进了屋取了一些啤酒给二人。
没过多久，陈敏仪端着新的烤串出来，奚庚主动接过给了陈敏仪一个安心的眼神，转过身神色恢复凛冽。
陈敏仪亦朝相反方向而去，几步后回身一望，只见奚庚将盘子放在先前二人桌上，黄毛放下筷子正要说什么，奚庚却先双手撑在桌子两端，微微倾身说了什么。
一直到凌晨，桌子旁稀疏地坐了几个人，刘杨才得以也坐下来休息，再看陈敏仪和奚庚，刘杨摆了摆手：“你们回去吧，好好休息。”
陈敏仪和奚庚走了一段，才开口道：“多谢。”
黄毛他们明显是想找事，陈敏仪不愿因为自己损害刘杨的利益，只好都忍下了。
幸而有奚庚。
“你和他们说了什么？”
陈敏仪想起黄毛惧怕的眼神，生了些好奇。
“我只是叫他们小心监控。”
奚庚笑了笑。
“咕噜咕噜”
恰在此时，奚庚肚子响了。
看奚庚挠了挠头，不太好意思又很忙的模样，陈敏仪道：“你没吃晚饭么？”
“嗯，没来得及。”
“那你回去以后记得弄点吃的。”
“我家里没人很久了，所以，”奚庚一顿，“你能收留我一晚吗？”
陈敏仪：“……好吧。”
钥匙转动时，陈敏仪内心的后悔被无限放大。
算了，就当作奚庚帮他的报酬，总是欠着这份人情也不好。
翻出了一双一次性拖鞋给奚庚，陈敏仪道：“你可以先在书桌那坐会，我去给你下碗面条，有忌口么？”
“没有。”
“稍等一会。”
陈令真送来的蔬菜里正好有番茄，陈敏仪便煎了一个鸡蛋，煮了一些青菜当作配料。
将面条捞起来后，陈敏仪又放了一些葱花在上面。
陈敏仪从前为了方便，便会把书桌收干净当作临时饭桌，将面条端在奚庚面前，陈敏仪道：“你先吃着，我去洗个澡。”
哗啦的水声很快响起，奚庚垂眸看着那碗卖相很好的面，拿起筷子缓缓吃了起来。
筷子落在碗上时陈敏仪也带着水汽走了出来：“你不介意的话可以去洗个澡，然后墙上有我之前给你找的换洗的衣服。内裤是新的，那些衣服我没穿过几次。”
“不会介意的。”
奚庚把书桌收拾好，随后就要去洗碗。
“碗筷你放着，先去洗，我来收拾，不然太晚了。”
“唔，好。”
陈敏仪简单收拾好厨房，拿过吹风机吹起了头发。
等到头发吹干，床铺整理好了，奚庚还没从浴室里出来。
“奚庚？”
陈敏仪在浴室门外轻声道。
“嗯。”
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而后奚庚穿着不太合适的衣服闯入陈敏仪眼帘：“抱歉，洗的时间有些长了。”
“没事。”
陈敏仪移开眼，感觉到奚庚从自己身边路过，最后站在了床边。
“先吹干头发，不然后面可能会感冒。”
“好。”
奚庚“乖乖地”拿起吹风机，按动按钮，感受着冷风打在头上的感觉。
怎么和之前看到的不一样？
“不是。”陈敏仪很快发现异样，让奚庚坐在床边，换了热风给奚庚吹头。
末了，陈敏仪不自然道：“你的头发挺好看的。”
虽然不知道为何连赵秦文都没说奚庚染发的事，也没叫他染回去。
奚庚抬头和陈敏仪四目相对，笑道：“嗯，谢谢。”
“好了，今天就这样吧，休息了。”
陈敏仪只能让奚庚和自己挤一张床，往常陈敏仪一个人睡刚好，现在又挤下一个人，陈敏仪只能背对奚庚，侧躺着。
熄了灯，呼吸声清晰可闻。
奚庚静静地看着上方的一片黑暗，远处传来几声犬吠。
身旁的人翻了个身，奚庚微微侧头，在脑海里描摹那人的轮廓。
还有几个月。
“唔。”奚庚一脸睡意地从床上坐起，手指微蜷，另一半床上只余凉意，书桌前也没人。
下了床叠好被子，奚庚循着声音传来的方向而去，陈敏仪正好从厨房探出一个头：“还在熬粥，可能还要等一会，你可以先简单洗漱一下。”
“好。”
“咚咚”
恰好有人敲门，陈敏仪直接喊道：“奚庚，麻烦你帮我开一下门。”
奚庚“嗯”了一声，将门半开，一个中年男人闻声抬头看见奚庚，惊讶道：“你是？”
似是不相信，男人退了几步，确认了地点便上前往屋内张望：“敏仪呢？”
“叔叔你好，我是陈敏仪的同学。”
奚庚笑着将男人请到屋内坐下，随后叫着陈敏仪：“敏仪。”
陈敏仪边在围裙上擦着手上的水，抬头看到男人，神色霎时温和了许多：“爸，你怎么来了？”
“我去看着粥。”
奚庚自觉将空间留给二人。
“秀华今早出去上班了，而且，我也好久没有见到你了。敏仪，”陈令真不由哽咽，“你辛苦了。”
年不过半百，陈敏仪却在陈令真身上看到了许多沧桑感，陈令真眼睛里有很多红血丝，陈敏仪猜想昨夜陈令真应当没有休息好。
“爸爸，我都还好，你不用担心我，”
陈敏仪摇摇头，想到陈秀华便询问道，“爸爸，陈秀华对你……”
“秀华？”陈令真不愿多谈，只道，“她对我挺好的，挺好的。”
就是不愿意让他们见面。陈令真今日还是偷偷出来的。
想他境况变得如此尴尬，还是因为送外卖出了事，左腿受了伤，后面走路总是一瘸一拐。
经常喝酒，他很少有清醒的时候，也没人愿意要他帮忙做事。
他就像个累赘。
“她如果再对你动手，爸爸你一定要告诉我。”
陈敏仪抓着陈令真的手，满是认真。
“哎哎。”
陈令真在外套包包里捞了一会，陈敏仪忽觉不妙，直接制止住陈令真。
“敏仪，”陈令真固执地将一个鼓鼓的信封要塞给陈敏仪，“是我无能，才让你这个年纪就出去……你收下吧。”
像是藤蔓缠绕，一点一点收紧，陈敏仪只觉心脏疼痛，呼吸都困难。
“爸，我没有怪你，你也不用愧疚，一切都是我自己的选择，”陈敏仪扫了一眼那个边角都磨软的信封，脸上绽开笑容，“我也不能一直依靠你不是。”
儿子的性子陈令真清楚，只怕他再坚持陈敏仪真要和他反目，陈令真擦了擦眼角：“好，好，都听你的。”
“爸，你等一会，我熬了粥，吃了再走。”
陈敏仪说着就要去厨房，陈令真拉住陈敏仪手臂：“不，不用麻烦了，我来的时候吃过了。看见你平安无事我就放心了。”
“爸，你没骗我吧？”
“怎么会？”陈令真笑着，面容多了几分释然，“我知道你周末也忙，我就不打扰你了。”
“那我送你。”
陈敏仪送陈令真了一段路，直到陈令真一再要求陈敏仪回去，陈敏仪方止住步子。
“爸爸走了，后面再来看你。”
“嗯，路上小心。”
“好好。”
陈令真点着头颤颤巍巍继续向前，陈敏仪站在原地，望着那曾经高大的人终究是弯了脊背，一瘸一拐缓缓走着。
终究是败于风霜。
回去奚庚盛好了两碗粥，陈敏仪没心思再考虑什么，幸好奚庚没有询问。
瓷勺舀起紫色粘稠的米粥，将送到嘴边时陈敏仪放下勺子，盯着碗边沿，道：“你都听见了？”
“是这样。”
奚庚正好放下勺子，抬眼直视前方某人。
“那……”
“你可以当做我什么都不知道，毕竟你收留了我。”
“谢谢。”
“没事。”
“ 脏衣篓里的衣服我等会洗了，晾干后你再取走。”
“还是我洗吧，总不能什么都不做，老师可不是这么教的。”
“……”
“快喝粥吧，等会冷了味道就不好了。”
奚庚最后还是赖在了陈敏仪家中，晚上还要一道去兼职，白天正好可以一起写作业。
陈敏仪英语成绩只能算中上，而非顶尖，他想考更好的大学那就需要再把英语成绩想办法提上去。
奚庚则与他不一样，奚庚的成绩在年级上只能算还看得过去，各科没有太强也没有太弱，陈敏仪对此没太多惊讶。
“下周英语老师要抽查作文，我把范文背一遍，你帮我听一下怎么样？”
奚庚一手撑着脸，一手把作文书推到陈敏仪面前，微微偏了偏头，追寻那人的眼神。
高三作业不多，陈敏仪想着正好趁此巩固一下记忆，便应了下来。
“谢谢，那我开始背了。”
奚庚站了起来，说着一口流利的英语。
这次的范文生词较多，语法也比较高级。奚庚并未背得磕磕绊绊，相反地，就像是两个人正常交谈一般流畅。
“……I believe that the science of artificial intelligence is waiting for humanity to explore it step by step.”
