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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危机 ...

  •   她看到苏犹豫的朝她看了一眼。于是本来已经抬起的脚后跟轻轻落下,脚尖也转了个要离开的方向。"前辈我忽然想起自己东西忘带了,得回去拿,要不你先……"她表情恳切的说。
      苏的神情一松,从善如流的答应了:"行,那改天再约吧!"
      她立刻转身,迅速的离开了。
      刚走没多久,伊晚便掏出手机,想跟常安打电话。但即将按拨出键时她又犹豫了:有必要这么敏感吗?他们年龄相仿,可能恰巧认识,看样子不过是偶然碰到,不可能是别的什么关系。可是危机感来的突然又猛烈,她联想起韩叙给她理发时的那个眼神,还有图书馆门前意味不明的口型,深刻怀疑与苏前辈相关。那常安怎么办?她真的很喜欢韩叙,要是韩叙一边吊着她,一边与苏前辈死灰复燃(虽然是胡乱推测的),常安肯定会很伤心。
      她于是呆呆的站在原地,惶然不知所措。似乎面前没有一条合适的路供她走,直言坦诚要承担风险,佯装不知也可能放任危机。
      忽然一阵满是京剧味儿的音乐传进她的耳朵里。是手机铃声。她低头,看到来电显示是妈妈。她心下一紧,接起电话,斟酌了一下语气,试探的“喂”了一声。
      “宝贝,最近怎么样啊?”
      “妈,都挺好的。你有什么事吗?”她漫无目的地走着,一边回应妈妈。
      “没事儿,妈就是关心关心我家小乖乖。天冷了,记得多穿衣服,别生病了!”
      “记得的,不用担心我。”
      “还有呢,你说你要参加的那个齐舞比赛,是在十二月吗?”
      “十一月底,快十二月。”
      “是这样,乖女儿,你知道你们学校十二月就要期末考试了,你也不能整个半年都在那跳舞。妈想让你早点回来,复习复习功课,好赖不能挂科啊!跳舞呢,是爱好,咱乖乖也该知道学业是不能放弃的,对吧?”
      伊晚没吭声,心里疲倦的叹了口气。她就猜到会这样:声声唤着“乖女儿”将自己装进无法摆脱的枷锁里,再摆出坚决的“学业大于一切”的态度威逼利诱她回去。她甚至能预见母亲的下一句话是“给你做好吃的”。
      电话那头期待的沉默了一秒,便连忙补充道:“学校离家不远,你回来了妈给你做好吃的!你想吃什么,妈都给你做!还有啊,我去你们学校转了转,帅哥可多了呢!咱乖乖长这么漂亮,肯定能找个帅哥做男朋友……”
      “妈——妈!我们不是说好了吗,要是我跳舞跳出什么名堂来,你们就答应我在这多学一会?”她争辩,“不要我们学校我们学校的叫,我没想在那上学。”
      “怎么着,你想辍学呀?我告诉你,现在社会干什么都要看学历,没个文凭你啥也做不了!”
      “还不是当初你们死活不让我去艺考。我想好了,等我能接商演,自己赚钱去考艺校。那种不入流的大学,我考个毕业证书又能怎么样?”
      “胡说,你学校这个专业可吃香了,还能考研到那个什么,双一流大学去呢!”
      “我没兴趣。我就想跳舞。”
      “犟丫头死不悔改!你说说你一个人孤零零在那里,又没亲戚又没朋友的,妈放心的下吗?不就想让你离家近一点,我们好照顾你吗?”
      伊晚咬紧嘴唇,半晌不吭声。母亲以为她被说动,受了鼓舞,更加殷切的劝道:“你这丫头从小就不喜欢主动跟人交朋友,又敏感爱多想,爸妈是真的担心啊!你这个样子怎么能在社会上获取成功嘛!”
