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8、血色(十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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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58
爆炸有再大的声势，也搅不动滨原城区的一片祥和。
夕阳西下，最后一抹余晖斜斜地洒在街道上，烧烤摊的香气随着晚风飘散，钻进每一个行人的鼻腔，弥漫在城市的每个角落。上班族们匆匆归家，青年男女呼朋引伴，为日复一日的晚间生活拉开帷幕。
这个血色的四月，就这样，在爆炸声中始，于爆炸声中结。
泅渡其中时，漫长得仿佛没有尽头，蓦然回首了，却觉犹如掌中流沙。彼时，为逝者留下的，无非是百无一用的勋章和溢美之词，是尘垢秕糠般的无尽荣誉；为生者留下的，则是经年不愈的疮疤和惊悸惶然，是附骨之疽似的无形残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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滨原市第一人民医院门口，两位女士驻了足。
年长些的那位微微抬头，打理了一下针织衫领口。她动作不疾不徐，有一丝强装镇定的意味在里面。
她是骆然的母亲李芥兰。
李芥兰身旁，看起来还不到三十岁的女人则是骆然的姐姐骆落。
骆落远没有李芥兰淡定，她有些焦急地看向李芥兰：“妈，我们快进去吧。”
两人看新闻得知滨原出事后，第一时间打电话联系骆然，后来还是放心不下，这才专程跑一趟。
“小然都说了没什么大事，叫我们不要担心。”李芥兰转向女儿，伸手帮她把碎发勾到耳后，“这些年来，他为自己执意从警的事一直对我们心怀愧疚，你看看你现在这副样子，一会儿他见了又该要自责了。”
骆落吸吸鼻子，低下头，不再说什么。
她们进入住院部大楼，李芥兰走到护士台前：“我们是受伤警探的家属。请问一下病房怎么走？”
年轻的小护士探出身来，四指并拢指着一个方向：“上三楼往那边走，最里面几间就是了。”
“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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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妈？”骆然惊讶出声，“姐？”他眼眶还是红的，本来正坐在床沿剥橘子。见状，他赶紧站起来，这时候，也不知道是谁先喊了一声他的名字，骆落已经奔跑过来，张开双臂将他抱住。
李芥兰苦笑着把门关上。
“小然，幸好你没事……”骆落语带哭腔，趴在骆然肩头嚷道，“看到新闻的时候，我和妈都要吓死了！你不能再这么没有良心了，知不知道？！”
“姐，”骆然扯扯嘴角，“不是说了我没事吗……”
“我不管！”骆落松开他，气鼓鼓道，“那下次呢？下下次呢？不能再有下次了，知不知道？！”
骆然有些别扭，错开目光：“我知道了……”
“真知道了？”骆落咄咄逼人问。
骆然头疼，举手投降：“真知道了。”
……
李芥兰任他们姐弟俩闹腾，默默在一旁削了只梨，切块盛在盘子里：“小然，吃梨。”
骆然苦涩地笑笑，顺手把刚刚剥的橘子也丢进果盘，然后拿了只叉子叉梨给骆落吃。
“不吃。”骆落赌气般别开头。
李芥兰也挤到他身边坐下来，指了指床腿：“水果都放那儿了，之后还想吃的话，记得自己拿。”
“知道了，妈。真的不用麻烦……”
“好了好了，我跟小落坐坐就走。”李芥兰摆摆手不让他说下去，“你们两个好久没见了吧？来都来了，难得有机会聊聊天。”
可惜骆然现在实在没有心情聊天。
他满脑子都是程文钦。程文钦那双略显狡黠却总是含笑的眼睛，他那平时吊儿郎当惯了、关键时刻却能叫人心里踏实的嗓音，还有他搂着程释归家的背影……
程文钦的种种，他都还记得清楚，仿佛就是昨天才发生过的事情，不会一转眼就消失不见。
吕涵，付昀廷，程文钦。
他深知他们都是血肉之躯，深知警探面对的就是这滩泥沼，但他还是需要一个接受的过程。
说实话，他现在很想一个人静一静。
不过他只是闭了闭眼，没有表现出这些情绪。
骆落拉着他说起了家长里短，从新装修的客房扯到了新搬来的邻居，从母亲的厨艺见长谈到了自己花费三天完成的画作……骆然就这么安静地听她说，一旁的李芥兰时不时也会附和两句。
三个人就这样聊到了日暮西沉。