少年的嗓音褪去了稚嫩青涩，声线如他本人一般清冽，语气中似乎含有淡淡笑意，好似没有任何事能让他忧愁。
一个又一个单词自奚庚口中倾泻，少年仿佛不是在背诵作文而是在低声说着动听的情话。
“好了，”奚庚坐回陈敏仪身边，“怎么样，哪里有问题？”
“这句，”陈敏仪眼神好不容易聚焦，指着中间的某个句子，“这里，多了一个‘the’，其他地方都没什么问题，很不错。”
“那你呢，要背么？我给你听着。”
“不了，我等会默写一下就知道自己的情况了。”
“那好吧。”
夜晚，奚庚和陈敏仪兼职完后借着月光并肩走着。
“我可能有夜盲症，我开个手电筒吧。”
陈敏仪闻言一愣，是他忽略了，这条小巷他走了很多遍，后来享受着静夜一个人的感觉便没有用过手电，可奚庚和他不一样。
说罢，奚庚拿出手机开了手电筒，挠挠头，奚庚有些不好意思：“我好像都没有加你好友来着，不知道我能有这个荣幸吗？”
“好哦，□□还是v？”
“v吧，我扫你。”
好友提示后，奚庚等着陈敏仪通过。
如愿加了v，奚庚点开陈敏仪的头像，像是墨迹晕染，而昵称简洁明了——春。
压住嘴角的笑意，奚庚照着两人前面的路：“真幸运。”
“我也是。”
他们现在倒像是真正的朋友，朋友？
陈敏仪想到，和奚庚做朋友也不错。
背后忽然响起脚步声，就不紧不慢跟在不远处。
陈敏仪最初只当是谁半夜出来，可声音越来越杂，陈敏仪察觉出不对时已经晚了。
五六个人将他们围在路中间。
为首的男人叉着腰，叼着一根烟：“让我逮到了不是。”
男人一说话，陈敏仪便想到了昨晚的纹身男和黄毛。
“哥，别跟他们废话，那白毛小子，竟敢威胁咱，不给他点颜色看看怎么行。”
黄毛在一旁怂恿。
“哼，”纹身男掐灭了烟蒂，随意甩到地上，“先伺候那个高个子，另外一个，等会让我爽爽再说。”
纹身男将欲望袒露出来，惹得陈敏仪一阵恶寒。
“你们看着点，别让他们报警。”
陈敏仪摸到裤包里的手机，侧身问道：“你会打架么？”
“会一点，”奚庚偏过头，压低声音，“这里没有监控。”
没有监控，纹身男他们才会如此放肆。
“你们在那里密谋什么，兄弟们，上！”
不知哪一幕刺激了纹身男的神经，他提起长棍率先冲了上来，黄毛几人看到后也开始动作。
近了，陈敏仪才看清那是一根铁棍！
陈敏仪没有学过怎么打架，对方又拿着棍棒，只好尽量避开，逼不得已肉搏。
“敏仪！”
奚庚拽过陈敏仪的胳膊，将人护在身边。不多时，奚庚看着那在地上哼来哼去的几人，拍了拍手，凉凉道：“知道没有监控还敢这么放肆？真是厉害。”
“我错了，错了，大哥，饶了我们吧。”
黄毛几人连忙跪在地上哭道。
“大哥，错了，我们知错了。”
“以后不要再来找麻烦，做得到吗？”
“能能能。”
“那走吧。”
奚庚摆了摆手，方才打那几人直弄得手疼，转身立即查看陈敏仪身上：“有没有受伤？”
“还好。倒是你。”
陈敏仪说不清心里是何滋味，第一次有人这般相护。
“我没事。”
“小心！”电光火石之间陈敏仪瞳孔一震，那应该走了的纹身男竟折了回来，握着一把水果刀直直刺向奚庚。
来不及多想，陈敏仪右手揽着奚庚的腰，借力将两人换了位置。
心脏一疼，奚庚带着陈敏仪侧身躲开那一击，却听见身前的人“嘶”了一声，额头上渗出细汗。
扶稳陈敏仪，奚庚一脚将纹身男踢翻在地，迅速拾起掉落的水果刀，奚庚一刀直向纹身男颈部。
“奚庚，不要！”
陈敏仪那一瞬间感觉奚庚像是变了一个人，眉眼间尽是狠戾，即便是方才打架时奚庚也多是淡然的，似乎并不把那些人放在眼里。
纹身男睁大眼睛，眼见死神离自己越来越近，最后刀锋一转，水果刀插在了离颈子不到一厘米的位置。
“等着警察叔叔来找你们吧。”
杀了他么？
奚庚那一刻是想杀了纹身男的。
掩住鼻子站起身，看见纹身男裆部的景象，奚庚眉头轻皱。
不远处陈敏仪长呼一口气，幸好，幸好。
紧接着，陈敏仪看见奚庚朝自己走了过来，眼里尽是担忧，仿佛方才所见不过是幻想。
“报警吧。”
奚庚拥住陈敏仪，哪怕稍显怪异。
这是他要护住的人。
起了杀念那刻，奚庚便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阻滞之力，到底是他乱了心，失了分寸。
中秋、国庆一过，最受期待的便是十一月中旬的运动会。
王宇轩负责动员班里的人报名运动会的项目，好不容易把田赛项目的人凑齐，却发现男生1500米长跑还差着两个人。
拿着报名表环视一周，王宇轩忽然眼睛一亮，笑嘻嘻地跑到后门的位置。
“咳咳咳。”
王宇轩故意咳嗽，想吸引陈敏仪的注意。
“说吧，”陈敏仪从草稿纸上脱离视线，看到王宇轩手上的东西，恍然，“体委，你不会想让我报1500吧？”
王宇轩连连点头，为陈敏仪竖起了大拇指：“聪明！”
“不行的，你知道我耐力不好。”
“没事，班里情况大家都知道，拿不拿名次不重要，只要有人报名，总不好弃赛吧，”
说到弃赛，王宇轩继续，“去年我们班放弃了好多项目，怪可惜的。”
“唔，你说的也有道理，”陈敏仪已经报了男子100米，而王宇轩将话都说到这份上了，1500米看来是躲不掉了，“那好。”
“多谢班长。”
王宇轩险些高兴地跳起来，而后又在物色下一个人。
见状，陈敏仪道：“1500米本来不会都没人报吧？”
“不不不，林志彬也报了，现在还差着一个人。”
“这样啊，”恰好奚庚上了厕所进了门，陈敏仪歪头示意，“问问奚庚呢？”
如此一来，陈敏仪收到两个人疑惑的目光。
奚庚的话是为听到陈敏仪提到了自己的名字，而王宇轩，王宇轩神色古怪地看着陈敏仪，几次想张口说什么最后还是住了嘴，只说了一句：“班长，你不知道？”
“什么？”
王宇轩为奚庚让开过道，道：“你自己问吧。”
见王宇轩走了，陈敏仪一头雾水，侧头问奚庚：“刚才王宇轩的话，是什么意思？”
奚庚罕见地沉默良久。
这个世界学校里不允许染发，而他发色本白，很容易被认为是身体不够健康。
后来谣言越传越广，甚至有人以为他命不久矣。
王宇轩听到了一些传言，便下意识认为奚庚他不好做剧烈运动。
先前陈敏仪当他头发是染成白色的，他便不方便解释，现下的话，奚庚觉得真相貌似不太重要了。
“我身体不方便来着。”
与其解释了再次成为班里舆论的主角，不若就让他们这么误会下去。
陈敏仪眉头一皱：“没什么大问题吧？”
“没有。”
陈敏仪闻言不语，即便奚庚脸上始终带着清浅笑意。
