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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笔仙?不,是鬼王大人驾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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凶宅的空气是凝固的胶质,又沉又冷,带着浓重到化不开的霉味和灰尘的陈腐气息。每一次呼吸,都像是把冰渣子吸进肺里。头顶那盏老掉牙的吊灯,钨丝时断时续地苟延残喘,发出“滋啦…滋啦…”的呻吟,暗红色的光晕在布满蛛网和可疑污渍的墙壁上投下林晚晚扭曲变形的影子,活像一群张牙舞爪的鬼魅。
林晚晚觉得自己就是那砧板上的鱼,被这阴森的环境和手机屏幕上滚得飞快的弹幕反复鞭笞。
“主播!罗盘!罗盘拿反了喂!指针快把你手背戳穿了!”
“左边!左边那张符纸!要掉了要掉了!祖宗你倒是贴稳点啊!”
“晚崽别怂!不就是个荒废十年的凶宅吗?妈妈(划掉)爸爸给你刷火箭壮胆!冲!”
“笑不活了家人们,这玄学师证怕不是拼夕夕9.9包邮还送俩桃木剑挂件的吧?”
“讲真,主播你这业务水平,能招来个孤魂野鬼都算祖坟冒青烟了。”
林晚晚手一哆嗦,指尖夹着的那张号称“五雷镇煞符”的黄纸差点燎着自己额前那几根不听话的碎发。她手忙脚乱地把符纸拍在墙壁一块颜色格外深沉的污渍上,又心虚地扶了扶鼻梁上滑下来的、镜腿缠着胶带的黑框眼镜,努力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对着手机前置摄像头强撑:“咳…家、家人们!稳住!这…这都是节目效果!懂不懂什么叫返璞归真?咱们玄学师,讲究的就是一个大道至简!看着越不专业,越能迷惑那些脏东西!这叫战略!战略懂不懂?” 她试图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元气满满,带着点江湖骗子的浮夸,好驱散那无孔不入、仿佛能渗进骨缝里的阴冷。
角落里的阴影似乎总在蠕动,耳边隐约有细碎的、如同叹息般的呜咽飘过,分不清是风声还是别的什么。林晚晚后背的寒毛就没倒下去过。
“好了好了,家人们,屏住呼吸!”她深吸一口气,努力忽略掉那些让她头皮发麻的异样感,清了清嗓子,试图找回一点直播间控场的节奏,“接下来,就是见证奇迹…啊呸!是见证沟通阴阳的伟大时刻!让我们有请今晚的神秘嘉宾——笔仙大大!掌声响起来!” 她干巴巴地自己鼓了两下掌,声音在空旷死寂的大厅里显得格外单薄可笑。
她从那个鼓鼓囊囊、印着褪色卡通图案的帆布挎包里一阵摸索,掏出一支笔头都快秃噜毛的毛笔——据卖家信誓旦旦说是“百年老字号祖传工艺”,还附赠了一小包颜色可疑的朱砂粉。接着,又小心翼翼地展开一张边缘卷了毛、中间八卦图都有些模糊的泛黄符纸,铺在面前那张积了足有一指厚灰尘的破桌子上。灰尘被惊扰,在手机灯惨白的光柱下狂乱飞舞,像一群受惊的幽灵。
林晚晚舔了舔干涩的嘴唇,握紧那支廉价的秃毛笔,笔尖悬在黄纸上方。心脏在胸腔里擂鼓,手心的汗快把笔杆浸湿。她努力回忆着临时抱佛脚从某玄学论坛扒拉来的“简易版”招魂词,声音带着她自己都没察觉的细微颤音,在这死寂的空间里幽幽荡开:
“笔仙笔仙,你是我的前世,我是你的今生……”
话音落下的瞬间,空气仿佛彻底凝固了。连那恼人的“滋啦”电流声都诡异地停滞了一瞬。极致的安静,反而酝酿出更深的恐怖。
“……若要与我续缘,请在纸上画圈……” 林晚晚硬着头皮念下去,全身的神经都绷紧到了极限,所有的注意力都死死钉在面前那张粗糙的黄纸上。握着笔的手,指关节因用力而泛出青白色,汗水顺着鬓角滑下,带来一丝冰凉的痒意。
就在“画圈”二字从她齿间挤出的刹那——
噗!噗!
