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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月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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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卷着细碎的雪粒子敲在窗上,高一(A)班的元旦晚会筹备组正闹哄哄地分任务。奇悸抱着一摞彩纸坐在桌角,手指漫不经心地折着纸鹤,耳朵却尖着听班委们商量节目——他刚听见有人提议,让谈烨表演钢琴独奏。
“不行不行,”奇悸突然插嘴,把手里的纸鹤往谈烨桌上一放,那纸鹤的翅膀歪歪扭扭,喙却被他特意捏成了法官锤的形状,“谈大法官弹琴?想想就没劲,肯定跟他做数学题似的,每个音符都得卡着节拍器。”
谈烨正在核对晚会流程表,闻言抬眸看他,睫毛上沾着点窗外飘进来的雪沫子:“那你想表演什么?”
“我?”奇悸晃了晃手里的钢笔,笑得狡黠,“我要当主持人,全场最靓的那种。”他早就跟文娱委员打好了招呼,主持人串词由他来写,既能光明正大地逗谈烨,又能在念到节目单时,故意把“谈烨钢琴独奏”念得阴阳怪气。
可计划刚实施到一半就卡壳了。晚会前三天,原定和奇悸搭档的女主持人突然发烧请假,班委们急得团团转,最后班长一拍板:“谈烨,你上!你俩平时就坐同桌,默契肯定没问题!”
奇悸正在后台试穿主持人礼服,听见这话差点把领结扯断:“让他当主持人?他能行吗?”话音刚落,就看见谈烨穿着同色系的黑色西装走进来,熨帖的面料衬得他肩宽腰窄,领口的蝴蝶结系得一丝不苟,比橱窗里的模特还像模像样。
“试试不就知道了。”谈烨的声音透过西装布料传出来,带着点沉闷的磁性,他走到奇悸面前,伸手帮他把歪掉的领结系好,指尖擦过他的喉结,烫得奇悸差点跳起来。
排练串词成了每天晚自习后的固定项目。奇悸拿着写满“陷阱”的串词本,念到“接下来有请谈烨同学为我们带来钢琴独奏《月光》”时,故意拖长了尾音:“大家说,谈同学会不会把《月光》弹成《勾股定理证明现场》啊?”
谈烨面不改色地接话:“接下来有请奇悸同学为我们示范,如何把‘新年快乐’四个字,写成一篇八百字抒情散文。”他的声音平稳,却精准地戳中奇悸的软肋——这人写串词时,确实在“新年祝福”环节多写了三段关于“雪落无声”的比喻。
奇悸被噎得说不出话,瞪着他半天,突然凑过去,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说:“喂,你是不是偷偷练过?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会怼人?”
谈烨的耳尖泛起层薄红,低头假装看串词本:“跟你学的。”
晚会当天,大礼堂被红灯笼和彩带装点得像团燃烧的火焰。奇悸站在侧幕条后,手心全是汗,礼服衬衫的后背被洇出一小片湿痕。谈烨走过来,递给她一瓶温水,瓶盖已经被他提前拧松了:“别紧张,就当是在班里念课文。”
“谁紧张了?”奇悸仰头灌了半瓶水,冰凉的液体顺着喉咙滑下去,却压不住越来越快的心跳,“我是在想,待会儿怎么把你弹钢琴的糗样写进我的小说里。”
音乐响起时,奇悸深吸一口气,跟着谈烨走上舞台。聚光灯打在他们身上,暖得像裹了层蜜糖,他看见台下的同学举着荧光棒摇晃,玉兰花形状的灯牌在人群里格外显眼——那是林薇薇她们特意做的,上面写着“寂夜(悸烨)组合”。
“亲爱的老师们,同学们,大家新年好!”奇悸的声音清亮,带着点刻意练习过的昂扬,他侧头看谈烨,发现对方虽然脸上没什么表情,握着话筒的手指却悄悄蜷缩着,原来他也会紧张。
串词念得比排练时顺利。奇悸故意在念到“高三学长学姐”时,加了句“愿你们的数学试卷,最后一道大题都像谈烨的脸一样,看起来难,其实解起来很简单”,台下笑成一片,他看见谈烨握着话筒的手紧了紧,耳尖在灯光下红得像颗樱桃。
轮到钢琴独奏时,谈烨走上舞台中央的三角钢琴前,弯腰鞠躬的瞬间,奇悸突然在后台听见王磊跟林薇薇嘀咕:“你看谈哥走路的姿势,像不像去法庭宣判?”