云城七中的运动会总共持续两天，考虑到天气原因，长跑一般都放在了下午，而1500米决赛是在第一天下午。
开幕式结束后，陈敏仪组织班上同学搬了桌椅，一些人留在本班场地，其余的人该加油的加油，该送水的送水。
人不够，王宇轩最后只能把自己的名字报了上去。
当天下午，林志彬扶着王宇轩来到场地时，陈敏仪一眼就注意到王宇轩被纱布缠裹的右手。
“你这是？”
说话间，陈敏仪为王宇轩拉开了一把椅子。
近了，陈敏仪才注意到王宇轩有些瘸。
“呜呜，中午骑自行车过来被一条狗绊倒摔地上去了，好疼。”
王宇轩故作难受模样，一旁林志彬撅嘴讽刺：“跟你说了，骑慢点，偏不听，这下好了。”
王宇轩眨巴着眼睛：“彬彬，你怎么能这么说我？”
“来，喝点水。”
陈敏仪拿纸杯接了点热水，又混了冷水估摸着温度适宜才递给王宇轩。
“谢谢班长，呜呜，感动，想哭。”
“啧啧，恶心。”
林志彬站在王宇轩椅子旁边，嫌弃到仰头扶额。
“不过，”王宇轩挑眉，故意停顿，“我已经找好了替我的人，不会耽误比赛。”
“是谁？”
“吴桐呗，”王宇轩笑得奸诈，“谁叫他还欠我一顿饭。”
“他身体允许吗，如果不能……”
“我没事的，正好为班级贡献一份力，”吴桐正好过来，还怕陈敏仪不信，道，“我本来也想报的，不过之前想着要去约会，现在嘛，嗐，刚分手了。”
“哟哟哟，吴哥也有今天。”
林志彬一手搭在吴桐肩上，开怀大笑。
“林志彬，当初还不是因为你，还敢笑，你！”
吴桐火气一下上来，林志彬心道不好连忙跑开，还回头朝吴桐做鬼脸：“你来抓我呀，有本事的话，嘻嘻。”
“林志斌！”
吴桐说着也追了出去。
想到某人，陈敏仪压低声音，问王宇轩：“王宇轩，你那天说的，是指奚庚身体不好不能做一些剧烈运动么？”
“嗯？”
王宇轩想了一会，面露惊异，看陈敏仪就像看一个负心汉：“人家奚庚是你的同桌，同桌！合着你这么久了还没问人家？”
嘴角微抽，陈敏仪尴尬道：“是这样。”
“有这么一部分原因，我听说奚庚生了病，这病，”王宇轩凑近陈敏仪，“不太好治，别说剧烈运动了，就算是一般的跑跳他都不太能接受。
奚庚的头发，很漂亮是不是，但那不是染的。嗐，有些时候也挺惋惜的，他年纪轻轻就已经被迫知道了一切结束的时间。”
“但他和我说的是，只是身体不太方便，但没有什么大问题。”
陈敏仪语速极快，心中五味杂陈。
王宇轩也不忍心听见同学去世的消息：“你也先别激动，现在医疗水平这么发达，总能治好的。”
“是什么病？”
“这个，”王宇轩摇头，“我也是听说的，那毕竟算人家的隐私，可能就老班她们知道吧。不过你要真想知道，最好还是不要问老班，这样她就会知道班里都在传这些事，而且，影响扩大了也不太好。嘘，我瞧见奚庚了。”
王宇轩忽然偏过头，拉了拉陈敏仪衣服：“奚庚那么说可能就是不想你担心，你也……”
“嗯，我知道，不会说出去的。”
陈敏仪说完假装在抽屉里翻找葡萄糖，内心苦涩翻涌，一遍遍在提醒他什么。
“还没有叫检录吧？”
心脏一颤，陈敏仪抬起头：“对的，女生的先，男生在她们之后。”
“奚庚，来了啊，哈哈，”方才议论的人就这么到他面前，王宇轩站起来，“你坐，你坐。”
“你的手，不是受伤了吗？”奚庚微微偏过头，显得人畜无害。
“哦哦，是这样，我忘记了。”
陈敏仪不敢去看奚庚的脸色，双手搭在王宇轩肩上，将他按坐下去，然后摆出几个纸杯，分别放了葡萄糖粉，又兑了水。
“那到时候大本营就交给你了。”
陈敏仪拍了拍王宇轩。
“嗯，放心。你可以叫起待会要上的一起拉伸一下，毕竟这还是蛮费力的。我后面找人去扶你们。”
恰恰看见了周依然，王宇轩叫住他：“周，到时候扶一下林志彬呗。”
“行嘞，我之前就和彬彬说好了，然后赵磊负责吴桐。”
再看陈敏仪，王宇轩试探道：“你……”
“我没关系，”陈敏仪转头看向远处，“我先去找他们几个了。”
“啊，好的。”
王宇轩心里莫名愧疚，抬头奚庚面色如常，像是什么都没有察觉到。
造孽啊。
另一边奚庚微微垂眸，纹身男报复他们那晚，他以为两人关系已经发生了变化，怎么忽然陈敏仪就要故意疏远他。
奚庚靠在桌子前，问王宇轩：“陈敏仪他出什么事了么？”
阳光突然被挡住了大半，王宇轩尬笑：“这，怎么了吗？我也不清楚啊，要不你问问别人？。”
“哦，那没事了。”
奚庚微笑着，随即亦离开了场地。
运动会时本应该是阴天，岂知下午一些太阳出来了一会，云层散去，露出大片光亮。
天气微凉，风也不大，正适宜跑步。
随着一声枪响，陈敏仪跟紧队伍，跑了出去。
一组十五人左右，前八名由高到低依次取分。
为了节省体力，陈敏仪只专注于跑步，来不及看其他的地方。偶尔听到几声加油，他便匆匆记下声音。
人，很多人。
跑到第二圈时很多原本跑在前面的人都慢了下来，排位不断改变。
第三圈时，陈敏仪抬头观察了一下，他前面似乎只有四人，连同吴桐。
吴桐长跑不错，他是知道的。
正思考着，右臂被猛地撞了一下，身子一歪，陈敏仪踉跄几下，连忙站稳继续向前跑。
“该死，还玩撞人！”
“陈敏仪……MD，四班那个剑人，他故意撞人！”
何瑶几人一直在走道内侧陪跑，陈敏仪被撞她们看得清楚。
暴脾气一下上来，何瑶恢复过来追上陈敏仪喊道：“陈哥，加油，超过他！”
只要超过他，不然这口气她们真咽不下。
“跑不起就别跑！”
说不在意，可上了跑道，私心里也不希望自己背后的班集体被人甩一大截。
陈敏仪不断调整着呼吸，方才被撞时又有两人超过了他。
这口气，他还真得争一下。
最后一圈，枪声再响了一遍。
人声于此刻达到了鼎沸。
陈敏仪耳边却好似只有模糊的呼喊，心脏越跳越快，终于，他越过了终点线。
还好，也还好。
他还能自己走回去。
“陈敏仪。”吴桐跑完后像个没事的人一样，还想上前来扶陈敏仪。
陈敏仪摆摆手，道了谢，一手叉着腰，离开了跑道。
除了第一条跑道，其他的都被准备送水和扶人的同学占满，陈敏仪克制着只看着路，却忽然听见有人又叫了他：“敏仪。”
是奚庚。
“我扶你回去。”
此刻喧嚣似乎归于平静，陈敏仪看见那个人在一步一步向他靠近。
身体顷刻失了力气，在奚庚碰到他那一刻，陈敏仪借着奚庚的力才勉强站稳。
一路静默无话。
“来，喝点葡萄糖水。”
扶陈敏仪坐下，奚庚端了一杯葡萄糖水给陈敏仪，又从桌子抽屉里翻出几颗糖放在陈敏仪空闲的手中。
“谢谢，”陈敏仪手躲了一下，把那些糖放回袋子里，“我不喜欢吃糖。”
