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浮现(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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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32
深夜时分。
偿林酒店514房。
骆然老老实实趴在床上，下巴搭着交叠的手，后背衬衣撩起，奎子鉴坐在床边给他上药。
骆然有点不敢看奎子鉴。
拎了一大袋子药回来，依稀还记得医生说今晚要换药，可是该换什么药、哪里要换药之类的统统忘得一干二净。是奎子鉴刚刚专门打了个电话给医生，仔仔细细对着那一袋药把每种药的用法用量都问了一遍，然后过来不由分说就让他趴下。
骆然自知理亏，只好乖乖照做。
奎子鉴基本没干过帮人上药的事。当然，很少有人会找他帮忙是大部分原因。
骆然闷不吭声成了练手的小白鼠。
“嘶……”
药粉忽然被摁在伤口上，骆然没反应过来，疼得咧咧嘴，还是赶紧把声音吞回肚子里去了。
背后的奎大队长动作一顿，骆然心虚地把头埋进臂弯，不想显得自己矫情。
奎子鉴默不作声续上动作，这点在骆然预料之中；不过，当骆然感觉到背后的动作因此变得堪称温柔时，就真正是情理之中意料之外了。
除开必要的用力，奎子鉴都小心翼翼，似乎怕会把骆然再搞疼。
骆然受宠若惊，僵硬着身体一动不敢动，好像石化了一样。
骆然背部的肌肉线条匀称而不贲张，很是养眼。奎子鉴细细地处理着他的伤口，没人知道他用了多少毅力，才规规矩矩把视线控在手头这一小片天地。
终于，在骆然即将入围世界最精美雕塑名录前，奎子鉴给后背的伤上完药绑好绷带，叫他坐起来。
放下后面的衬衣，奎子鉴才轻轻拨开他肩部的遮挡。衬衣很宽松，衣服一下就滑到肩膀下面，露出大半个肩膀和略显狰狞的创口。
奎子鉴几不可闻地皱皱眉，便捡出药膏来开始又一轮耐心的处理。
骆然脸微微有些泛红，他悄悄地偏开头去，担心会叫奎子鉴看见了。
可是这般，身旁奎子鉴埋头在他肩上抹药时吞吐的气息，更是毫无保留地拂过了侧颈，挑得他心痒痒，脸红得更快了。
至少在骆然印象里，他们的距离从未如此近过。
“奎队，剩下的我自己来吧。”骆然见奎子鉴包扎好了，其余的伤口都在脸上脖子上，这才忙不迭开口道。
说完，他又想起哪里不妥，匆匆补了句：“你告诉我用哪个就行。”
奎子鉴不置可否，拉上他肩膀的衣服，开始拆另一管药。
骆然以为他没听见自己说话，但同时又深深觉得刚刚自己的声音多少还是比蚊子叫大点儿，于是扭过头去看他。
奎子鉴被他直勾勾的目光看得一愣，旋即皱起眉，伸手把他的脸扳回去：“别动。”
语气有点凶。但在骆然听来，这句话说得还没自己刚刚有气势。
而且……
骆然眨眨眼。
应该没有看错。
奎大队长刚刚……好像也脸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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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钦！”
黎灼野迈步上前，程文钦反手合上车门，两人在钱梨塘路警探所门前相拥。
虽说自CTI结训后两人就见得少了，但俩大老爷们都不想搁这儿腻腻乎乎的——加之黎灼野的消息太过震撼，程文钦也没功夫耽误时间。
程文钦接到电话后，直接定下最早的高铁来匪定，刚出车站就上了出租车，一口气没换，马不停蹄地赶来见黎灼野。
晨光朦胧。
一边匆匆往所里走，黎灼野一边跟程文钦说明具体情况。
“你还别说，这次的运气没用来买彩票可惜了，”黎灼野说，“恰好我昨天到这里来取材料，东西比较多、流程麻烦，恰好负责的同志我比较熟，就多待了些时间……”
……
头一夜的钱梨塘路。
黑夜里警探所散发着一股清冷的气息。黎灼野一边撑在台面上签字，一边听负责的同志拉家常。
黎灼野扣上笔帽，最后清点一遍。回市局的车已经在门口等候多时，他正欲要走，这时只见大门处几个同志押着一个瘦高的年轻人走来。
起先黎灼野并没有在意他，但不过是那么无心一瞥，却没能移开目光。
那无比熟悉的眉眼，令他霎时间想起一个人来。虽然片刻后，他便意识到眼前人看上去恐怕年纪有些出入，但嘴还是比脑子快了一步——
“文钦？！”
没想到，年轻人闻言如遭电殛，唰地扭过头，与黎灼野来了个四目相对。
黎灼野自知鲁莽，连忙低下头匆匆要走：“不好意思，认错人了……”
——“等等！”
年轻人生怕他要走，差点从警探胳膊下挣出来，幸好被及时控制住了。
“你，你认识……程文钦？！”
这么猝不及防从一个看似毫不相干的陌生人口中听到程文钦的名字，刹那间黎灼野就联想到了CTI第二学年的那场车祸。他以为这又是一个要程文钦命的人，顿时全身肌肉都绷紧了。
“你是什么人？”黎灼野不答反问。