桌上那两支插在发霉面包片上的廉价白蜡烛,烛焰猛地向内一缩,像是被无形的大手掐住了脖子,随即彻底熄灭!连一丝青烟都没来得及升起,仿佛从未点燃过。紧接着,“咣当——!!!”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那扇紧闭的、布满蛛网和干涸污垢的厚重木门,如同被攻城巨锤狠狠撞击,猛地向内爆开!腐朽的门轴发出令人牙酸的、濒死的断裂呻吟。
一股冰冷刺骨、裹挟着浓重地下泥土腥气和千年古墓般腐朽阴气的狂风,如同挣脱了束缚的洪荒巨兽,咆哮着狂涌而入!
“呜——呜——呜呜呜——!”
风声不再是单纯的气流,它扭曲着,尖啸着,在空旷高挑的厅堂里凝聚、回荡,化作无数重叠交错的凄厉哭嚎与怨毒诅咒!灰尘、纸屑、枯叶被这股狂暴的阴风卷起,形成一个个小型的黑色龙卷,劈头盖脸地砸向林晚晚!
“啊——!”林晚晚只来得及发出一声短促到变调的惊叫,整个人就像被一辆无形的卡车迎面撞上,双脚离地,狠狠向后飞去!“砰”的一声闷响,脊背结结实实撞在冰冷坚硬的墙壁上,剧痛瞬间炸开,眼前金星乱冒,五脏六腑都移了位。手机支架被狂暴的气流掀飞,屏幕朝下重重砸在地板厚厚的积灰里,直播画面瞬间漆黑一片,只剩下听筒里传出的、瞬间被扭曲放大又拉长的观众惊恐尖叫和混乱疑问。
“卧槽!!!”
“晚崽!!!”
“什么情况?真招来了?!”
“快跑啊主播!!!报警!!!”
林晚晚哪里还顾得上这些。她瘫在墙角,剧痛和窒息感让她眼前阵阵发黑,眼镜歪斜地挂在鼻尖。她惊恐地睁大双眼,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冲撞,几乎要破膛而出!全身的血液仿佛瞬间冻成了冰渣子,只剩下深入骨髓、冻彻灵魂的恐惧。
那阴风非但没有减弱,反而更加暴戾!它在客厅中央那盏疯狂闪烁、钨丝红光明灭不定的吊灯下方盘旋凝聚,形成一个巨大、粘稠、如同活物般翻滚沸腾的漆黑漩涡!漩涡的中心,深不见底,散发出令人灵魂都为之冻结颤栗的恐怖威压!那威压如同实质的重山,轰然砸落!
“呃!”林晚晚闷哼一声,双膝如同被无形的巨锤击中,完全不受控制地“扑通”一声重重跪倒在冰冷坚硬的地板上!刺骨的寒意瞬间穿透薄薄的牛仔裤。她想挣扎,想站起来,想逃离这噩梦般的地方,但身体像是被万吨寒冰冻结,沉重得如同灌满了铅水,连抬起一根手指都成了奢望。那威压不仅仅是物理上的禁锢,更像是一种源自生命层次上的绝对碾压!让她从灵魂深处升不起丝毫反抗的念头,只剩下最原始的、面对天敌时的恐惧——渺小、绝望、只想臣服!
“嗬…嗬嗬……”她喉咙里发出破风箱般无意义的抽气声,牙齿不受控制地剧烈磕碰着,咯咯作响,在死寂的狂风中竟清晰可闻。
就在她以为自己下一秒就要被这恐怖的压力碾成齑粉、灵魂都要被那深渊漩涡彻底撕碎吞噬的绝望顶点,那疯狂旋转的黑色漩涡,骤然一滞!
