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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我非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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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煜。你这个懦夫,有本事就来对.赌啊——”
握紧了手中的香,一边借着玄关和摆设,跟“人”兜圈子的杨煜也没忘记出言挑衅。
这是梦,可梦不止有一种解法。就比如,谁会闲着没事一直照镜子、三番五次碰贡桌看脸色看人看时间、到处翻自己最熟悉的地方。
事实证明,杨煜会,镜子里的那个也会。
在公厕里,洗手的功夫能够让镜里的人学到很多。在融合的房间的独立卫浴里,既磨蹭洗漱又有洁癖勤洗澡的时间,也足够镜子里的人学会更多。
“人”都是镜子里的他的眼睛,偷供奉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他磕下头看不到周围的时候。
磕头敬祖也敬神。可是他跪的不是鬼神,面前摆的黑白照框的是他的工作证照片。
一开始是几支香?四支。
可后面呢?一直变成了三支,到最极端的一次,烛台上摆的神龛不再是观音像,供奉的也是鬼非神。
他也没有教人真把自己当神的习惯。
杨煜是个成年人,抛开成年的身份不谈,社畜的充实生活就足够他对中二病脱氧了。
十五年前真要论发生了什么,那也就只有……一场离去和永不回头。
最后一次回老宅,告别这个永无天日的地方,随地漂流一路前行的杨煜根本没想过再回来。
燃了半截的香火正好卡住怪物满嘴的牙,再一次踹开扑上来的“人”后,杨煜扔掉了手里的打火机。
摁坏的打火机燃着火焰,撞上了下风口坠地的衣服。遇上可燃物,一把不断燃烧焦黑的火,开始蚕食越发浓郁的雾。
就像一道泾渭分明的光线,落在了这个地下室里,照亮了通向大门的路,充斥着自由的轨迹和不息的烛火。
是啊,点香,上香,敬鬼迎神。人为什么要做这些?不都是求个心里安慰嘛——香又被啃掉了半截,扑上来围攻的鬼不能再遛了。
见躲不掉,杨煜干脆让冲锋衣被扯下,揪住边角兜住扑上来的雾手,金蝉脱壳后猫下身卡雾手的死角,避开了贴面偷袭的香灰。
围攻的数量有点多啊。没了防身的外套,能打破伤风的剖骨剪早就裂了,还有一副倒是可以打,但没必要。
“杨煜,你不是想杀了我吗?我给你个机会,就在那面墙前。”
杨煜手里的香所剩不多,等他一路走位躲开暴击的怪物,借着一处怪物衔接的破绽溜走,离开流着涎水的嘴和会长手都雾后,那扇铁门落下的新漆被他用了五秒从外反锁。
锁落,近乎暴力地扣住了因为震动掉漆的铁门。锁是从卧室顺的,钥匙被他掰碎冲进了下水道。
这个时候站在老宅前,杨煜也没松口气,只觉得这个礼数颇多的毛坯房让他感到陌生。
走到了门前,杨煜身上的白衬已经落了不少汗和灰尘,在海风的吹拂下,他更是没忍住打了两个喷嚏。
“阿鱼,出来吃灰,不成也吃灰。”
杨煜承认他是故意的。
这是梦,不代表他要忍,在梦里被各种事件追着打追着杀经验丰富的人打开了滑盖,香香火再一次点燃。
就在那面墙前,雾气起了又散去,落下了一个苍白面孔的自己。
没有影子,黑色的眼睛,笑着的脸。
看着哪里都奇怪,尤其是那把械武指着自己的头的时候,杨煜的心情变得有些微妙。
“俄罗斯转盘?行,你开吧。”
杨煜对十二岁的自己有一点耐心,毕竟那个他得靠些手段才能指着自己的头。
“呵。”
空弹。脾气倒是不小。
杨煜的表情没有变化,仍旧是配合的弯腰,接过了那把械武,正对上了年轻的自己。
“空的,小屁孩。”
扣下扳机果然没反应,杨煜也不意外。
这下又变成他被指着了,为了削他的优势,另一个自己直接变成了跟他一样的身高。
“哦,不错。”
又一发空的。杨煜没有表情,要不是手机真被他浪到关机了,他怎么说也得拍一张。
几轮空弹过去,即使是青涩的小鬼也会意识到,手上禁忌的东西被做了手脚。
但现在拿着械武的轮到了杨煜本人。
早就换了一副手套,杨煜空着的手握住那把熟悉的械武,转了半圈后,对准了另一个自己的脖子,连接主动脉的那个部位。
“我从不去想见到小时候的我。你猜猜看,是为什么?”