年轻人闻言，掂量掂量轻重，半晌，竟又把头扭了回去。
他不信他。
黎灼野默默看他被人押着继续走进去，眉头拧到了一起。
……
“后来我还是不放心，于是讯问的时候跟过去看。
“那家伙身份证上叫江一杰。不过那种身份证在外面糊弄糊弄算了，在我们这里就像是摆了张‘我是地痞小流氓’证明而已。后来我听见，他亲口交代……
“说他原名叫程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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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对了，我们可提前说好，你待会儿见到他不准亲亲抱抱——我们都有监控的！再说了，他现在还是嫌疑人……你是不知道，这小子不是一般的有出息，成年之前就因为打架斗殴没少给我们所里的同志添麻烦，这次更绝，直接鸭舌帽口罩手套齐活，光明正大溜饭店里想捅人！
“后来呢，大概是是临门一脚下不了手，或者关键时刻理智回笼？反正他也没捅上去，人还被安保扣下了。”
程文钦边匆匆地走，边心不在焉地“嗯嗯”，末了才补上一句：“他想捅谁？”
黎灼野：“……那个什么剧组的导演吧好像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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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姓名？”
“江一杰。”
警探用手指在桌上扣了扣：“真实姓名！”
“程释。”
“年龄？”
“二十五。”
“户籍地？”
“浊南省匪定市扉沪区。”
“工作？”
“……在一家麻辣烫店打工……警探同志，这些问题我不是已经回答过好几遍了吗？”
“问什么就答什么，哪儿来这么多废话！”
就在这时，审讯室的门被外面一个警探拉开。
“所长。”坐在审讯桌前的警探站起来致意。
“小白，”所长笑着走上前，拍拍白警官的肩膀，“不要急嘛，慢慢来。”
“可他不是杀人未遂？”白警官说，“我怎么可能不急。”
“杀人未遂？不，不是的。”
“？”
“他是自己主动中止犯罪，不算未遂，而且方才那个导演说了，他愿意就此事表示谅解，如果需要的话，他还同意就程释主动放弃犯罪这点作证。程释最多算犯罪中止，而且没有造成任何损害，应免予处罚，所以我们现在可以放人了。”
“怎么会？”白警官看看程释，只见程释面无表情，“导演不是受惊不小吗，为什么要谅解？”
“他说他在拍《阴谋》的时候，申请调阅了当年程家灭门案的卷宗——当然只是被允许的部分卷宗。他了解到，程家兄弟是灭门案的受害者，而程释就是弟弟，他没想到他还活着。他很同情程释的遭遇，能理解他的做法，再说也没造成什么实质性的伤害，就表示了谅解。”
白警官忍不住又看了一眼程释。
“那就先这样，小白，辛苦你帮他把后续手续走完，尽快放人。”所长吩咐道，“记得还要找个时间去把他的名字从死亡人口名单里清除。”
“好。”
眼见白警官和做笔录的警探一起走了，一声不吭看着全过程的程释这才开口。
“喂。”
所长发现他只可能在喊自己，于是扭过头去。
“谢了。”程释别开目光，显得怪别扭。
所长一笑，心想这小子准是平日蛮横惯了没怎么谢过人，便没计较他怎么谢人还这么没礼貌。
不过他以后大概会改变很多吧。
毕竟……
所长又是一笑。
“喂。”他也这么叫他。
程释发现他只可能在喊自己，于是扭过头去。
“手续走完前，我先带你见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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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文钦抱着臂踱步。
“你着急也没用，”黎灼野坐在一旁含笑看他，“说了审完马上就让你见，这不快了嘛。”
程文钦只好绞着手靠在墙壁上。
自从听到了弟弟的消息，他一刻都冷静不下来。
——之前还勉强能克制，现在随着时间的临近，他心跳得越来越快。即将要见到他心心念念的那个人，这个事实愈发真切地压在了他的肩上，每一秒似乎都在消耗成倍的力气，他才能堪堪稳住身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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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于，门开了。
程文钦猛地抬眼看过去。
所长探出身来，顺着廊道一眼看到他们，冲他们招了招手。