陈敏仪在躲他。
为什么。
奚庚眉头一皱，顷刻舒展开来。
没事的。
“那你多喝点水。”
“陈哥，陈哥！”何瑶跑过来，怒气冲天，“气死我了，去和裁判说了四班的故意撞人，他们还当做什么都不知道，哼，气死我了！啊啊啊啊啊！”
周依然扶着林志彬走来：“没事的，咱们班这回的成绩不错，吴桐拿了第二，陈敏仪也很不错。”
“对啊，陈哥拿了个第五，厉害，”林志彬道，“谁说不行的，明明很不错，哪像我。”
“哼，气煞我也！这是作弊。”
何瑶依旧不消气。
“何瑶，别气坏了自己，我没什么大事，”陈敏仪笑着安慰，“在场的人眼睛应当是雪亮的。”
“那是。”
“我看见那个人最后还没越过终点线就先倒了，还是其他班的人帮忙扶开的。他自己班的人都不愿意去扶他，可见他的人品周围的人应该都知道，”
林志彬摸了颗糖给何瑶，“吃颗糖，消消气。”
撕开糖纸，何瑶恶狠狠地盯着那颗孤零零的黄色软糖：“哼！”
她不会给那剑人好脸色的。
气氛缓和下来，几人有一句没一句说着话，陈敏仪就淡笑在一旁听着，奚庚垂眸，裤包里手指微微捏紧。
十一月十五落在了周五，下午4×100结束后奚庚找到陈敏仪：“待会放学等我一下，可以吗？”
“我还要去帮忙搬东西。”
陈敏仪看向本班场地。
“就几句话。”
“陈敏仪，快来！”
远处林志彬叫了一声，陈敏仪连忙扭头离开，只匆匆道：“到时候看吧。”
“我等你。”
陈敏仪身形微顿，而后步子更快了。
奚庚心中长叹一声，也跟着去搬桌椅等。
陈敏仪是班长，恰逢周五运动会，下午放学他需要看着确定值日这些都没有问题。
于他而言，放学时间就生生推迟了。
奚庚半挎着书包，抱手倚在走廊边上，静静盯着后门。
刚开始很多人陆续出教室回了家，后面就是断断续续的个别。
等了大约一个小时，奚庚细数着最后一个值日的人离开，内心好笑，陈敏仪到底还要故意磨蹭多久，总不能要在学校做完作业吧。
方提起书包，奚庚听见后门反锁的声音，紧接着，陈敏仪终于从前门出来，又用钥匙锁了门。
转身看见奚庚，陈敏仪“讶然”：“你还没走么？”
奚庚走近：“我有话要说。”
“什么话这么重要，非要今天说，下周来再说不都一样吗？”
陈敏仪低着头自顾自道。
“你为什么要这样疏远我？”
为什么要和他保持距离。
陈敏仪扯扯嘴角：“什么，没有吧，你多想了。”
“真是我多想了么？”
“是的吧？”
陈敏仪语气冷了下来，步步紧逼对陈敏仪不适合，奚庚是知道的。
“那等会一起走吧，”在陈敏仪拒绝前，奚庚道，“去兼职。”
“我今晚先不去了。”
“你要做什么？”
陈敏仪停下来，转身看着奚庚：“这应该和你没关系吧？”
顷刻意识到语气太冲，陈敏仪有些后悔，他介意奚庚瞒他生病一事，可这本来就是奚庚的权利，奚庚不想说自是可以。
可是他就是心里不舒服，以至于用幼稚的方式来表达自己的心情。
奚庚问的是这般直白，叫他如何回答。
深呼一口气，陈敏仪猜测奚庚此刻的眼里应该都是受伤的落寞，可一些事本就不好挑明。
奚庚认真道：“你是遇到什么事了么？可以和我说，或许我可以帮忙。”
陈敏仪快要被脑中交战的两个小人逼疯，这种情况下，奚庚竟然还来关心他的状况？
道歉解释的话语还是没有说出口，陈敏仪堵着气，冷冷道：“没有。”
别再上前了。
陈敏仪在心里想到，他现在思绪很乱，那些话并非他的本意。
一直不敢去抬头看奚庚，陈敏仪选择了另外一条路。
他都这般明显了，奚庚应该会知难而退吧。
只不过这样的话，他们这朋友也当不成了。
算了，大不了下周他去找赵秦文换座位。
一个人下了楼梯，出了校门，陈敏仪都没再见到奚庚，奚庚或许会停留在原地，会疑惑，会难过……
想到这些，陈敏仪只觉心口闷闷的。
究竟是哪里错了。
“陈敏仪！”
陈敏仪第一次听见奚庚带着微微怒意叫他的名字。
脚步不停，陈敏仪算着还有多久能到家。
他不回应，这一次，奚庚总能死心吧。
“陈敏仪！”
陈敏仪被奚庚拽住手臂，“为什么？”
他听见奚庚态度瞬间软了下来，带着几分执拗：“这就是你说的没有疏远么？到底为什么？如果我哪里做的让你不舒服了，你告诉我，我改，好不好？”
好不容易筑起的心墙只需要奚庚的一句话就能土崩瓦解。
第几次了？
他一次一次的拒绝，退缩，奚庚一次一次的前进。
“不是你的问题。”
陈敏仪别扭地拂开奚庚的手。
“那又是为什么？告诉我，好吗？”
“……”
陈敏仪正思索要怎么说，奚庚先退了几步：“既然这样，那便算了。”
呼吸一滞，陈敏仪感觉什么东西即将远离。
“对不起，让你烦心了。”
奚庚说完又后撤了数步，转身离开了。
陈敏仪眨了眨眼，还是什么都没有说。
既然时机不合适，既然奚庚误会了，那就这样吧。
兼职时陈敏仪心不在焉，刘杨叫他几次也没听见。
“敏仪，是不是压力太大了，没有休息好？”
“刘哥，我还好，你放心。”
陈敏仪微微一笑，转身重新打起了精神。
“嗯嗯，那你继续弄着，我出去看看奚庚怎么样了。”
听到奚庚的名字，陈敏仪笑意收敛，随意应着。
奚庚有时需要来端盘子，陈敏仪都会格外紧张，既期待能维持现状，又在期盼奚庚再上前一步。
可奚庚再未和他说过一句话。
也是，他这般敏感又畏怯的人，怎么值得。
凌晨一点一到，陈敏仪和刘杨打过招呼就先离开。
奚庚抓起书包便快步跟上陈敏仪。
他后来又问了王宇轩一次，王宇轩才吞吞吐吐告诉他真相。
奚庚顿时两眼一黑，合着王宇轩一直以为他活不久了，还大肆宣扬，现下连陈敏仪也信了。
“敏仪！”
奚庚叫了一声，好气又好笑，索性直接上前拦住陈敏仪。
“对不起。”
陈敏仪不可否认，奚庚再次出现那一刻他心脏跳得很快。
抿着唇，陈敏仪不发一言。
“我不知道为什么会传成那样，王宇轩说的大部分都不是真的。
我身体没什么问题，发色本就如此，他们却以为我生了病，后来，我想到解释了可能又会成为旁人议论的中心，便没有特意说明。”
“真的？”
陈敏仪仿佛喜从天降，他一直担心奚庚的身体，原来到头来只是误传？
也幸而，只是误传。
“嗯，所以我们还是好同桌吗？”
复杂的思绪占满了脑子，陈敏仪不久前还想换同桌来着，念及此更加不好意思。
奚庚还是上前了。
那他，还有什么理由再……
“是，会是永远的好同桌。”
胸口的阴云散开，恍若迎接了新生。
“给你。”
陈敏仪一愣，奚庚从裤包里掏出了几颗糖来。
他昨天故意和奚庚说自己不喜欢吃糖的。
奚庚没客气，直接拉过他的手把糖塞在他手里。
