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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第 1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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夹缝尽头,是一堵看起来严丝合缝的高墙。老汉在墙根摸索了几下,用力一推,一块看似厚重的青砖竟无声地向内滑开,露出一个仅容人弯腰钻过的洞口!里面嘈杂的声浪和浑浊的热气扑面而来!
“进去,右手边,第三张牌九桌。”老汉的声音淹没在洞内的喧嚣中,说完便佝偻着背,消失在来时的黑暗里。
温折玉深吸一口气,那混杂着汗味、烟味、劣酒味和莫名兴奋气息的空气涌入肺腑,让她有些眩晕。她定了定神,弯腰钻了进去。
眼前豁然开朗,却是一片更加混乱癫狂的景象。
“千金散”赌坊内部比想象中更大。昏暗的牛油大烛和悬挂的汽灯散发着浑浊的光线,烟雾缭绕,人影幢幢。吆五喝六的赌徒挤满了大大小小的赌桌,骰子声、骨牌碰撞声、铜钱银锭的叮当声震耳欲聋。空气中弥漫着狂热、贪婪和绝望的气息。
温折玉按照老汉的指引,努力维持着镇定,低着头,小心翼翼地在拥挤的人潮中穿行。她能感觉到无数道或贪婪、或猥琐、或麻木的目光在自己身上扫过,让她脊背发凉。她强忍着不适,目光飞快地扫视着。
右手边,第三张牌九桌。
那张桌子明显比旁边的更加宽大,围的人也更多,气氛却透着一股压抑的狂热。桌面上堆着小山般的银锭和铜钱。主位坐庄的,是一个身材矮壮、穿着绸缎团花马褂的中年男人。他脑袋微秃,油光满面,一双小眼睛精光四射,此刻却布满了烦躁的血丝。他叼着一根粗大的雪茄,烟雾缭绕中,粗短的手指不耐烦地敲打着桌面,发出“笃笃”的闷响。正是“铁算盘”钱老八!
他面前的筹码明显比其他人少了一大截。旁边一个穿着体面、但眼神闪烁的瘦高个男人刚推出一把牌,钱老八扫了一眼自己手里的牌,猛地将两张骨牌狠狠拍在桌上!
“他娘的!又是瘪十!”钱老八的声音沙哑粗粝,带着压抑不住的怒火,“周老四!你小子今天踩狗屎了?连赢老子三把大的!”
那瘦高个周老四脸上堆着谄媚又惶恐的笑:“八爷……八爷息怒!手气,都是手气……”
“手气?”钱老八猛地吸了一口雪茄,喷出一股浓烟,小眼睛里凶光毕露,“老子看你是手痒了想换个地方待!来人!把这小子……” 他话未说完,目光却猛地扫过挤在人群边缘的温折玉,带着审视和一丝被打断的戾气。
温折玉心头一紧,下意识地想低头避开。但就在这电光火石间,她眼角的余光,如同被磁石吸引般,死死钉在了钱老八拍在桌上的那两张骨牌上!
那不是普通的骨牌!牌身是上好的象牙白,边缘包着黄铜。但让温折玉血液几乎凝固的是——在牌面点数雕刻的旁边,一个极其细微、却无比熟悉的印记,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烫进了她的瞳孔!
那是一只振翅欲飞的燕子!线条简练,却带着一种独特的、振翅欲飞的灵动感!
“银燕子”!
这个标记,她至死都不会忘记!三年前,父亲偷偷带回来给她看过!就在那枚他惊恐万分、认定是假官银的银锭底部!父亲当时颤抖着手指着那个小小的燕子印记,声音充满了绝望:“就是它……就是这个‘银燕子’的私印!这不是官炉的印!是私铸!要命的私铸啊!”
刹那间,父亲绝望的脸、冲天的火光、母亲凄厉的呼喊……所有尘封的惨痛记忆如同决堤的洪水,疯狂地冲击着温折玉的神经!她身体猛地一晃,脸色瞬间惨白如纸,几乎站立不稳!肩头的伤口传来一阵撕裂般的剧痛!
她的异常反应,立刻引起了钱老八的注意!他那双布满血丝的小眼睛如同毒蛇般锁定了温折玉,凶戾之气更盛:“嗯?哪来的小娘皮?杵在这儿哭丧着脸,给老子找晦气?滚开!”
周围几个膀大腰圆的打手立刻眼神不善地围了上来!
温折玉心中警铃大作!巨大的恐惧和滔天的恨意交织,几乎让她窒息!她猛地咬破舌尖,剧痛和血腥味让她强行从崩溃的边缘拉回一丝清明!不能慌!绝不能在这里暴露!