然后他又缩了回去，门便随着动作合上，没有搭紧，像是加了无关紧要又必不可少的、最后一层幕布。
“看看谁来了。”
只听所长对里面的人这样说道。
程文钦深吸一口气，看向黎灼野。
“去啊，”黎灼野轻声催促，“犹豫什么。”
程文钦几不可见地点了点头，用了很大力气才迈开腿来……
到门前的距离，说白了不过五步，然而他却走了整整九年。
脚步轻轻停下。
梦中的男孩，就在门后。
程文钦伸手一推，跨进审讯室。
……
看见程文钦的瞬间，程释的大脑一片麻木。
他只感到所长松开了他的手铐，甚至意识上还没有认出眼前之人，本能却已经带动他的身体扑了出去。
一声撕心裂肺的“哥”，包含了太多东西。
程文钦眼眶泛红。
他的弟弟，他分别了九年的弟弟，他只能在炼狱般梦境中重逢的弟弟，此刻终于来到了与他没有距离的地方。
“哥……真的是你！”程释在程文钦怀中哽咽，“我再也……再也不会放手，再也不会离开你了！”
“我也是。”程文钦摸着他的脑袋，心中感慨万千。
还好，他找到他了。
还好，一切都还不算太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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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灼野估计是不想破坏气氛，早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溜到大厅去了。程文钦一直在审讯室陪程释等所有流程走完，这时两人心绪也已渐渐平稳，聊起一些之前的事情，有说有笑，似乎他们从来就是这般。
这时，所长探身在门框上敲了敲：“恭喜啊，聊得怎么样？你们现在可以走了。”
“那太好了，”程文钦拉上程释，站起身来转向他欠欠身，“真是辛苦你们了。”
“都是应该的。”所长摆摆手笑道。
刚走出去两步，程文钦又回过头来：“不知道方不方便问，那位导演还在这里吗？”
所长愣了一下，旋即反应过来：“正巧人还没走呢，应该还在休息室那边。我带你们去吧？”
“多谢。”
……
见到《阴谋》的导演时，程文钦向他简单说明情况，并表示是专程来向他道谢的，导演心情也不错，连连笑纳。
程释对他表示道歉和感谢时，别扭得如出一辙，所长在不远处看着，不禁失笑。
之后他们离开休息室，所长便不再陪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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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灼野，你过来。”二人走到大厅，程文钦朝在那里磨时间的黎灼野招了招手。
程释可能天生不知道什么是友善，就这么直勾勾盯着那个最开始管他叫“文钦”的警探一路走过来，眯起眼睛。
这个人跟他哥是什么关系？
黎灼野被他看得顿了一下，又不动声色调整回来，对程释探究而警惕的眼神视若无睹。他双手插兜径直走到程文钦跟前，露出无懈可击的笑容：“怎么了？”
“小释，我来介绍一下，”程文钦拽住黎灼野的胳膊拉到近旁，“这位是哥……”
“我来说。”黎灼野毫不客气打断程文钦，抽出胳膊一把勾住他的肩膀，眸中闪现狡黠的光，“程释是吧。
“久仰‘大名’，我叫黎灼野，文钦最好的朋友，”说着他另一只手也从兜里拿了出来，大大方方伸到程释面前，“很高兴认识你，以后叫黎哥就好。”
程文钦眨眨眼睛，摸不透黎灼野的弦外之音。不过现在不是该纠结的时候，他于是也回勾住黎灼野的肩膀：“小释你应该也知道，我们可是多亏了他才能重逢。”
程释脸颊几不可见地抽搐了一下，接着挤出一个微笑来。
不得不说，比起真心流露的笑容，对于在社会上混迹多年的程释，这种绵里藏针、圆滑世故又略显虚伪的笑，反而更适合他一点。
“很高兴认识你。”程释握住黎灼野的手，收回落在二人肩膀上的余光，一字一句道，“黎、哥、哥。”
“弟弟以后要多多包涵。”黎灼野慷慨大度道。
“哥哥多多关照才是。”程释故作谦虚，嘴皮子一点没怠慢。
两人笑脸相迎，表面一派真诚和谐，青筋突起的手背却不慎暴露了竞争汹涌的暗流。
程文钦莫名有点尴尬，心想刚刚真没发现程释这么会说话，但又感觉再说下去有够危险的，于是打着哈哈终止了俩人阴阳怪气的寒暄——
“行了行了今天就先这样……”程文钦松开黎灼野，拉起程释的手，“小释，你看还有没有要收拾的，等会儿跟哥去滨原怎么样？”
程释甩开黎灼野的爪子，把红白交错的手插进衣兜：“好啊。我先去店里跟老板说一下。”
程文钦点点头，转向黎灼野：“灼野那你也快回去吧，别耽误工作。”
作者有话说
第32章 浮现(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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