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3、鸿爪(一) ...
-
Chapter 63
纵使万般苦涩，生活和工作总要继续。
一个四月过去，滨原警探元气大伤，在找回正轨的路上慢慢调试着。这天，祁贤走马上任，担起了滨原行动一队队长的担子，分配到手下的新队员也一早就来市局报了到，是个长相英气的女生。
“听说忙完这会儿，会给你们集体安排一次调休，这阵子就别想太多了。”冯湘坐在行动二队办公室的沙发里，故作轻松道，“你们的新同志今天下午就会到。他知道我们滨原的情况，本来要求说稍微晚些调过来，不想勾起大家的伤心事，不过领导还是希望他早点来。”
邱震霖挤出一个略显生硬的笑脸来：“放心吧冯姐，来了都是兄弟，我不敢帮奎队打包票，至少我和小骆这边是不会冷落人家的。”
骆然附和着应了一声。
冯湘犹豫片刻，又开口补充说：“其实……人家现在也不好受，你们同样要多体谅他一些。毕竟，他也在四月月初遭遇了和你们类似的事故。”
行动二队三个人闻言纷纷抬头。
冯湘咬咬下唇：“他原来是崇化行动一队的，参与了崇棠驿行动，是爆炸案后……三个行动队唯一留下来的人。”
一时间，众人缄默，冯湘料到会是这样，苦笑着耸了耸肩膀。
.
.
.
下午，新人来报到的时候，邱震霖简直要怀疑，自己是不是也没从那艘邮轮上全身而退——或者至少把脑子撞坏了。
——“奎队，我是魏途，来行动二队报到。”
短短一句话，在邱震霖的脑海里无限放大，振聋发聩。
邱震霖想，他大概是昏迷过去了，所以做了一个很冗长很离奇、毫无真实感的梦。那要不，他就是被人界和冥界一同抛弃了，老天爷于心不忍，才把他放在了这样一个不上不下的时空里。
魏途？魏途怎么会在这儿？
他一直在努力埋葬，埋葬多年前CTI时期的辛酸，和刚刚过去的四月的沉痛。可是……他似乎忽视了，被埋进土壤的，究竟是腐坏的残骸，还是潜伏的种子。
他怎会料到，魏途就是崇棠驿行动里唯一得以幸存的那个警探。再退一步，他根本没想到魏途会成为一名警探，以至于现在成为与他同队的战友。
毕竟……当年，他们可正是为此分道扬镳的。
如果说魏途的到来吓到了邱震霖，那么，看到办公桌前坐着的邱震霖，魏途心里卷起的巨浪，有过之而无不及。
……
简单的开场白后，魏途话音戛然而止。他就那样怔在门口，再也组织不了语言。
仿佛是意识脱离了躯体。魏途根本就没注意到奎子鉴礼貌却略显疏离的点头问候，也来不及庆幸没有人对他过于潦草的自我介绍表示不满……他甚至都没有发现，那个看起来年龄最小的同志起身向他走来，一边简略介绍一边帮他拿过东西，带他走到一张空办公桌前。
他浑浑噩噩跟着过去，视线却始终鼻涕虫般黏在那个他记忆里抹杀不去的人身上。
魏途眨眨眼，滞后的思维突然流动起来。方才，自称“骆然”的同志将每个人都向他简单介绍过了：队长奎子鉴，上任一年，是个外冷内热的闷葫芦；旁边的邱震霖，开朗又乐观，重要的是人特别特别好……
魏途头脑里短暂平静下来。
是他，真的是他！
.
.
.
魏途才来报到不久，不只是骆然，就连奎子鉴都发现……邱震霖和魏途之间，有一股汹涌澎湃的暗流。
鬼知道是为什么，魏途收拾完东西后一直试图找邱震霖搭话，邱震霖也不知吃错了什么药，刚信誓旦旦说完“不会冷落人家”，结果现在就对新同志摆起了臭脸。
骆然小同志没什么眼力见，在魏途又一次搭讪失败后终于忍不住要发问——
“小魏哥，你和小霖哥之前是不是认识啊？”
魏途一愣，张口刚要作肯定回答，谁知道前面一直不开口的邱震霖这时候居然转过头来，他看向骆然，矢口否认：“怎么会？我都没见过他。”
魏途心里重重一沉。
.