时间,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
所有的狂风、哭嚎、飞旋的杂物,都在这一瞬诡异地凝固在半空。空气沉静得如同真空,只剩下林晚晚自己粗重急促、带着哭腔的喘息,以及那盏吊灯钨丝发出的、微弱到几乎湮灭的“滋…滋…”声。
漩涡的中心,那吞噬一切的黑暗,如同退潮的海水,开始缓缓向四周散开、沉淀。
一道身影,在散去的黑暗中心,无声无息地显现。
那是一个女人。
身姿极高挑,裹在一件样式古雅繁复、看不出具体年代的玄色广袖长袍之中。袍服质地非丝非麻,隐隐流动着暗金色的、如同活物般扭曲蜿蜒的诡秘符文。宽大的袖口和衣摆无风自动,轻轻拂荡。如墨的长发未束,如同上好的黑色绸缎,瀑布般倾泻而下,几乎垂至脚踝,几缕发丝拂过她苍白得没有丝毫血色的脸颊。
她赤着双足,悬停在离冰冷地面寸许的空中,足尖纤细精致,肌肤却透着一种玉石般的、毫无生机的冷白。周身缭绕着尚未完全散尽的、如有实质的阴寒黑气,丝丝缕缕,衬得她整个人如同从最深的地狱寒渊中打捞而出,带着跨越无尽岁月的死寂与森然。
当林晚晚的目光,在巨大的恐惧驱使下,颤抖着、无法抗拒地向上移动,最终撞上那双眼睛时——
她的呼吸,她的心跳,她的一切生理机能,都仿佛被一只冰冷的手死死扼住,彻底停滞!
那是一双怎样的眼睛啊!
深邃得如同将整个宇宙的黑暗都吞噬了进去,眼瞳是纯粹到极致的墨色,深不见底。然而,在那片纯粹的黑暗边缘,却流转着一圈妖异而冰冷的暗金色流光,如同封印着亘古星辰的碎片。没有眼白,只有无尽的、仿佛能吸走所有光线和希望的黑暗深渊。里面没有一丝属于活物的温度,没有波澜,只有历经漫长时光沉淀下来的、视万物为刍狗的绝对漠然,以及一种高高在上、俯瞰众生的、令人窒息的恐怖威压。
这绝不是她认知中的任何“东西”!不是厉鬼,不是精怪!这是……是某种超出她想象极限、无法理解、无法定义的恐怖存在!
悬在空中的女人——沈昭,那双深渊般的暗金墨瞳,如同最高精度的扫描仪,缓缓转动,毫无感情地扫视过这间破败、充满尘埃和死亡气息的客厅。目光所及之处,空气中残留的细微阴气都瞬间湮灭、消散。最终,那冰冷如同实质的目光,如同两道来自九幽的死亡射线,精准无误地锁定在了瘫跪在墙角、抖得如同秋风里最后一片枯叶的林晚晚身上。
那视线,冰冷、锐利,带着一种审视脚下蝼蚁般的漠然。
林晚晚感觉自己像被剥光了扔在绝对零度的冰原上,连灵魂都被冻结、被洞穿、被彻底看透。她抖得更厉害了,牙齿的磕碰声在死寂中清晰得如同敲击丧钟。
然后,沈昭动了。
她并未迈步,整个人如同没有重量的幽影,又似掌控空间的神祇,无声无息地、瞬间飘至林晚晚的面前。距离近在咫尺!玄色的袍角拂过冰冷的地面,竟未带起一丝尘埃。
那股冰冷刺骨、带着古老死亡与绝对威压的气息瞬间放大了百倍!林晚晚感觉自己像是被投入了液氮之中,连思维都快要被冻结。她拼命想蜷缩,想后退,想把自己埋进墙壁里,但身体依旧被无形的力量死死钉在原地,只能被迫以一种极其卑微的姿态仰起头,迎视着那张近在咫尺的、美得惊心动魄却又毫无生气、如同最完美玉雕的脸庞。