钢琴声响起时,全场瞬间安静。不是奇悸预想的“机械节拍器”,而是带着温度的流淌感,《月光》的旋律从谈烨指尖漫出来,时而像雪落无声,时而像星火跳跃,最后一个音符落下时,奇悸突然想起自己写过的句子:“最冷的冰山,心里也藏着融化的月光。”
谈烨走回后台时,额角沁着薄汗,西装袖口沾了点钢琴键的木质香气。奇悸递给他瓶水,声音比平时小了些:“弹得……还行。”
“只是还行?”谈烨挑眉,接过水时故意碰了碰他的手指,“那接下来的互动环节,我是不是该把你写串词时,把‘新年’写成‘新雪’的事说出去?”
奇悸的脸瞬间红了。互动环节有个“默契大考验”,要求主持人现场回答观众提问,他早就跟谈烨约好,要是被问到“最喜欢的科目”,就异口同声说“语文”和“数学”,可现在看来,这人说不定要故意拆台。
果然,当观众席有人喊“谈烨!你觉得奇悸哪门课最需要补课?”时,谈烨几乎没有停顿:“物理。”他顿了顿,补充道,“不过他语文很好,我很喜欢听他念课文。”
最后几个字说得很轻,却像羽毛落在奇悸心上,痒得他差点忘词。他慌忙接话:“那我也实话实说,谈烨弹钢琴的时候,比他讲物理题的时候可爱多了!”
台下的欢呼声差点掀翻屋顶。奇悸看着谈烨泛红的耳尖,突然觉得这场晚会像个被施了魔法的玻璃罩,把所有的心动和试探都轻轻拢在里面,安全又温暖。
零点倒计时时,全场的人都站起来倒数。奇悸跟着数到“一”的瞬间,突然被谈烨拽到了舞台侧面。烟花在窗外炸开,五颜六色的光映在谈烨脸上,他从口袋里掏出个小小的礼盒,塞到奇悸手里:“新年快乐。”
礼盒里装着支钢笔,笔帽上刻着行小字:“写给你的故事,都有我的注脚。”奇悸的心跳突然漏了一拍,抬头时正撞见谈烨眼里的光,比窗外的烟花还亮。
“那我的新年礼物呢?”谈烨的声音混在烟花声里,带着点不易察觉的期待。
奇悸突然踮起脚尖,在他脸颊上飞快地亲了一下,像雪花落在火炉上,转瞬即逝。“这个,”他的声音抖得像风中的彩带,“是预支的,等你当上法官那天,我再补个大的。”
谈烨的脸瞬间红透,连脖子都泛着粉色。他看着奇悸转身跑回人群的背影,抬手碰了碰被亲吻过的地方,指尖的温度烫得像握着团小小的火焰。
晚会结束时,雪已经停了。奇悸抱着谈烨送的钢笔,走在回宿舍的路上,听见身后传来脚步声。谈烨追上来,手里拿着件外套,不由分说地披在他肩上:“夜里冷。”
“你怎么跟个老妈子似的?”奇悸嘴上抱怨,却把外套往身上裹了裹,上面有淡淡的雪松味,是谈烨身上的味道。
两人并肩走在雪地里,脚印深浅交错,像串没说出口的情话。奇悸突然想起自己写的串词结尾:“愿新的一年,我们都能成为更好的自己,也能……和喜欢的人一起,看更多的烟花。”
他侧头看谈烨,对方正好也在看他,月光落在两人交握的手上,把影子拉得很长很长。奇悸想,这个元旦大概是他这辈子最甜的开始——有会弹月光的冰山,有藏在钢笔里的心意,还有个不用等到成为法官,就能收到的、带着温度的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