扳机扣下,空的。要是鬼真有这么好杀,那这个梦就不会循环地搞他了。
何况,是年轻的自己,拙劣的模仿者。
杨煜对于械武顶头没反应,对于正在读条要咬他的鬼也没什么反应,穿着个拖鞋站在原地,完全没有刚刚一路逃命的认真。
可惜了,梦有的时候并不完全是由主体操控。潜意识里形成的脑域千变万化,构成的映像自然也是,随机。
比如现在,杨煜松劲想摸根烟,却意外地发现顺的十个打火机都没油了。
搞什么,我才是主体诶。
但再抱怨,脑域开发要是能到90%,那杨煜也不该叫人了,他会直接被送去研究院卖个好价钱,然后享受身体和精神都被切片的悲剧。
很快,一阵莫名的困意再次袭击,杨煜醒来时没了被子,没了换洗的地方,只有突兀的一片大海摆在他面前。
搞什么,荒野求生?我不是悲剧主义者。
杨煜眉头一挑,伸手揪了一片狗尾巴草的叶子,抓住一只爬他腿的虫子扔了出去,在海风下陷入沉默。
海边有什么?杨煜已经很久不碰水域了。
游野泳是死路一条,尤其是梦里。这可是大海诶,溺水的概率是很高的。何况还没有渔船和巡航的防线监督人,下去就是作死。
拖鞋踩在礁石上,没有实感,但比起踩进一脚沙砾的海滩,杨煜勉强能接受在避风口躲海礁下面。
但也不安全。
打火机彻底没油了,燃尽了最后一滴工业革命的泪水,被好心的杨煜通通丢进了有害垃圾里。
现在也搞不了垃圾分类。不然他可以薅走可回收垃圾里的空瓶,起码能卖个好价钱。
零武器零防身零遮拦零人在意的杨煜已经绕着附近走了一圈了,依旧没下水,公路也没人,寂静得连只鸟都不给。
另一个自己想做什么?
毫无疑问,取代自己。
但首先,杨煜确定自己没有人格分裂症。其次,他很确定在模拟游戏里有人介入了,导致现在他的梦变得更奇怪。
拜托,不会要告诉他,得在海边流浪吧?
“在海边流浪?嗤。没用的大人。”
偷走烤鱼的垃圾小孩,放弃跟小孩计较的杨煜起身,又是一叉子戳了条鱼,明确地声明:
“忘记告诉你,核污染排放已经过去十年了。不想吃到核辐射,最好吐…算了,你随便吃。”
杨煜很好奇,吃了核辐射鱼后的鬼能长成什么样,像核辐射鱼一样吗?
“呵。”
得到冷声的杨煜不在意。毕竟他们从不会梦中场休息的梦,何况有人插手的情况下。
贸然出手,亏,大亏特亏。
别问梦境里为什么要吃东西要睡觉,梦境要是符合现实逻辑,它就不是梦了。杨煜没有吃鱼,也没碰任何一个完成戳鱼使命的叉子。
没人管理的海面,没有人的公路,真·鸟不拉屎的地方。
没有打火机,也不算生火的杨煜长腿一搁,眼神息眯了两下,睡了。
等再醒来,又回到了熟悉的拼接式房间。手机电量10%,显示时间是早七。
“杨煜,起来吃饭。”
叫门的人变成了男人,敲门声含糊不清,有点像是喝醉了。
洗漱,翻找,坐一会,起身的杨煜走到玄关后,只觉得很奇怪。
梦里的点香变成了吃饭。
叫门的人从老人变男人。
以及,没有镜子的空砖墙。
醒来与睡去貌似都没有变化,摸不到头绪。那……要开门吗?
杨煜站在门后,听着变得急切的拍门声,放在口袋里的那只手始终不动。
能给他吃什么饭呢?
站到门前的那个空闲里,杨煜弯着身子,看向了床底。放着煤炉的窑子落满了香灰,再仔细摸,杨煜得到了半袋香。
突兀地落在那里,直到他拾起来,香便取代了他藏着武器的口袋。
谁在看?谁要吃饭?
杨煜没有装睡,门外传来的拍打仍是不慢,催促着他起身。
不能再等下去了。
木门显然被豁开,露出了男人的手和隐约的身体,也许撑不到三分钟就会被砸烂。
“……,你已经死了啊。”
门摔烂在地,剖骨剪划开的颈动脉落了一层深厚的香灰。被打开的卧室里,窑子里安静地插着四根香,正对着打开的大门。
“……。”长腿扫开了砸过来的香炉。
“…。”剖骨剪的另一半被尖牙咬断。
“。”香烛断了半截,香火燃灭。
“咔嚓。”
时间定格,电量3%,闪光灯熄灭,照片成形。
倚靠在门前的杨煜笑了,沾着红色的手里还燃着三根香,火驱赶开了包围的怪物。
电量,1%。杨煜按下了关机,白雾终是散去,露出了一地狼藉和落满尘灰的客厅。
“六爻·凶卦,三更已过。”
那双森冷的绿眸注视着坠地的铜钱,丢出了最后一把打火机。红线着明火,焚尽此处骡。
大火里,杨煜察觉雾气里有什么东西,扯了他一脚。
有种莫名的恐惧上浮在他的心底,撑住身子不往下坠,挺腰翻了个身躲开后,杨煜看到了裤子上斑驳的灰痕。
还没细看,借用的地儿就突然裂了条缝,正好卡住了杨煜的身子,只让他在废墟里露了个头。
下半身有什么冰凉的东西淹没了,而且还在攀升,杨煜只觉得天地倒转。
困意汇聚,坠入倦河。
“哗啦——”
意识从刺骨的寒里清醒,脚下已是没入膝盖的水。不像河,倒像海,水深到足端感触的水都要比膝盖处要凉上许多。
杨煜觉得自己就像条被放生进大海的潜水鱼,倒霉极了。
怎么一个个上赶着,要把他拍死在砧板上啊——他又不是鱼。
睡得不安稳,头也昏沉,动一步就像被按在海里吸走了氧气,有种节肢动物的美感。
杨煜不想想了。这兴许是个梦。
在他好好睡觉的时候,拉着他操持应酬。在他社交不足的时候,催着他解密逃生。在他找到生路的时候,又一脚把他踹回去睡觉。
“看这么久,没有赏钱吗?”
抹掉一把灰,站在水里湿漉漉的青年合着眼,抛出了第一个疑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