沈昭微微俯身,冰凉得没有一丝活物气息的吐息拂过林晚晚被冷汗浸湿的额发,带来一阵战栗。
一只苍白得近乎透明的手伸了过来。那手指修长、骨节分明,指甲是纯粹的、泛着冷硬金属光泽的漆黑。它带着一种不容置疑、不容抗拒的绝对力量,精准地、如同铁钳般捏住了林晚晚小巧的下巴,强迫她将脸抬得更高,视线避无可避地、深深地陷入那双令人绝望的暗金墨瞳深渊之中。
冰冷的触感,如同万年玄冰贴上肌肤,激得林晚晚浑身剧颤,蓄积在眼眶里的泪水瞬间决堤,汹涌而出,模糊了视线。巨大的恐惧扼住了她的喉咙,让她连哭泣都发不出完整的声音,只剩下破碎的、濒死般的呜咽。
沈昭看着她惊恐绝望、涕泪横流的狼狈模样,那张完美却冰冷的脸上,唇角极其缓慢地、向上勾起了一个细微到几乎难以察觉的弧度。
那绝非善意的微笑。
那是一种高高在上的、带着一丝玩味、一丝残忍兴味、一丝掌控一切的慵懒弧度。如同深渊中的巨兽,饶有兴致地打量着爪下瑟瑟发抖、徒劳挣扎的猎物。
她的声音响起了。
低沉、醇厚,带着一种奇异的、能穿透灵魂的磁性,每一个字都如同冰冷的玉石相击,清晰地、缓慢地敲打在林晚晚脆弱的耳膜和濒临崩溃的心脏上:
“契,约,已,成。”
林晚晚茫然地睁大被泪水糊住的双眼,大脑一片空白。契约?什么契约?她明明只是照着网上瞎搜来的词念了几句,想搞点直播效果啊!这跟说好的笔仙不一样!
捏着她下巴的冰冷手指微微收紧,那力道仿佛要将她的下颌骨捏碎。沈昭微微侧过头,那张毫无血色的唇几乎要贴上林晚晚冰冷汗湿的耳廓,吐出的气息冰冷得让她耳廓瞬间起了一层鸡皮疙瘩,连带着半边身体都麻木了。
“要么,”那冰冷磁性的声音如同毒蛇吐信,钻进她的耳朵,“当我仆人。”
“要么……”
声音故意停顿了一瞬。暗金墨瞳深处,那冰冷的流光骤然炽盛,一股纯粹到极致、足以冻结时空、湮灭灵魂的恐怖杀意如同实质般弥漫开来,瞬间笼罩了林晚晚全身!
“……现在,魂、飞、魄、散。”
最后四个字,轻飘飘地落下,却像四柄由九幽寒铁铸造、缠绕着无尽怨念的巨锤,裹挟着毁灭一切的意志,狠狠砸在林晚晚的天灵盖上!每一个字都带着灵魂层面的震颤!
魂飞魄散!彻底的、永恒的、连轮回转世都化为泡影的消亡!
仆…仆人?给这个恐怖到无法想象的存在当仆人?
巨大的恐惧和荒谬感如同滔天海啸,瞬间将林晚晚彻底淹没。她想摇头,想尖叫着拒绝,想质问这到底是什么该死的玩笑!但下巴被那冰冷的手指死死钳制着,喉咙像是被寒冰彻底堵死,只能发出“嗬…嗬嗬…”的、如同破旧风箱般濒死的抽气声。眼泪混合着冷汗,大颗大颗地滚落,在冰冷的地板上溅开细小的水花。
她不想死!她才二十岁!她的人生才刚刚开始!她还有那么多美食没尝过,那么多地方没去过!她更不想魂飞魄散!那种彻底的、永恒的虚无,比死亡本身恐怖一万倍!光是想想,灵魂都在尖叫!
可是…当这个恐怖存在的仆人?这跟被厉鬼缠身、被一点点吸干精气神、最终变成行尸走肉有什么区别?不,可能更糟!这个“主人”的气息,比最凶戾的厉鬼还要恐怖亿万倍!