熬粥都要放很多冰糖的人怎么会不喜欢吃糖。
周末一过，何瑶敏锐地发现陈敏仪和奚庚关系更甚从前，甚至可以说是同吃同进，形影不离。
吃完晚饭后，何瑶霸占了奚庚的位置，逼问陈敏仪：“陈敏仪，仔细交代，你是不是在跟奚庚补习？”
“？”
陈敏仪握笔的动作一顿，好笑地抬头。
“我已经都看出来了，好啊你们，我之前求你帮我补补语文作文你都不愿意的。”
何瑶愤愤：“陈敏仪，难道就因为奚庚是你同桌吗，你就这么偏心。怎么可以。”
陈敏仪忍笑：“是的，就因为他是我同桌，可以了吧。”
“奚庚，我们换位置可以吗？”
何瑶不死心，对着刚进来的某人说道。
“这个嘛。”
奚庚看了眼何瑶，本打算就这么先站着，谁知陈敏仪身子往旁边移了一些。
顺势和陈敏仪挤在一把椅子上，奚庚右手靠着椅背，几乎是贴着陈敏仪，道：“那得问我同桌的意思。”
换座位需要双方都同意，何瑶目光热切，转而盯着陈敏仪。
“这个嘛……”
何瑶嘴角一僵，不好的预感袭上心头。
“我尊重我同桌的意见。”
陈敏仪如是说。
奚庚低头一笑：“不好意思，我同桌不太愿意我换座位呢。”
何瑶：呵。
什么同桌不同桌的，合着只是因为她不是奚庚。
“陈同学，我讨厌你，请你记住。”
何瑶走后，陈敏仪用手肘碰了碰奚庚，下巴微抬：“分明是你的意思。”
“你说是就是。”
“事实而已。”
“对，事实。”
说着，奚庚起身回了自己的座位。
“你未来打算报考哪所大学？”
陈敏仪左手放在桌上，侧身问道。
“还早，暂时不考虑。”
“也不早了，这学期快结束了，下学期一来考几次试也就差不多到高考了。那有想去的地方和想报的专业吗？”
“地方吗？”
奚庚歪头思考一会，陈敏仪想去的地方是S市，那里有明大。
“S市，水乡，很美，”
意料之中，陈敏仪眼中果然划过惊喜，奚庚接着说，“至于专业，还暂时没有仔细了解过，不过应该是和历史有关的。”
心脏似要跃出，陈敏仪一瞬间想要和奚庚约定一起报考S市的大学，心潮沉寂后，陈敏仪道：“S市离云城还蛮远的，你爸爸妈妈会支持你远行吗？”
“我爸妈？”
爸妈或者说爹娘二字他许久没有听过了。
“我爸妈去了很远的地方，我快要记不得他们的模样了。不过，我相信他们会尊重我做出的所有决定。”
自觉失言，陈敏仪安慰：“他们肯定很爱你。”
“应该是的。”
“寒假呢？寒假你要去哪里？回老家么？”
“那，也很久远了，”奚庚垂眸，“今年大概还是我一个人。”
陈敏仪：？！
“那我们也挺像的，”陈敏仪刚反应过来，原来他对奚庚的误解已经很深了，“你要不介意，今年可以来找我。”
“那会不会很麻烦？”
“不会的，我也是一个人。”
爸爸的话，陈秀华不愿意看见他，只能到时候找时间打个电话回去。
期末来临，陈敏仪便很少再去兼职。
考完试又上了几天课，等成绩出的差不多了，班上组织了一次家长会。
陈敏仪没有通知陈令真这件事，和赵秦文说了缘由赵秦文特许他在座位上听着假期安排。
当然，还有奚庚。
赵秦文家长会大部分时间用在了成绩分析与警醒学生上，奚庚有幸被提了一句。
末了，家长们陆续走了，奚庚被赵秦文叫走，陈敏仪帮奚庚提着书包，等候在办公室外。
透过门缝，陈敏仪隐约能看见那人挺拔的身影。
因为赵秦文坐着，奚庚便微微低着头听赵秦文讲话，有时回应几句。
少年的气质算不得温润，面无表情时容易给人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感觉。
可是这人对他总是十足十的耐心。
何其有幸。
“你好，请问你是陈敏仪吗？”
一个扎着马尾的女生靠近陈敏仪。
“怎么了？”
陈敏仪眼中的困惑让女生后退了半步，女生很快重新调整呼吸，抬起头直视陈敏仪的眼睛：“你能和我先去风雨走廊那吗？我有话想对你说。”
“抱歉，”陈敏仪礼貌地微笑，“我还需要等我朋友。”
“那，能不能就去走廊尽头那里？”
女生再次鼓起勇气。
陈敏仪看向走廊拐角的地方，点了点头：“好。”
“谢谢。”
女生和陈敏仪一前一后走到转角，女生双手背在身后，郑重道：“我是二班的谢琦，我喜欢你很久了，想知道能不能和你……”
想到自己即将说出什么，女生的脸红了一片，才道：“交往。”
楼梯上不时有上下的人，陈敏仪温和道：“你很好。”
在谢琦期待的目光下陈敏仪残忍道：“但是抱歉，我想将重心放在学习上，暂时不打算谈恋爱的事。抱歉。”
谢琦：“那毕业后呢？”
“抱歉。”
两个字已经把所有希望斩断。
“敏仪，你怎么在这里？不是说好就在办公室门口的么？”
闻声两人齐齐转头。
“我朋友来了。”
谢琦的眼泪终究是落了下来。
陈敏仪看到白发男生时眼里的欢喜半点也遮掩不住，就连语气也是欢快的。
原来这就是理由么。
“刚有人找我，”陈敏仪说了一句，拉过奚庚手臂，“走吧。”
厨房里，陈敏仪环视一圈：
“想吃点什么？我去做。”
“就上回的面条吧，我不挑的。”
“那好。”
说着，陈敏仪脱了外衣，挽起袖子，熟练地套上围裙。恰在此时，他听见了来电铃声。
“稍等，我接个电话。”
看到手机上的提示，陈敏仪快速接通：“喂，爸爸？”
电话那头的声音很小，奚庚只看见陈敏仪瞬间变了脸色，急急忙忙挂断电话后把围裙一扯，抓过羽绒服就要出去：“奚庚，我爸出了点事，对不起，你先自己弄。”
“我和你一起去。”
只是几秒，陈敏仪应道：“好。”
陈令真发烧了。
又因为喝了点酒，烧的迷迷糊糊。
病床上，陈令真双眼紧闭，唇瓣发白。
陈敏仪握着陈令真左手，那曾经宽大的手掌而今已经充满了粗粝感，将侧脸轻轻贴上，陈敏仪喃喃：
“爸爸，快醒过来吧。”
他看到陈令真时，陈令真只穿着单衣躺在沙发上，既无被子也不曾开空调。
陈令真安静的出奇，直让陈敏仪揪紧了心。
“敏仪，叔叔再过不久应该就能清醒过来，你先吃点东西。”
奚庚买来两份盒饭和一些水果放在了床头边上的柜子上。
“我不想吃，你先吃吧。”
陈敏仪只想守着陈令真醒来。
“那叔叔醒来看你这样可能要忧心了，”见陈敏仪松动，奚庚道，“我先看着，你放心。”
医院病房里或走廊中充斥着消毒水的气味，单调的白色混着灯光流露出几分冰冷无情或无可奈何。
“敏、敏仪？”
陈令真睁开眼，又闭上，等适应了光线看见床边的人有些不可置信。
“爸，你醒了？”陈敏仪激动地站起，“你有没有觉得哪里难受？”
“还好。”
“你怎么会……”