“对……对不起……大爷……”她低下头,声音带着刻意的颤抖和虚弱,模仿着惊慌失措的小女子模样,脚步踉跄地向后退,“我……我哥哥输了好多钱……我……我来找他……这就走……” 她一边说,一边慌乱地转身,想挤出人群。
“慢着!”钱老八的声音如同跗骨之蛆,阴冷地响起。他盯着温折玉仓惶的背影,又扫了一眼自己面前那两张带着“银燕子”标记的骨牌,小眼睛里精光闪烁,似乎在权衡着什么。他挥了挥手,一个眼神阴鸷的打手立刻会意,悄无声息地跟上了温折玉。
温折玉能感觉到身后那道冰冷的、充满恶意的目光如同毒蛇般缠绕着她。她心脏狂跳,后背瞬间被冷汗浸透。她不敢回头,只能加快脚步,拼命想挤出这令人窒息的人潮,向着记忆中那个堆满破鱼篓的拐角方向挤去。每走一步,都感觉像是踩在刀尖上。
就在她即将挤出赌桌区域,眼看就要淹没在混乱的人潮中时——
“砰!”
赌坊厚重的大门被人从外面猛地撞开!巨大的声响瞬间压过了满堂的喧嚣!
一群穿着黑色劲装、手持铁尺锁链、杀气腾腾的官差如同潮水般涌了进来!为首一人,身材魁梧,满脸横肉,正是六扇门捕头王彪!他铜铃般的眼睛如同探照灯般扫过全场,最后精准地、带着狞笑,定格在正奋力向外挤的温折玉身上!
“奉李通判大人令!清查地下赌档,捉拿逃犯温折玉!闲杂人等,统统滚开!”王彪的吼声如同炸雷,在赌坊内回荡!
温折玉的血液,在这一刻,彻底冻结了!
“温折玉”三个字,如同淬了毒的冰锥,狠狠扎进喧嚣的赌坊!王彪那炸雷般的吼声带着毫不掩饰的杀意,瞬间撕裂了所有嘈杂!
温折玉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全身的血液仿佛瞬间凝固!她猛地回头,正对上王彪那双铜铃般的、布满血丝和狞笑的眼!他粗壮的手臂抬起,铁尺直指她的方向!
逃!必须立刻逃!
求生的本能压倒了一切!温折玉甚至来不及思考身份是如何暴露的,身体已如同离弦之箭,凭借着对混乱人潮的直觉和对出口方向的记忆,猛地向旁边一张赌桌下钻去!
“抓住她!别让她跑了!”王彪的怒吼如同野兽咆哮,震得人耳膜生疼。他身后的黑衣官差如同嗅到血腥味的鬣狗,挥舞着铁尺锁链,凶神恶煞地扑了过来!
赌坊瞬间炸开了锅!尖叫声、咒骂声、桌椅翻倒声、杯盘碎裂声响成一片!输红眼的赌徒、看热闹的闲汉、惊慌的妓女……所有人如同被捅了窝的马蜂,没头苍蝇般乱窜冲撞!场面彻底失控!
温折玉在混乱的人腿和倾倒的桌椅间狼狈穿行,肩头的伤口被撞得剧痛钻心,眼前阵阵发黑。她咬紧牙关,凭着记忆向那堆满破鱼篓的角落方向拼命挤去。身后沉重的脚步声和官差的怒喝如同跗骨之蛆,越来越近!她能感觉到一道冰冷的、带着铁锈和汗臭的劲风直袭后心!
完了!躲不开了!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哗啦——!”
赌坊侧面一扇糊着厚厚油纸的窗户猛地爆裂开来!木屑纸片纷飞中,一道深青色的身影如同鬼魅般撞入!速度快得只留下一道模糊的残影!
木照雪!
她甚至没有落地!人在半空,腰间的长刀已化作一道撕裂昏暗光线的银色匹练!不是劈向追兵,而是精准无比地斩向温折玉身后那个挥动铁尺、眼看就要砸中温折玉后脑的官差手腕!
“铛——!”
刺耳的金铁交鸣伴随着一声凄厉的惨叫!那官差手腕剧痛,铁尺脱手飞出!木照雪落地瞬间,足尖一点,如同滑不留手的游鱼,借着混乱人群的阻挡,一把抓住温折玉的胳膊,将她猛地拽向自己身后!
“走!”木照雪的声音冰冷短促,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她一手紧握长刀,刀锋斜指前方蠢蠢欲动的官差,另一只手死死扣住温折玉的手腕,力道大得惊人,几乎是拖着她向后疾退!
“拦住她们!格杀勿论!”王彪目眦欲裂,咆哮着推开挡路的赌徒,挥舞着沉重的铁尺亲自扑上!他身后的官差也反应过来,纷纷举起武器围拢!
木照雪眼神如冰,面对扑来的王彪,不退反进!长刀划出一道诡异刁钻的弧线,并非硬碰,而是如同毒蛇吐信,疾点王彪握铁尺的手腕穴道!同时左腿如鞭,带着凌厉的风声,狠狠扫向旁边一个试图偷袭温折玉下盘的官差膝盖!
“咔嚓!”令人牙酸的骨裂声伴随着惨嚎响起!
王彪手腕一麻,铁尺几乎脱手,惊怒交加!这女捕头的功夫竟如此刁钻狠辣!他怒吼着变招,铁尺横扫,势大力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