就在她内心被绝望和恐惧撕扯、几乎要精神崩溃的瞬间,捏着她下巴的冰冷手指突然松开了。
骤然失去钳制,林晚晚身体一软,像被抽掉了所有骨头,整个人“噗”地一声彻底瘫软在地板上,额头抵着冰冷刺骨的地面,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每一次吸气都带着浓重的、无法抑制的哭腔和绝望。
悬在空中的沈昭,那双深渊般的眼睛依旧毫无波澜地俯视着她,如同神祇俯视尘埃。她缓缓抬起那只刚刚捏过林晚晚下巴的、苍白得近乎透明的手,优雅而缓慢。
在她那修长的、带着黑色金属光泽指甲的指尖,一点暗红色的光芒无声凝聚。
那光点极小,却散发出一种极其古老、极其霸道、仿佛蕴含着天地初开时最原始规则的气息!它如同有生命的火焰,在冰冷的指尖缓缓流转、跳动。
没等瘫软在地的林晚晚有任何反应,甚至没等她看清那光点究竟是什么,沈昭的指尖,只是极其随意地、轻轻一弹。
咻!
暗红光点如同拥有生命和意志,瞬间化作一道微不可察的暗红细线,速度快得超越了视觉的捕捉极限,撕裂空气(如果那凝固的空气还能被撕裂的话),带着毁灭性的灼热轨迹,径直没入了林晚晚的眉心正中央!
“呃啊啊啊——!!!”
林晚晚只觉得眉心像是被烧红的烙铁狠狠烫穿!一股难以言喻的、带着毁灭性力量的灼热感瞬间在她灵魂深处炸开!那痛苦并非仅仅作用于□□,更像是直接烙印在灵魂本源之上!剧痛如同亿万根烧红的钢针同时刺入大脑、贯穿四肢百骸!她眼前猛地一黑,仿佛瞬间坠入了燃烧的炼狱,身体不受控制地猛地向上弓起,发出一声凄厉到不似人声的惨叫,如同被投入沸水濒死的虾米,在地板上剧烈地抽搐、翻滚!
那深入灵魂的灼烧剧痛只持续了短短一瞬,快到让她以为是错觉。但下一刻,那灼热感又如潮水般迅速退去,只留下眉心一点隐隐的、如同被滚烫印章烙下的余温和一种极其诡异的…连接感。
剧痛过后是极致的虚脱。林晚晚瘫在冰冷的地板上,浑身被冷汗浸透,像刚从水里捞出来,又被人狠狠蹂躏过。她大口大口地喘着气,每一次呼吸都带着劫后余生的颤抖和无法抑制的呜咽。她颤抖着,下意识地抬起虚软无力的手,去摸自己的眉心。指尖触碰到的地方,皮肤光滑,似乎并无异常,连个红点都没有。但一种奇异的、仿佛被什么无形无质却又坚不可摧的锁链彻底束缚住的感觉,清晰地烙印在了她的意识最深处,挥之不去。
与此同时,一个冰冷、威严、不容置疑的意志,如同最严酷的天地律令,直接在她混沌一片的脑海中轰然响起,每一个字都带着灵魂层面的震颤:
【契成。汝名。】
林晚晚茫然又惊惧地、艰难地抬起头,涣散的目光穿过被泪水模糊的视线,看向那个悬浮在阴冷空气中、如同亘古魔影般的女人——沈昭。
沈昭微微垂眸,那双深渊般的暗金墨瞳中,清晰地倒映着她此刻狼狈不堪、濒临崩溃的身影。那眼神平静无波,像是在看一件刚刚被打上专属烙印、从此归属于自己的物品。她薄唇微启,低沉磁性的声音再次清晰地响起,这一次,带着一种宣告所有权般的意味,清晰地报出了她的名讳:
“沈昭。”
沈昭。
这个名字,带着千钧的重量和彻骨的、仿佛来自九幽地狱的寒意,如同最深的烙印,被那无形的契约之力,狠狠凿进了林晚晚脆弱的灵魂深处。
契约,仆从,鬼王沈昭。