“没、没什么，”陈令真侧过头，看到奚庚惊讶了些许，“这是上回的那个同学吗？”
陈令真懊恼极了，那敏仪的同学也该或多或少看到了家里的丑态，敏仪又该如何自处？
“叔叔好，”奚庚略一颔首，“我叫奚庚。”
“爸，到底怎么回事？”
陈敏仪“不依不饶”。
“没事，真的没事。”
陈敏仪气不打一处来，陈令真这躲躲闪闪的模样，所顾忌的，也就一个陈秀华。
“你到现在还要护着陈秀华么？她到底对你做什么了？”陈敏仪一手撑在床边，手指用力抓住床单压抑自己的情绪，“那你既然没事，又怎么会发烧？那你还打电话给我做什么？”
陈敏仪闭眼仰起头来：“已经很多次了，爸。”
“我……我前几天不小心把杯里的水打翻在秀华的电脑上，电脑出了点故障。前晚我喝了酒，半夜才睡下，昨天早上她，她就用水桶接水泼在了我的床上，我当时不太清醒，就没有管。
下午一些才去了沙发上。忍不住又喝了酒，忽然想到你，怕你以后见不到我了难过……”
陈令真小心地观察陈敏仪脸色，“敏仪，你知道的，我离不开酒，我害怕看到你妈妈死去时那血肉模糊的模样。”
“那你搬出来和我一起住。至于陈秀华……”
“不行，我现在就像个累赘，你还在读书，我不能拖累你。”
“累赘累赘，爸，你到底在想些什么？你是我爸，你也是陈秀华的父亲，你生她养她，她有再多的怨气却也不能这么对你，你到现在还想护着她！
你难道要等她哪一天丧心病狂杀了你么？那是犯法的啊。”
陈敏仪第一次如此失态。
“是我对不起她，我该受着的，敏仪，爸爸对不住你。”
“可法律都未判你有罪。妈妈出事，是你也不想看到的。”
陈令真有多爱朱蓉陈敏仪看在眼里，那天，就因为陈令真第一次不主动服输，朱蓉才格外生气，哪知就出了事故。
陈令真后来一直后悔，他不止一次地想过，当时就该顺着朱蓉的。
他哪里能想到，唯一一次的不服输就让他失去了爱妻。
“算了，你先好好休息。”陈敏仪吸吸鼻子，转身低着头匆匆离开。
“敏仪？”
“叔叔，你别担心。”奚庚随即亦跟了出去。
“敏仪，敏仪。”
奚庚仗着腿长的优势很快就追上陈敏仪。
陈敏仪停在一棵樟树下，路灯的光亮透过树叶缝隙稀碎地打在陈敏仪身上。
陈敏仪仰着头眨了眨眼睛，所幸夜晚人的视力有限，不然他又要再崩溃一次。
“奚庚，我感觉整个人都糟透了。”
奚庚又会怎么想他？
“没事的，你还有我。”
“不，”陈敏仪摇摇头，眼泪几乎要夺眶而出，此刻，他想将所有分享给面前的人，“我本来姓林，我亲生父亲也是喜欢喝酒，然后我妈妈就跑了，后来，他就出了车祸。
我成了孤儿。
直到爸爸收养我，刚开始那几年我一直像活在幻想里一般，这个家庭太美满了。
果然，美梦破碎……”
陈敏仪笑着哭着，奚庚心疼不已，将人揽在怀中：“都过去了，都过去了。”
腊梅的幽香袭来，好似给了陈敏仪前所未有的底气，陈敏仪亦环住奚庚的腰，头靠在这人身前低声哭泣。
他一直告诉自己要勇敢，不要将柔弱的一面暴露出来，可奚庚面前，他能做自己。
变了，有地方悄悄在改变。
*
陈敏仪一直在等，在祈求，在希冀，只要高考完，只要到了大学，只要等他足够强大，他就可以让陈令真放心依靠他，让陈令真不用再浑浑噩噩度日。
可陈令真的数次欺瞒，高考的压力，陈秀华的咄咄逼人让他喘不过气来。
成人礼上，少年会完成到成年的蜕变。
而陈敏仪还是选择了没有告诉陈令真成人礼这件事。
就在仪式结束，他以为自己能够暂时解脱之际，赵秦文找到他，用极尽温柔的声音说着残酷的事实：
“陈敏仪，你爸爸出事了……”
发现陈令真上吊的是陈秀华的同事赵莉。
赵莉受陈秀华所托来她家里取点东西，找了几个地方也没找到赵莉说的东西，等她再打开一间房时被悬挂在窗前的人影吓得尖叫起来。
赵莉冷静下来先联系了陈秀华，后面的事，便都是陈秀华处理的。
报警，取证，开具死亡证明……一系列过程，陈秀华像极了一个孝顺的子女。
但陈敏仪知道这都是假象。
陈令真好端端地怎么会去上吊自杀？
陈秀华对外说陈令真思念亡妻的紧，才会想不通自杀。
怎么可能？
陈敏仪和陈秀华没过多久发生了争执，陈秀华故意刺激，指着陈令真的遗像，开怀大笑：“你怀疑是我害了陈令真？那你去报警啊！你有证据吗？
哈哈哈哈，那老东西终于死了，我等这一天好久了。”
“他是你爸爸！”
陈敏仪红着眼低吼。
“原来你也知道，他不是你爸，你不过是一个没人要的杂种，”陈秀华哼笑，“悄悄告诉你，那天早上是我当着他的面把全家福砸了的。结果谁知道他就受了刺激，啧啧，还一天到晚的喝酒，难闻死了。”
陈秀华抬手在面前扇了扇：“他说他愧疚，老不死的，愧疚的话就早点下去陪我妈啊，天天在我面前晃做什么？赎罪，我需要他赎罪么？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他要真想赎罪在知道我妈死的时候就该一起下去。”
“是啊，他终于死了，终于死了，我应该高兴的不是吗？”
陈秀华感受到脸上的凉意，抬手一摸，竟是一片潮湿，“为什么？他死了我该高兴的。陈令真，为什么你死了也不让我好过，我恨你！”
“你不配为人子女。”
陈敏仪恍觉他从来就不了解自己的这个姐姐，他以为陈秀华只是怨怪陈令真，却没想到陈秀华一直盼着陈令真去死。
“你就配么？”
陈秀华指着陈敏仪，“ 陈令真死了你跑我这里惺惺作态做什么？你敢说你就半点不恨他么？
是他！是他害死了我妈！他为什么不一起去死！还有你，如果没有你，我家或许就不会变成这样，都是因为你！
是他一边哭着喊着说错了，说对不起我，希望我原谅他，一边又烂醉如泥。原谅，凭什么？那是一条命啊。那是我妈妈的命。”
胸腔剧烈起伏，陈敏仪最后还是一声不吭离开陈家。
“砰”
陈秀华抓起桌子上的花瓶砸到陈敏仪脚边：“你要真孝顺那就去陪他们啊，陈令真不是最疼爱你了么？”
“你疯了？”
陈敏仪转过身。
“那是被你们逼疯的呀。”
陈秀华面目狰狞，又哭又笑。
陈令真死了，终于死了。
她也死了。
陈令真一死，陈敏仪自此也失了信念，再加上高考失利，陈敏仪在某个清晨选择了结束自己的生命。
朱蓉的死陈令真放不下，陈敏仪他没有能力尽到养育的责任，陈秀华的恨让他窒息。
陈秀华的多次恶语相向陈令真好不容易都受了下来，直到那次陈秀华摔了全家福。
他死了爱妻，时常在煎熬，收养的儿子他不能依靠，苦心养大的女儿却没有给予他半分理解，这混乱糟糕的日子里他终于坚持不下去了。