.
.
秒针在整点处归位，下班时间到了。邱震霖像是得到什么号令，起身捞起椅背上的外套就走。“奎队，我今天有点急事，就不留了。”他说话间已然走到门边，扭头朝骆然挥挥手，“小骆拜拜。”
奎子鉴和骆然都没来得及回答，邱震霖如一阵风，从门缝间卷了出去。
魏途在座位上愣了愣，接着猛然意识到什么，噌的一下也站了起来：“我、我突然想起今天也有急事……”他手忙脚乱抓起外套往门口跑，又觉得自己第一天就这副德行怕给人留下的印象太坏，于是连忙找补，“奎队，小骆，非常抱歉。”
说完这句话后他再顾不上什么，拉开门就追了出去。
奎子鉴脸上少见地浮现出困惑，他不解地转过头，与挂着同款问号脸的骆然对视。
……
邱震霖租的公寓离市局不远不近，隔了几个路口，步行约十五分钟的距离。由于滨原是不夜城，市局周围地段繁华，邱震霖步履匆匆，魏途一路奔出市局，差点在交杂的街灯和车流中把人追丢了。
邱震霖似乎猜到他会跟上来，头也不回地向前赶路。魏途甚至来不及分析邱震霖的态度，或者提前为拦到人后要说的话打个腹稿——那一刻，他只觉得心里窜上一股莫名的恐惧。
明明两人现在已经是同事了，明明就算邱震霖不情愿他们第二天也一定还会相见。可是，魏途就是觉得，如果他此刻不去抓住他，不追上去说些什么，那就再也没有机会了。
信息时代很快捷很方便，两个人只要有联系方式，相隔多远也不算距离；但信息时代也很庞杂很纷纭，两个人一旦失去联系方式，可能就永远无法相见了。
他就是这样把人弄丢的，他把人弄丢了整整三年。
只有他自己知道他有多后悔。那时候出于各种原因，他不得已放邱震霖走了；结果在接下来的三年里，他几乎没有一天不想他。他想他想得快要疯掉，因此当生活的桎梏离他而去时，他就毫不犹豫折返回来，妄想着虽然迟到一些，但也许还能在这条相约过的路上找到他。
老天待他不薄，他居然真的等到了这一天。三年后的再度相遇不啻一道惊雷，把他的世界都震了震。他明白命运的安排，所以这次，他一定不会再错过了。
……
尽管人很多车也很多，但邱震霖就是可以感受到，魏途追得很快，他们之间的距离正在不断缩短、再缩短。
这样的认知令他茫然。
邱震霖从没想过会有这样一天，他更不认为会有这样一天。他不知道自己到底想不想见魏途，也还没有想好应当怎样面对魏途……
他只觉得不该是现在，他至少还需要一点时间。
魏途越来越近，前面路口信号灯正好跳转成绿色。邱震霖三步并做两步汇入人流，在人群的掩护下灵活地穿行着；魏途追了进去，拨开几个人紧盯着他不放。
很快，他们将一同过马路的人从众抛在身后。邱震霖没能把魏途甩掉，但勉强拉开一段距离，他跨上人行道跑了起来；魏途迈开长腿忙不迭跟上去，险些同一个要闯红灯的电动车撞得人仰马翻。
——魏途一边道着“抱歉抱歉”，一边匆匆忙忙继续追人，闯红灯差点撞人反而收获一波道歉的大叔老脸一红，害臊得要命，老老实实等起了红灯来。
邱震霖跑到单元楼下，马不停蹄一路奔上楼去。
只要把魏途关在外面就没事了。邱震霖对自己说着，以为可以松一口气，谁知道心里不但没有放松下来，反而因这个想法的出现而产生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酸楚感。
他来不及再多想，终于在门前站定。掏钥匙的时候，下方响起了匆忙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分外清晰。
邱震霖慌慌张张捏住钥匙一把捅进锁孔，转动两下，哗的一下拉开门来——
然而天不遂人愿，一只手掌迅速从身后降临，越过邱震霖想钻入门中的身体，将薄薄的门板用力摁了回去。
哐！
邱震霖感觉耳膜都被这声巨响震痛了，但后背一痛来得更加真实——他来不及反应，身后的人已经把他翻了个面，重重推在刚刚阖起的门板上。
.