林晚晚那平凡得甚至有点傻气的小白玄学师人生,在这一刻,被彻底劈开,坠入了深不见底的幽冥深渊。天翻地覆,不过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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眉心那看不见的烙印持续散发着微弱的灼热感,像一块嵌在灵魂里的烙铁,无声地提醒着林晚晚刚才那场荒诞又恐怖到极点的遭遇绝非幻觉。契约……仆人……沈昭……这几个词在她一片混沌的脑子里反复冲撞,撞得她眼前阵阵发黑,太阳穴突突直跳。
她哆嗦着,用尽全身仅剩的一丝力气,勉强用手肘撑起一点身体,像一条搁浅在阴冷沙滩上、濒临窒息的鱼。浑身骨头缝里都透着被重型卡车反复碾压过般的酸痛,冷汗把身上那件洗得发白的廉价T恤彻底浸透,黏腻地贴在背上,带来一阵阵刺骨的恶寒。
视线带着惊魂未定的恐惧和劫后余生的茫然,小心翼翼地投向那个悬浮在半空、如同亘古魔影般存在的女人——沈昭。
沈昭正微微闭着眼,玄色广袖长袍无风自动,其上流转的暗金色诡秘符文似乎比刚才显现时明亮了一丝,如同干涸河床重新注入了水流。她苍白得毫无血色的脸上依旧没有任何表情,但周身缭绕的那股令人窒息的死寂阴寒之气,似乎随着符文的流转而微微波动着,如同沉睡的火山在缓缓汲取着地脉的能量。
林晚晚看着她,脑子里一片空白,只剩下巨大的恐惧和“怎么办”三个字在疯狂刷屏。给鬼王当仆人?这活儿怎么干?端茶倒水?洗衣叠被?还是……她不敢往下想了,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就在这时,沈昭那双紧闭的、深渊般的暗金墨瞳,倏然睁开!
没有任何预兆,冰冷的目光瞬间锁定了瘫在地上的林晚晚。那目光如同实质的冰锥,刺得林晚晚一个激灵,差点又瘫回去。
沈昭并未开口,但一个冰冷、毫无情绪波动的意念,如同直接在林晚晚的脑海深处响起,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
【能量。虚弱。】
林晚晚茫然地眨眨眼,能量?虚弱?什么意思?她看着沈昭那张完美却冰冷的脸,又看看自己,脑子里冒出一个荒谬又惊恐的念头:难道……是要吸她的阳气?!
这个想法一冒出来,她浑身汗毛都炸了!传说中那些被女鬼吸干阳气的书生惨状瞬间涌入脑海。
“我……我不好吃!”林晚晚几乎是脱口而出,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带着哭腔,“我三天没好好吃饭了!营养不良!阳气不足!真的!您…您吸了也没用!还可能拉肚子!” 她语无伦次,试图用最朴素的理由打消对方的念头,完全忘了眼前这位根本不能用常理揣度。
沈昭那双深渊般的眼睛依旧毫无波澜地看着她,仿佛在看一只试图用歪理邪说逃脱命运的小虫子。她缓缓抬起那只苍白的手,指尖朝着林晚晚的方向,轻轻一勾。
一股无法抗拒的吸力骤然传来!
“啊!”林晚晚惊叫一声,感觉身体里某种看不见、摸不着,但确实存在的东西——一股温热的、代表着生命活力的气息——正被强行从四肢百骸抽离,朝着眉心那个烙印汇聚!随即,化作一道极淡、几乎看不见的暖白色气流,丝丝缕缕地飘向沈昭的指尖,没入她苍白得透明的皮肤。
随着这股暖流的流失,林晚晚只觉得身体像是被瞬间抽空了一部分力气,一股强烈的虚弱感和冰冷的寒意从骨髓深处蔓延开来,让她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脸色也白了几分。这种感觉,比连续熬三个通宵还要糟糕十倍!像是生命力在缓慢流失!
