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告白 ...
-
天还没亮透，楚溪就醒了。他摸了摸，余温仿佛还沾在指尖。窗外的玉兰树被晨雾浸得发绿。
他揣上那片封着树脂的银杏叶，指尖在粗布衣襟上蹭了又蹭。系统说沈知砚的灵力波动趋于平稳，可他总觉得心跳像揣了只雀，扑腾得厉害。
【宿主，建议携带伤药】
【银杏林边缘的时空裂隙仍有残余能量，可能引发眩晕】
楚溪从药箱里翻出个小布包，装了些薄荷和兰草干。这是他昨夜特意晒的，想着若是沈知砚又拒人千里，至少能让他闻着安神。
走到松林口时，沈知砚已经站在那里了。衣袍被雾打湿了边角，他脚边放着个竹篮，里面露着小锄和布巾的角，倒像个要去踏青的书生，而非什么修无情道的仙尊。
“来了。”他转头，目光落在楚溪手里的布包上，没多问，只是拎起竹篮往深处走，“跟着我走，踩我踩过的脚印。”
林间的雾比想象中浓，沈知砚的羽毛在前方拓开了路。楚溪踩着他的脚印，看他广袖扫过垂落的松枝。
这模样让他想起那年写生，沈知砚也是这样走在前面，替他拨开带刺的藤蔓，说“别刮破了画纸”。
走了约莫半个时辰，雾忽然散了。眼前铺展开一片银杏林，金黄的叶子在晨光里晃得人睁不开眼。
楚溪倒吸口气。他画过无数次银杏，却从没见过这样壮阔的景象——千株古树并肩而立，树干上覆着青苔，叶片簌簌落下，在地上铺成厚厚的金毯。
“百年前只有三棵。”沈知砚忽然开口，指尖抚过片悬在枝头的叶，“是前住持亲手栽的，说银杏长寿，能镇住裂隙的气。”
楚溪注意到他指尖的光羽在触到叶片时微微发亮，像在感知什么。“您常来这里？”
沈知砚没回头，声音混在叶声里：“偶尔。”
他走到林子中央，停在最粗的那棵银杏下。树干要两人合抱才能围住，树皮上刻着个模糊的“砚”字，笔画被岁月磨得浅了，却仍能看出当年刻得极用力。
沈知砚放下竹篮，拿起小锄，忽然转头看楚溪：“站远点，土气重。”
楚溪往后退了两步，看他蹲下身，光羽顺着锄尖落在泥土上。
他刨得极慢，每一下都轻得像怕碰碎了什么，落叶被拢到一旁，露出底下深褐色的土。
正看得出神，锄尖忽然撞上硬物，发出“叮”的轻响。沈知砚的动作顿住，他放下锄头，改用手指去扒土，指尖被硌得发红也没在意。
渐渐的，一个乌木盒子露了出来。盒身缠着圈褪色的红绳，打了个歪歪扭扭的结，绳头还沾着点干涸的颜料，是沈知砚当年最常用的赭石色。
楚溪的心跳漏了一拍。这个结，是他教沈知砚打的。那年艺术节做灯笼，他笨手笨脚系不好，沈知砚抢过绳子，说“看我的”，结果系得比他还丑，被他笑了整整一周。
沈知砚拿起木盒，指尖在绳结上摩挲，忽然抬头看他。
翻涌的情绪比上次在寺里更甚，像有什么东西要破土而出。
“你……”他开口，声音哑得像被砂纸磨过，“认识这个结？”
楚溪刚要说话，系统突然弹出警报：【警告！时空裂隙能量异常波动！】
话音未落，林间忽然卷起阵风，落叶打着旋儿扑过来，远处的结界光膜剧烈震颤，像要把整片林子都罩住。沈知砚周身的光羽瞬间暴涨，织成道屏障挡在楚溪身前，厉声说：“站着别动！”
风里混着细碎的时空杂音，楚溪被刮得睁不开眼，只觉得手腕一紧，被沈知砚牢牢攥住。有股克制不住的颤抖，像在害怕什么。
“你不是这具身体的主人，对不对？”
“……”
这句话像道惊雷，他猛地抬头，撞进沈知砚深不见底的眼。那里没有了往日的冰冷，只有惊涛骇浪般的震惊，还有一丝……了然？
楚溪的喉咙发紧，指尖沁出冷汗：“您……怎么知道？”
风忽然停了，落叶簌簌落地。沈知砚松开他的手腕，指尖悬在半空，像是想碰他的脸，又硬生生收了回去。他拿起那个乌木盒，红绳在晨光里晃了晃，露出盒盖内侧贴着的一张素描——画的是个趴在画室桌上睡觉的少年，嘴角还沾着点颜料，旁边写着行小字：“阿希的睡颜，像偷喝了蜜的猫。”
画纸边缘已经发脆，却被保护得极好，连折痕都没有。
“这具身体的原主，左手小指有颗痣。”沈知砚的声音很轻，却字字清晰“我以前见过他。……
楚溪的后背瞬间被冷汗浸透。他从未留意过这种细节，更没想过沈知砚会记得。
“还有这个结。”沈知砚捻起红绳，目光落在他脸上，“原主是山野长大的孩子，不会打这种城里才有的同心结。可你刚才看它的眼神……像在看个老朋友。”
他顿了顿：“最重要的是，你身上有裂隙的气。和百年前那道裂隙里散出来的气，一模一样。”