      “谁说我没朋友的。”伊晚顶了一句,落寞却忽然缠上了她,“我在这交到了一个非常好的朋友,她叫常安。”犹豫了一下,她又说:“还有一个男孩子,叫谢成林。”
      “哎呀反正你不用操心我的事儿了,我在这好得很,一点都不想回去。你就等着我拿冠军吧!不说了,我还有事,先挂了。”言罢,她就迅疾地挂断电话,将手机关掉塞到口袋里,仰起头,长长的叹了口气。
      正巧路过一个儿童服装店,老板为了吸引孩子顾客不遗余力,在天花板上挂了一个巨大的液晶电视来放动画片,在门外甚至在马路对面也能清晰看到动画内容。伊晚被吸引住,不由自主的站住了。
      动画片不知道是什么名字,大概在讲一只猫和一只狗的故事。小猫喜欢唱歌,但是老是走调,所有的小动物都嘲笑它,不相信它这种水平参加比赛能得冠军。可是小狗相信它,陪伴它练声、为它提意见,还凶走那些嘲笑者。小猫不擅长表达感激,总担心显得生疏,默默地接受小狗对它的好。但是森林歌手比赛的前夕小狗遭遇了不幸,掉进了沼泽溺死了。小猫得知这个消息十分难过,在台上边哭边唱,思念、感激与痛苦之情融进歌声里,使一首《伙伴》博得满堂掌声。最后小猫抱着奖杯来到小狗死去的沼泽前,说了一声谢谢。
      伊晚一动不动的将一集动画片看完,竟不知自己已泪流满面。她努力的把小猫小狗的形象刻画在脑子里,感慨着为什么如今小朋友的动画片主题都这么深刻,也怀念起中学天天有人陪伴的时光来。她不得不承认妈妈说的是实话。曾经交朋友是一件很容易的事,她与对眼缘的同学坐了同桌,或者分到一个体育队,或者被安排到同一片清洁区做任务,就能自然而然地熟悉起来,成为朋友。而现在,在这个陌生的城市,她实在没办法鼓起勇气去主动接触某个人,而常安,温柔细心的常安总能察觉自己“无所谓”的高冷外表下的羞怯与小心翼翼。
      常安。她攥紧手心,感到又抱歉又无奈:你是我幸运遇见的唯一的好朋友,有些事我想装作不知道,因为我没有把握它会对我们的关系产生什么影响。
      伊晚慢慢的走着,一种空前的孤独感裹住了她。
      人的孤独感向来产生于两种情况:无人倾听与无人理解。于是千言万语也成了一言不发,身处闹市与身处荒山毫无差别。孤独感是一种黏稠的黑暗,社会性的人并不喜欢居于黑暗。所以能够有人陪伴是多么幸运的事,它起码能让你摆脱"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的状况,让你的世界生动一点。
      就在这时,谢成林的声音仿佛跨越千山万水飞进她的耳里:
      "晚儿姐——好巧啊——"
      生气蓬勃的,惊喜的,毋庸置疑的声音。
      不论她听多少次,都会忍不住微笑的。
      她一抬头,便看见了她的光。
      "嗯,好巧。"
      伊晚笑着说。

      冰块在玻璃杯中轻轻相撞,发出悦耳的叮咚声。红色的液体无辜的泛起波纹,将其后紧盯着它的一双乌黑的眼睛染成不怀好意的暗红色。伊晚抿了一口饮料,笑道:“你干嘛呢?”
      “我在研究这杯西瓜汁,努力回忆是细胞中的哪个部分让它显出红色。”谢成林回答。
      “你回去翻翻书不就好啦?”
      “吃饭时也不能忘记复习,这就是学霸的基本准则。”他说,然后喝了一大口,感叹道,“谁能想到我是被下周的期中考试支配了呢?”
      “你们下周考试?”
      “对,考完就要去参赛……不过学校不太想让我们去的样子。街舞社也是每天都在排练,晚自习都不去上。”
      “学习最重要,还是先好好准备考试。”她违心的说。
      “晚儿姐说话像个大人。”他夹起一块烧茄子,沮丧的塞到嘴里。
      “我已经成年了啊。”她眼瞅着面前几盘色香味俱全的菜肴,却忽然有点不想吃,“我比你大三岁呢。”
      “那又有什么,差三岁而已。”
      伊晚没接话,气氛忽然沉默下来。只听旁边一对情侣在小声争执着对错,后面那一家子又在讨论孩子的教育问题,餐馆服务员端着盘子“啪嗒啪嗒”走过去,只有他们这边闷头吃饭,仿佛被禁了言。伊晚慢慢嚼着一根青菜,心里揣摩着谢成林这句话的意思。他们差三岁。他觉得没什么。即便是姐弟恋也能接受。
      她放在桌下的左手下意识攥了攥手心。
      “晚儿姐,现在几点了?”他忽然抬头问。
      “十二点三十五,怎么了?”