“停…停下!”林晚晚又惊又怕,带着哭腔喊道,“我…我要死了!真的不行了!” 她感觉再吸下去,自己真要变成人干了。
沈昭指尖的动作微微一顿。那股吸力消失了。
她收回手,指尖那点微不可察的暖意瞬间被周身的阴冷吞噬。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又抬眼看了看地上脸色苍白、瑟瑟发抖、像只受惊小兔子的林晚晚。那双深渊般的暗金墨瞳里,似乎飞快地掠过一丝极其细微的……嫌弃?
【孱弱。】冰冷的意念再次响起,带着毫不掩饰的评价。
林晚晚:“……”
她欲哭无泪。她也不想这么弱啊!谁让这位大佬一上来就这么生猛!她这小身板哪里经得住?
沈昭不再看她,目光转向这栋破败凶宅的其他角落。她微微抬起手,五指张开,对着虚空,轻轻一握。
无声无息间,异变陡生!
客厅角落里、楼梯拐角阴影处、天花板破洞渗下的黑暗里……那些原本只是蠢蠢欲动、散发着微弱阴冷气息的灰黑色雾状阴影,如同受到了致命的惊吓,瞬间发出无声的、只有灵觉敏锐者才能感知到的凄厉尖啸!它们疯狂地扭曲、挣扎,想要逃离,却如同被无形的巨网兜住!
只见沈昭白皙的五指缓缓收拢。
噗!噗!噗!
如同被戳破的气泡,那些挣扎的阴影瞬间溃散、湮灭,化作最原始的、精纯的阴冷能量流,如同受到黑洞牵引般,疯狂地涌向沈昭!她周身那玄色长袍上的暗金符文骤然亮起,如同活过来的金色小蛇,贪婪地吞噬着这些能量流。空气中残留的最后一丝阴寒怨气,也在这无声的吞噬下彻底消散。
整个别墅大厅,仿佛被无形的力量彻底“清洗”了一遍。虽然依旧破败、布满灰尘,但那种深入骨髓的阴森感和无处不在的窥伺感,竟然消失了大半!连空气似乎都“干净”了些许,只剩下纯粹的冰冷和沈昭身上散发出的、更加强大而内敛的恐怖气息。
林晚晚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切。这…这就是鬼王的力量?挥手间,抹杀凶宅里的所有地缚灵和残魂?像拂去微不足道的尘埃?她刚才居然还妄想跟这种存在讲道理?一股后怕瞬间攫住了她,让她抖得更厉害了。
沈昭做完这一切,仿佛只是掸了掸衣袖上的灰尘。她再次将目光投向地上的林晚晚,那眼神,像是在看一件不甚满意但暂时又无法丢弃的工具。
【名字。】冰冷的意念第三次响起,带着命令的口吻。
“林…林晚晚…” 林晚晚几乎是条件反射般地、结结巴巴地报出了自己的名字,声音细弱蚊蝇。
沈昭微微颔首,算是知道了。随即,一个更加清晰、带着某种奇异契约约束力的意念传入林晚晚脑海,清晰地勾勒出几条规则:
【一、随唤随至。】
【二、提供能量(即刚才那种暖流)。】
【三、不得泄露吾之存在。】
【四、违契者,魂飞魄散。】
冰冷的字句如同烧红的铁条,再次烫在林晚晚的灵魂上,让她激灵灵打了个冷战。尤其是最后四个字,让她瞬间想起了刚才濒临魂飞魄散的恐怖体验。
“能…能量…” 林晚晚苍白着脸,鼓起最后一点勇气,颤抖着问,“是…是要一直…吸吗?我…我会不会…很快就被吸干了?” 她可不想英年早逝,还是以这么憋屈的方式。
沈昭那双深渊般的眼睛看着她惊恐绝望的小脸,沉默了片刻。然后,林晚晚清晰地看到,那张完美冰冷如同玉雕的脸上,唇角似乎极其细微地向上牵动了一下。那绝不是一个笑容,更像是一种…带着点恶劣趣味的、居高临下的嘲弄。
一个带着点玩味、却又冰冷无比的意念在她脑中响起:
【充电宝,要学会自我保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