楚溪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他以为自己藏得很好，却不知早已在对方面前暴露了所有痕迹。那些他以为是巧合的习惯，那些被刻意忽略的细节，原来都被这个人看在眼里，记在心里。
【宿主，检测到目标情绪稳定，无攻击性
【担忧占比61%，困惑29%，其余为……怀念】
楚溪望着沈知砚眼底的惊涛骇浪，忽然笑了。他从怀里掏出那片封着树脂的银杏叶，递了过去。叶面上的“等你”两个字照得清晰可见。
“沈知砚，”他开口，声音带着泪的涩，却异常坚定，“我找了你很久。”
沈知砚接过银杏叶，指尖的颤抖几乎握不住那片薄叶。他看着叶面上的字，瞳孔骤然收缩，无数记忆碎片像潮水般涌来——画室里散落的颜料管，雨天里共撑的那把蓝伞，还有那年校庆，少年抢过他的笛子，笑着说“学长吹得真难听，我教你”。
这些碎片冲垮了他修了百年的无情道，冰壳寸寸裂开，露出底下藏了太久的柔软。他忽然想起昨夜观海的话：“仙尊既放不下，何必硬撑？”
原来他从未放下过。
“阿希……”他喃喃出声，这个在心底藏了百年的名字，终于冲破了层层封印。
羽毛在他周身炸开，他伸出手，轻轻碰了碰楚溪的脸颊，指尖的温度烫得惊人：“我以为……你不会来了。”
楚溪的眼泪终于掉了下来，砸在他的手背上“我说过会等你，”他哽咽着，“我说过的。”
沈知砚把他揽进怀里，羽毛将两人裹住，他的怀抱很暖，像记忆里无数次想象过的那样，带着草木香，还有一丝松节油的淡味。
“对不起，”他在楚溪耳边低语，声音发颤，“我忘了太久了。”
楚溪摇摇头，埋在他的颈窝，闻着那熟悉的味道，忽然觉得所有的等待都有了意义。他想起系统说的时空裂隙，想起那些被遗忘的岁月，忽然明白，有些东西，就算隔着百年，隔着时空，也终究会找到彼此。
沈知砚拿起那个木盒，打开，里面没有金银，只有半块用了一半的颜料，一支磨秃了的画笔，还有一张泛黄的照片——是他们唯一的合照，两人挤在画室门口，笑得像两个傻子。
“我怕忘了，”他摸着照片上少年的脸，声音很轻，“就把它们埋在这里，想着总有一天……”
楚溪握住他的手，和他一起摸着那张照片：“现在，你记起来了。”
阳光穿过银杏叶，在他们交握的手上投下温暖的光斑。
沈知砚忽然笑了，笑容和记忆里十七岁的沈知砚渐渐重合。“走，”他拉起楚溪，“回观云寺，我给你吹笛子。”
“你那破笛子不是裂了吗？”楚溪挑眉，像从前那样打趣他。
“你粘好的，”他扬了扬手里的木盒，里面放着那支竹笛，“肯定能吹。”
两人并肩往林外走，楚溪看着身边这个既熟悉又陌生的人，忽然觉得“楚溪”这个名字，真的像溪水一样，终于流到了想去的地方。
他偷偷想，不愧是修了百年的仙人，连这种事都能看出来。亏他还小心翼翼藏了这么久，现在想来，倒像个自作聪明的小孩。
【恭喜宿主，主线任务完成度100%。】
【检测到目标情绪稳定，记忆完整度98%】
楚溪没理会系统，只是握紧了沈知砚的手。不舍得分开。
回到观云寺时，了尘正在扫落叶，看见他们一起回来，眼睛瞪得溜圆：“仙尊……你们？”
沈知砚笑了笑，像变了个人似的，竟带了几分温和：“了尘，多备副碗筷。”
观海站在廊下，手里转着念珠，笑得眉眼弯弯：“就知道，玉兰总会结果的。”
楚溪抬头望去，前院的玉兰树不知何时，真的结了几个小小的果子。
沈知砚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忽然低声说：“其实，我每天来寺里，都在看你。”
楚溪转头看他，撞进他含笑的眼。那里没有了冰冷，只有藏了很久很温柔。
“我知道。”楚溪笑了，“我也是。”
午后的阳光落在两人的身上，像两个终于重合的时光片段。在风里缠在一起，再也分不出彼此。
沈知砚从竹篮里拿出那支竹笛，楚溪取来鱼鳔胶，两人坐在玉兰树下，凑在一起粘笛子。胶汁蹭到指尖，沈知砚想去擦，却被楚溪按住手：“别擦，等干了才牢。”
他的指尖划过沈知砚的掌心，沈知砚忽然低头，在他手背上轻轻吻了一下。
“阿希，”他说，“以后再也不分开了。”
“学长，这是？”
“阿希！”
“我爱慕你，我欣赏你，我喜欢你。”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告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