上吊自杀，呼吸一点一点被掠夺，是极其痛苦的过程，可他也庆幸，他终于不用再碍陈秀华的眼了。
他是自私的，只会逃避，还在挂念的也只有那个收养的儿子了。
奚庚收回思绪，紧了紧怀里的人：“叔叔只是暂时还没有想通，再等等就好了。”
陈令真不愿离开，还因为担心陈秀华将气撒在陈敏仪身上，这对陈敏仪不公平。
可陈敏仪不在乎这些的。
“奚庚，”陈敏仪低声道，“谢谢你。”
夜里陈令真坚持要回去，陈敏仪把他送回故地几次尝试劝说都以失败告终。
“秀华这几天都不回来，你不用担心。”
“爸，别再喝酒了，好不好？”
陈敏仪认真道，“妈妈如果还在肯定不希望你堕落下去。不原谅你的是你自己，不是她。
当年的事大家都很痛心，放过自己好不好？”
“哎，我听你的，敏仪。”
—
“说好要煮面给你吃的，还辛苦你跟我跑一趟，”陈敏仪开了灯，“快两点了，你饿了吗？用不用再吃点什么？”
奚庚来陈敏仪家里的次数多了后，陈敏仪便将生活用品多备了一份。
奚庚正换着拖鞋，闻言抬头：“不用了。”
直起身，奚庚半是玩笑半是认真：“不如以后的饭都我来做，毕竟你收留我这么多次，都快能当我的房东了。”
“啧，快洗洗睡了。”
“说真的。”
“知道知道，”陈敏仪推着奚庚进了卫生间，“快点洗漱去。”
经陈令真一事，又因为哭了近半个小时，陈敏仪此时才感觉眼睛难受。
他不轻易哭，还因为一哭他的眼睛就容易肿。明早起来还不知道眼睛会变成什么模样。
想到他当时一冲动将底都交给奚庚了，内心既欢喜又纠结。
欢喜终于有一个人能听他倾诉，却也纠结终究是他冲动了。
回想起抱着奚庚哭的场景，陈敏仪只觉耳朵发烫，他都干了什么？
直到躺在床上，陈敏仪依旧有一种不真实的感觉。
不知过了多久，他听见奚庚说：“还没睡着吗？”
“我翻身吵到你了吗？”
陈敏仪说着翻身面朝奚庚。
“只是恰好睡不着，”
奚庚右手枕在脑后，微微侧眸，“或许是因为放假了突然放松下来还不习惯。”
“这样啊，还没问呢，班主任找你是为什么？夸你这回考试进步了么？”
“有一些，但主要还是要我好好跟你学习。毕竟我同桌可是班长，还那么受欢迎，我一出来就看见有女生在大胆向你表白。”
听出奚庚语气里的调侃，陈敏仪伸手碰了一下奚庚，本想调笑回去，哪知奚庚直接瑟缩了一下。
陈敏仪眨眨眼：“你好敏感。”
“有一点。”
陈敏仪亦像奚庚一般躺平：“难怪你不谈女朋友，原来是身体太敏感了么？”
沉默良久，奚庚才道：“不是因为这个。”
“你不喜欢早恋？”
“未成年就建立恋爱关系，我确实不太认同这种行为，即便成年后恋爱也不见得就多了很多保障。”
“那是因为什么？”
静默。
就在陈敏仪以为奚庚不会回答时，奚庚开口道：“因为我同桌是班长，我怕谈恋爱被发现了让老班以为你没有起好带头作用。”
陈敏仪：？
“好啊，奚庚，又来这套。”
知道奚庚的秘密，陈敏仪半撑起身子就去戳弄奚庚的腰，得手了几次，双手就被奚庚捉住。
陈敏仪只好靠在奚庚身上，微微喘着气。身体相贴，两颗心脏似要同频跳动。
“枉我一直以为你是一个不苟言笑，品格端方的人，”陈敏仪手往外抽，奚庚顺势松了手，陈敏仪便抚上奚庚的头发，手指一绕，“奚庚，你太具有欺骗性了。”
“之前不相熟而已。”
热气喷洒在颈侧，陈敏仪松了手，想撑着床坐起来散会热气，不料手指勾到奚庚的衣服，手一滑，又再次摔到奚庚身上。
身下人一声闷哼，陈敏仪浑身发烫，总算撑起身体：“很疼吗？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说话间陈敏仪伸手摸索着手机，但很快手臂被捉住：
“还好，没事。”
闻言陈敏仪重新在一旁躺好，将被子拢好，只露出头来。
心虚使然，也为奚庚盖好了被子。心跳依旧很快，陈敏仪捞来手机一看——
03：57。
屏幕的亮光一现，奚庚问道：“几点了？”
“要到四点了，可以考虑熬通宵了，”陈敏仪半开玩笑，“这作息……幸好只有半年了。”
寒假亦是晚上要去打工兼职，白日里做作业或复习，并不轻松。
可一想到还有几个月就能解脱，陈敏仪心中好不快意。
唯一缺憾，可能是再无法轻易见到他的同桌和一些同学。
“你困了吗？”
“有点。”
“那好吧，晚安。”
“晚安。”
第二天，陈敏仪醒过来已经11点多了。
厨房里传来声响，陈敏仪穿了外套过去，奚庚正端着一碗面出来。
面汤香味浓郁，面条粗长，上面依次放着香菇，鸡蛋，青菜等。
放好面，奚庚把陈敏仪按坐在椅子上，将筷子放在其手上：“尝尝。”
“这是什么面？是你手工擀的么？”
陈敏仪面露疑惑。
“长寿面，”奚庚一顿，“生日快乐。”
分明是再平常不过的字眼，陈敏仪却觉得心口格外酸胀，他已经许久没过过生日了。
“你怎么知道的？”
“唔，上回班主任叫帮忙整理学生资料，我就多看了一眼。”
陈敏仪生日落在1月19日，前一天七中才放了假，他怎么也不会想到还有人会从放寒假的欢愉里分出精力特意为他庆生。
千言万语抒发不得，只汇聚成两个字：
“谢谢。”
末了，奚庚抱手坐在床边，笑吟吟地问道：“今年有什么愿望吗？”
陈敏仪嗔怪：“好同桌，难道你要帮我实现吗？”
见奚庚不作答，陈敏仪知奚庚不是玩笑。
但想来，要说愿望，他最大的愿望便是如愿考上明大，和奚庚同去S市，而后，是关于陈令真的。
意识到自己都想了些什么，陈敏仪肉眼可见地身体一僵。
为何他将奚庚放在如此重要的位置，若说是朋友间关系好的缘故，那他为何甚至都没有将认识三年的何瑶她们考虑在内。
为何只有奚庚。
是因为奚庚是他的同桌么。
可奚庚为他解决挑事的纹身男，帮他照顾爸爸，拥他入怀听他倾诉，特意为他做长寿面……
奚庚对他的好早已超出了同桌的界线，而他也贪恋奚庚的好。
或者说，他贪恋奚庚这个人。
陈敏仪不由气恼，他到底什么时候起对奚庚起了那些心思。
“愿望很难想么？怎么脸色都不好了？”
“没有，我只是想到愿望说出来就不灵了。”
“不一定，没准说出来让上天知道了，它就会帮你去实现。”
只要陈敏仪许下心愿，奚庚就会尽力去帮他实现。
陈敏仪一副不太相信的模样，奚庚笑了笑：“真的，我很早之前的愿望真的实现了。”
他真的又遇到了心上之人，即便他们曾互不相识，即便心上人变换了容貌、性格也大不相同。
“那我希望高考能正常发挥，爸爸能早日恢复。”
“就这些吗？”
“嗯哼。”
陈敏仪说了谎，如果可以，他想和奚庚一直在一起。