.
.
魏途一手撑在门上，刚才的狂奔令他不住喘着粗气。邱震霖被他圈在身体和门板中间，稍一动作就会触碰到他起伏的胸膛。
“你……”邱震霖咬牙，屈起双手顶住他的胸膛，“……你干什么。”
“震霖，”魏途扶住门，“我……”
魏途话音一出，几乎是一瞬间，邱震霖眼眶就红了——像是刚刚撞疼了，也像是因为委屈。他用力想要推开他，无奈力气不及，只能被魏途垂着眼睛一寸一寸将狼狈看去。
邱震霖不知道的是，他这副样子落在魏途眼里简直勾人，让人禁不住想要拆吃入腹。
魏途喉结滚动了一下，接着二话不说，把邱震霖抱进怀里。
邱震霖双目一瞪，挣扎着不从他——“你干什么！……放开我，放开……”
“刚刚是我太粗鲁，把你弄疼了，”魏途不为所动，邱震霖有种要被他嵌进怀中的错觉，“对不起，震霖。”
“对不起”三字一出，邱震霖眼睛一滞。
空气顿时都凝固了。半晌，楼道声控灯黑了下去。
魏途没有接下去，但邱震霖都明白。“对不起”不仅仅是为方才的粗鲁，更是为三年前的毁约。
“对不起”三个字太短、太没有力量，无法改变和弥补任何事情；然而这三个字，切中肯綮、直指内心，对邱震霖来说，胜过了浮华的千言万语。
.
.
.
他们就这么无声地抱了很久，邱震霖感觉半边肩膀全都麻掉了，才呻/吟着把他从身上推开。
“怎么还是来行动队了？”邱震霖为自己刚才差点哭出来而羞愤不已。他别扭地想使自己声音成熟稳重一些，便一边这么装作不经意地问着，一边转过身去重新开门。
他觉得自己简直窝囊。这应该勉强算是和好了吧？可是……可是，这和好得也太轻易了！
那又能怎么办，心里一个声音响了起来，你还不是忘不了他。
魏途勾唇一笑，似乎看穿了邱震霖一系列心理活动。他一手捞过他的腰，一手撑住门板把人带进屋，好像他才是这里的主人。
“没什么特别的。妈妈过世后，我认真考虑了一下，发现我还是想做这个。”一进屋，门刚落下，魏途已经又从后面将邱震霖抱住了，“三年，我明明可以和你在一起，都怪我那么不小心。
“对不起，震霖。我真是个混账，当初我不应该那样对你……我是真的很喜欢你，你能不能再给我一次机会，不要再生气了，好不好？”
魏途的脸埋在邱震霖颈间。他虽然口口声声说“没什么特别”，但其实心里很清楚：他来当警探，是为了当年的诺言，是因为对邱震霖念念不忘，也是在隐隐期待着他们有一天能够重逢。
邱震霖眼眶又不争气地红了，幸而屋内黑暗，不会再被魏途看见。
魏途见邱震霖没有回答，顿时有些慌乱。他紧了紧胳膊，生怕邱震霖会把他甩开让他滚蛋，同时也在期待和恐惧着一个回应。
这时候怀中的人动了。
魏途愣怔一下，发现邱震霖居然抓住他的手腕，然后把他的手臂拨了下去。
那一刻，魏途清晰地感受到，有一阵彻骨的冷意，将他自上而下贯穿。
然而，还没等他作出反应，邱震霖已经转过身来。在漆黑的房间中，他们相向而立，邱震霖就这么毫无征兆抬起了一只手，一把扣住他的后颈，把他脑袋压了下来。
魏途的大脑在一瞬间宕机。
他几乎要分辨不清，是先听到邱震霖那一声似乎拖了哭腔、却含蓄深沉的“好”，还是先感受到邱震霖那触碰上来的、无限温柔的嘴唇。
作者有话说
第63章 鸿爪(一)
，还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