令骆然没想到的是，明明很多话他并没有听进去，明明她们的声音显得聒噪而遥远……但是，他的情绪却在渐渐平静下来。李芥兰和骆落接踵而至的责备和安慰似乎为他心头拂去一片阴霾，暂时隔离开了现实带来的戕害。
毋庸置疑，她们不懂骆然心情，甚至会因为牺牲的重伤的不是骆然而大大松一口气，因此永远无法填补骆然心中空缺的那块。但同样不可否认的是，她们的关怀备至，正以另一种方式打动着人心。
骆然想着，这时李芥兰的手机突然响了。
他不经意偏头一看，只见屏幕上赫然显示着“老侯”二字。
骆然的脸唰地一黑。李芥兰感到一阵尴尬，连忙把手机掐黑，她急匆匆起身往外走：“你们聊，我出去接个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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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芥兰一路从病房走出来。
“喂，老侯啊……”
她边应着话边往走廊尽头走。走廊顶端是一扇玻璃门，外面有个露天平台，去那里不仅可以吹风，还不用担心打扰其他病人。
李芥兰为骆然没有大事而心情颇佳，与侯鹏风谈笑风生。她推开那扇玻璃门，只见平台上已经有一个男人在了，背影显得沉闷又落寞。
她顿住话音，觉得男人有些眼熟。
侯鹏风在电话那头问出了什么事，李芥兰只愣愣盯着男人的背影，忽然之间想起来了。
侯鹏风还在追问，她敷衍两句，说稍后再联系。
挂断电话，李芥兰踩着低跟鞋噔噔噔走上前去。
奎子鉴听到动静，肩膀不甚明显地抖了一下，回过头来。只见李芥兰脚下生风、气势汹汹，已经三步并做两步来到了他的跟前。
奎子鉴瞳孔微缩，怎么也料不到这个时候会看见她。
李芥兰站定，面若冰霜：“奎子鉴，真是好久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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奎子鉴和李芥兰中间隔着几人距离，分立在一截栏杆两端。
奎子鉴只在病服外罩了一件深灰色的外套，夜里风大，直直往衣服里面钻，他却连眉头都没皱一下。
“你说过，”李芥兰先开的口，声音被风吹得带上丝丝凉意，语调起伏不大，像是在压抑某种情绪，“你不会再找小然，不会打扰他的生活。你答应过我。”
奎子鉴没有说话。半晌，他从外套内袋里掏出一盒烟和火机，抽出一支来，一手挡着风一手点火，然后叼在嘴里吸了一口，缓缓扭开头去。
李芥兰盯着他的侧脸，不满地眯起眼睛：“还是说，你根本就没有践行当年的承诺？”
“李女士，”奎子鉴吐出白圈，转过头面对她，眸中黯淡，“我知道，现在无论我说什么，您都不会全盘接受。不过，我还是想请您相信，事情的发展同样在我意料之外，我没想到骆然也会来滨原。”
李芥兰紧盯着他的眼睛，并不打算就此放过：“你意思是，事情发生在意料之外，你便也不打算实现承诺了，对吗？”
奎子鉴皱眉：“我没有这么说。”
李芥兰不相信地摇头：“那你实话告诉我，小然现在知道了多少？”
此话一出，奎子鉴怔了怔，片刻后错开目光：“我不清楚。”
“不可能。”李芥兰一口咬定。
奎子鉴张张嘴，终了又闭上，没有出声。
“不用我说你也明白吧——不，是你应该比我更明白，不能让小然知道你们之前那些事。”李芥兰也移开目光，相较于先前的责备，这次语气里更多的是苦恼，“我和他姐姐这些年来半点风声都没有漏出去，就是不想让小然再记起那些事情，不想让他再重温那些痛苦的回忆……”
奎子鉴垂下眼睛，只见香烟头的火光一闪一闪，就这么顽固不化地迎着一阵一阵的风。
李芥兰话音稍顿，接着，一束视线直勾勾射向他。
“奎子鉴，我请求你不要做多余的事。”
奎子鉴没有回视她，只是夹着烟，抬起手狠狠吸了一口，再扭开头，徐徐吐出烟圈。
李芥兰没有说下去，静静等待他的回应。
他们就这样站了几分钟。就在她以为他不会开口的时候，烟雾后面终于双唇微启：“那骆然的意愿呢？”
他这句话说得很轻，像在自言自语。
“什么？”李芥兰怀疑自己没听清。
“李女士，”奎子鉴说，“我在想，你们这么做，真的是为骆然好吗。”
“你在胡说八道什么？”李芥兰一听，面露愠色，“我不是为他好，难道你是为他好吗？我让你不要做多余的事，就是不想再带给小然二次伤害了，你难道不明白吗？”
奎子鉴眼睫微微颤动。
“你自己好好想想吧。”李芥兰不欲多言，抛下这句话后扭过身，踩着低跟鞋噔噔噔地离开了。
作者有话说
第58章 血色(十九)
，还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