      “啊我得赶紧吃了!我们规定十二点五十前必须到校!”他惨叫了一声,连忙低头狼吞虎咽。
      “那你加油,吃完就快去吧。”她同情的回答,“饭钱不用管了,这顿我请你。”
      “你太好了晚儿姐!你是我亲姐!”
      这句话太沉重,沉重到令伊晚放下筷子,一脸复杂的望着他。
      谢成林抬头:“怎么了?”
      “没事,你快吃吧。”伊晚扶额。

      下午刚到班上,她便发现大家都围聚在一起,似乎在挑拣什么。她们面前放着几摞袋子,好像是衣服。常安最先望见她,兴奋的摆手叫道:“快来看!”
      “这是什么?”
      “是你们参赛时要穿的衣服啊,Miss陈前几天就找人定制去了,你忘了吗?”
      “啊……好像是这样没错。”伊晚走上前,蹲下来仔细观察:一件黄底黑字的V领短袖,一条浅灰色短裤,款式很简单。但是特殊的是,短袖上除了背面印着她们机构的logo外,正面还印着不一样的字,连起来是一句含着机构名字的诗句。“好棒的创意!”她惊叹道。正巧这时Miss陈走过来听到这句话,得意的笑笑说:“你们老师我呢,还是有点本事的。”
      参赛的五个人到齐后,便立刻去更衣室换上了队服。短袖是oversize的嘻哈风格,黄色穿上又显白,衬得女孩们又酷又可爱。伊晚拿身后垂下的两根布条很没办法,一个队友走过来笑着帮她系成蝴蝶结状。换好后大家走到训练室,从巨大的落地镜里审视着自己的模样。其他不参赛的女孩们纷纷夸赞她们漂亮,有人甚至羡慕的在她们身上摸来摸去:“布料质量好好!蝴蝶结太可爱了吧!这字也好潇洒的感觉!”
      她们矜持的接受着众人的目光,不敢表现的太开心。Miss陈倒是笑得眼睛发亮:“很好,你们按照诗的顺序站好,我们先来拍一张照。”
      伊晚低头看自己胸前的“梦”字,不知所措:“我站哪啊?”
      “站中间。”常安的声音抢先传来,“是C位哦。”
      大家的目光纷纷聚在她身上。
      “没错,站中间。”Miss陈也说,“是天人梦凡尘。”
      天人梦凡尘。伊晚默念了两遍这句诗,仿佛有片羽毛悄悄的拂过心尖,生出一丝奇妙的感触。天上的神仙也会感到清冷寂寞,而去想象喧闹的红尘吗?可是人间并没有很美妙啊,大多数时候还要小心的遮掩本心,去迎合别人的目光。就比如此时,她还得推让一下:“不不,我不想站中间,能不能换个位啊?比如说天人凡尘梦什么的。”声音得足够真诚,语气不能过于夸张,眼神得扫视一周,确保所有人看到。她当然想出彩,想站在舞台最中央——那里让她觉得自己在全世界的中心——但她更害怕女孩的嫉妒心,那是足以消灭所有情谊的利刃。
      Miss陈当然不会同意。像她这个年纪与水平,已经不会因为担心遭到嫉恨而推拒机会了,与之相应的,也不会理解十八岁女孩的小心思。“你老老实实站中间。”她的声音添了一丝严厉。
      “哦。”她缩了缩脖子,感到四面八方各怀心思的目光朝她投递过来,仿佛各种口味的饮料混在一起强迫自己喝了下去。

      晚上排练完已经是很晚了,她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公寓,一边戴上耳机听歌。谢成林动不动就给她推荐各种风格的歌,光是国语说唱就有几十首。不过这对于喜爱听歌的她来说是件好事,尤其是发现他推荐来的歌都很对口味时。
      “我热情拥抱光的冲击不顾一切蒸发自己飘到空中只为拥抱你”
      温柔的男声流水般注入耳朵。她跟着轻轻哼唱起来,脚步都跟着轻快了一些。
      刚拐到一条人烟稀少的街上,她便察觉有脚步声在身后。起初没有在意,她猜想着大概因为周边店都关门了,显得街上过于安静罢了。但走了一会,那脚步声仍然在,甚至越来越大声,好像有谁在接近似的,她心中警铃大作,口舌干燥,大着胆子转过头去。
      可刚一转头,还没看清对方长什么样,便眼前一黑,不省人事。
      不知过了多久她醒转过来,觉得头痛欲裂,但是脑子仍然运转的很快——她立马明白自己躺在韩叙的店里,只是所有的灯都关了,只留了一个小小的夜灯。借着那点微弱的灯光,她看见头顶站着一个黑乎乎的人影。“韩叙!你干什么?”她连忙检查了一下自己的状况:没有绑手,衣服好端端穿在身上,除了头痛外没有任何损伤。
      “可以安静一些吗。”他的声音很轻,“我可保不准会做出什么。”
      伊晚内心一揪,背上开始冒冷汗,小声的问道:“可是……至于吗?”