可他不知道奚庚又是怎么想的。
还有几天就是春节，陈敏仪特意打了电话问陈令真的意见，而陈令真却忽然决定回老家过年。
后面可能连着几个月也不会回云城。
“爸，那你好好照顾自己。”
陈敏仪心中百感交集，陈令真还是迈出了第一步。
“嗯，敏仪，你也是。”陈令真已经坐上了回乡的火车，看着窗外闪过的风景，陈令真眼睛湿润。
过道里不乏走动的人，陈令真听着陈敏仪的声音低头擦去眼角的泪水。
火车车厢里大多和他一样是归乡的人，听到乡音，陈令真忽然释然。
生活还要继续，他还有一个优秀的儿子。
他的儿子……
“敏仪，无论你作出什么选择，爸爸都会支持你的。只是希望你能看清楚自己到底想要什么。”
“爸，我会的 。”陈敏仪偏头看向厨房忙碌的人，唇角微抬。
“你，是和奚庚在一起么？”
陈敏仪心跳忽地急促起来：“爸，怎么了？”
“我好像听见了切菜的声音。”
“我们约定好一起过年来着，所以……”
“敏仪，我见到奚庚的第一眼就觉得你们很相似，还有他看你的目光，”陈令真安抚道，“很温柔。如果你和他的心意一样，爸爸希望你们不要错过。”
“爸，你在说什么？”
什么相似？还有奚庚对他……奚庚是对所有人都很耐心温柔，还是只对他？
“我只是希望你以后不会后悔。”
“好的，爸爸。”
“嗯，新年快乐。”
“爸，你也是。”
陈敏仪挂断电话，他到底该怎么做。
除夕也迎来了新年的第一场雪。
陈敏仪站在椅子上拿着横批寻找着位置，找了几分钟还是觉得不是歪了就是斜了。
见状奚庚只好放下手里的剪刀胶带，退后几步指挥陈敏仪：
“往左移一点，对，再往上一点。行，就是那里，等一下。”
说完，奚庚将胶带剪好递给陈敏仪。
好不容易贴好横批，上下联陈敏仪就交给了奚庚：
“我从前也没觉得贴对联有多困难。”
“没事，我来，你休息，”
奚庚把椅子拖到一边，将上联展开，“那你看着位置。”
“好啊。”陈敏仪左右走了几步，鞋子踩在雪上发出“嘎吱嘎吱”的响声，看到奚庚垂眸的瞬间鬼使神差般拿手机拍了下来。
男生静静地站立着，侧脸轮廓分明，五官立体，眉宇间尽是认真。惹眼的白发被灰色的针织帽遮住大半，纯白的羽绒服与雪地相映成趣，浑身带着一种与生俱来的冷峻，好似回眸时能冻住想要靠近他的人的脚步。
陈敏仪却知，奚庚的眼神是极尽温柔和细腻的。
若无其事收起手机，陈敏仪把胶带递给奚庚：“对的，就这样。”
贴好春联，陈敏仪远远地看了一会，满意拍了拍手：“还不错。”
“走吧，进去准备年夜饭。”
奚庚收好工具，侧身等着陈敏仪。
“来了。”
步子也轻快了很多，陈敏仪跟着奚庚进了屋，屋里开着空调，陈敏仪随之就取下围巾，脱了外套。
只有两个人，购买食材时陈敏仪就选了一些猪肉、虾和豆腐、土豆等。
“虾用来油焖，土豆炒或煮都好，豆腐也用来炒，猪肉的话……”
“想吃饺子吗？正好一些用来红烧一些拿来做馅料。”
奚庚记得除夕吃饺子有着辞旧迎新、阖家团圆、驱邪避凶的寓意。
“好啊。”
正好奚庚的手艺也不错。
黄昏，天光渐暗，屋外烟花已经炸响。
透过小窗能看见屋外高高挂起的大红灯笼和彩灯，又有几束烟花窜上天空而后炸开绽放出绚烂的光芒。
“奚庚，新春快乐。”
“奚庚，毕业快乐。”
陈敏仪一恍神，眼前的男生如之前一般清俊，却是身穿正装，手捧鲜花。
原来，高考已经结束了。
往日的欢乐与忧愁历历在目，仿佛就发生在昨日。
“你也是。”
一旁奚庚双手随意搭在围栏上，声音清冷温和，如潺潺的流水，干净清透。
“陈哥，你带伞了没，下雨了。”
何瑶下楼拐弯时看到陈敏仪，提醒道。
“带了，谢谢。”陈敏仪招了招手。
“那行，我走啦！”
收回视线，陈敏仪道：“谁知道高考当日没下雨，结束了倒是下雨了。
其他年级似乎还在上课，要不要一起看看上课时间的学校？”
“都好。”
“走。”
下了楼，陈敏仪方拿出伞，一只手就按住他：“我来撑。”
“你不会是嫌我矮吧？好同桌。”陈敏仪碰了碰奚庚的腰。
“不敢，”奚庚伞往陈敏仪一边倾斜，忍住笑意，“这样视线好一些。”
“奚庚，你就是。”
似是叹息，陈敏仪听奚庚道：“你说的都对。”
“哼。”
奚庚停了下来：“你要先去哪里？”
“去操场怎么样？”
“好。”
踩着水花，陈敏仪想到运动会时他对奚庚的误会，抬起头来：“我当时避着你，跑步时也都没看到你，还以为……没想到最后还是你。”
“我一直都在，不过你当时不愿意理我，”
只有奚庚自己知道，看到陈敏仪被撞时他有多紧张，“你跑过终点后，我叫了你一声，我向你靠近时，甚至是说要扶你时，我很怕你会拂开我的手，会拒绝我。”
“幸好，你最后没推开我，”奚庚玩笑道，“否则我就没脸见人了。”
“啧啧。”
陈敏仪不置可否。
“不过即便你推开我，无视我，我还是得扶你，毕竟谁叫你是我同桌。”
“嗯，好感动。”
陈敏仪此刻抱着两束花，花香沁鼻，混着雨水的清新。低头闻了闻，道：“奚庚，我不是你同桌，你还会这么对我吗？”
空气仿佛顷刻凝固起来，心里涌出莫名的恐惧，陈敏仪看着怀里的花，只等着一人的回应。
“……”
“所以会吗？”
身份转换，陈敏仪才意识到那些主动表白的人到底有多勇敢。
而他也只敢再询问一次。
“可能吧。”
模棱两可的回答。
陈敏仪紧着眉，不甘心就此放弃，斜跨一步挡在奚庚前面，哪怕雨丝落在脸上也不在意：“会还是不会呢？”
算了。
陈敏仪不再被动等奚庚的答案，深呼一口气，带着一些紧张与期待：
“奚庚，我喜欢你。很早之前就喜欢了。”
奚庚为他前进了很多步，那由他去走这最后一步又何妨？
况且，错过了这次机会，他们也许再无可能。
念及此，陈敏仪紧接着道：“花也有了，请问奚庚同学，我能做你男朋友吗？”
埋藏许久的心声终于吐露，陈敏仪感受到了从未有过的放松。
抬眼，奚庚面色复杂。
陈敏仪含着笑低了头，他应该知道答案了。
“那真是我的荣幸。”
陈敏仪听到了意想不到的回答。
猛地抬起头来，奚庚恰好将伞倾斜，遮住二人上半身，随即一手抚上了他的侧脸。
陈敏仪只感受到唇上传来一片温热，奚庚的吻小心而温柔，带着郑重与珍视。心跳瞬间加速，呼吸似乎也变得更加急促。
唇瓣稍触即分，陈敏仪以为结束时奚庚却直接揽住了他，将脸埋在了他的颈间：“男朋友，你好。”
作者有话说
第11章 春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