      “居然会这么问,我还以为你会问出‘为什么’之类的话。”他似乎拉过来一把椅子,坐在她头附近,慢条斯理的把玩起她的头发,然后忽然压低声音说:“你和她太像了。你知道吗。”
      她感觉心脏在胸腔里急促的跳动着,几乎害怕的眼角要泛出泪花来,但她忍住了,只是问道:“是苏前辈?”
      韩叙没有正面回应,自顾自说着:“她还是看不起我。很礼貌的邀请,但我知道她的轻蔑。夜莺不愿与野麻雀站在一根树枝上,你明白吗?”
      “苏前辈不会……她对大家一视同仁的。”
      “你自然看到的是这样,大家看到的都是这样,多么亲和,又努力又优秀的女孩!所有人都这么说她,但我想接近一些,她就厌恶的躲开,亲和在哪里?”他的声音压的更低了,几乎沙哑的嘶嘶响着。
      “接近是指哪种接近?”伊晚大着胆子问了一句。她只能赌一把韩叙并不打算做什么,只是想把她当成苏前辈来聊会天。也许听他倾诉完内心苦闷她就能离开。空气中有酒味,还有檀木香味,她在紧张情况下过分灵敏的味觉几乎把自己搞得头昏脑胀了。只想离开这里。
      韩叙在黑暗中嗤笑了一声,慢慢的朝她俯下身来,嘴唇从她脸颊上蹭过去,她紧张的闪躲,便落到脖颈处。他停了下来,说:“这种接近。”闷热的气息喷在脖子上,她惊慌失措的颤抖了一下,终于害怕的哭出声:“不要!”
      韩叙迅速坐起身,眼神空洞的看着她:“不要。你跟她明明那么像,为什么说这句的语气一点都不一样?她推开我,你却没有;她瞪我,骂我,你也没有。你只是说不要,还哭了。你哭什么?”
      伊晚努力将抽泣憋回去,攥出平生最大勇气瞪他:“我……我没想到你居然是这种人。”
      他仿佛很受伤,左右张望了一下,眼神居然称得上无辜:“哪种人?我做错什么了?”
      “常安……她那么喜欢你!”
      “你说那个小女孩?对啊,她很可爱,但太不听话了,我已经打算放弃她了。但没想到你们关系那么好,那个小男生又总是坏我事,我一直没法抓住你。”他打量着她,眼神很空洞。“然后她又回来了……我只是疯狂的爱上了她,有错吗?她拒绝我,她凭什么拒绝我?我们两个是当时公认的郎才女貌,我还以为她也爱上我了……”
      韩叙乱七八糟的讲述着他们的故事,鬼迷心窍的他被苏前辈拒绝后一蹶不振退圈改行,但仍然怀着很强的执念;在伊晚刚来这里没多久就开始注意并跟踪她,狩猎的既有耐心又有手段;被苏带来的消息打击的深夜买醉,正好碰到她便下了手……伊晚明白了全部后颤抖不已,一句话都不敢说,只期待着她能活到第二天。
      讲着讲着,韩叙声音越来越低,忽然头一歪,往旁边摔了下去,砸出了巨大的声音。
      伊晚难以置信自己有这么好的运气,急促的喘息着,站起身踢了他一下,确认他的的确确醉倒了,赶紧逃离出去,一路狂奔回公寓。
      直到进到自己的房间,她的心脏还在疯狂乱跳,终于将房门锁好,慢慢瘫倒在地,眼泪止不住的往外涌。
      已经是凌晨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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