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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第 10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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闻飒头皮一麻,耳边轰然炸开。
“你你你......你听到了!你没睡着???”
裴云松嗯哼了一声表示认可,声音低沉,压着笑意。
闻飒崩溃了,他的形象,他的容貌,他的身材,还有他美好的品德,甚至是灵魂都会被毁了!
闻飒抱着头尖叫,化身土拨鼠:“啊??啊!!!”然后把头磕在中控台上,发出咣咣的响声。
裴云松好整以暇的观赏闻飒在原地裂成一片片,还有闲心伸出手挡在中控台前,让闻飒的脑门磕在他手心。
闻飒脑门撞上温热的掌心,又蹭的一下弹起来坐好,委屈又愤怒的逼视裴云松。
“怎么了?挺可爱的。”裴云松声音正经,仿佛看着学生犯傻的宽厚温和的老师,但闻飒依然听出笑声含在他嗓子里,这比直接笑出来还让人浑身难受。
可爱!可爱毛线!这个腹黑的家伙!
闻飒气呼呼的挠坐垫,裴云松弯着嘴角摸出墨镜戴上。日出了,金色阳光在群山与峡谷之间铺开,闻飒把刚才的尴尬抛到脑后,小声感慨真是前途一片光明。字面意义的前途。
好玩的旅伴增加了枯燥车程中的乐趣,裴云松心情很好,手指在方向盘上轻盈的敲击,弹琴似的。
前途依然光明,只是极度坎坷。
过了边境检查,后面的路陡然一变,左边是山壁,右边是悬崖。不仅没有护栏,甚至连路面都没有,土路上满是坑坑洼洼的石头,越野车晃成了摇摇车。
闻飒从窗口往下看,车胎滚过,崩开的石子跳下悬崖,连底都看不清。
他默默的把放的歌停了,点开一个藏传佛教唱经歌单,在满愿莲花佛塔祈祷文的唱颂声里,双手合十,向裴云松虔诚低头。
“裴~诶~老师,我的小~嗷~命在你手上了。扎西德勒!”
裴老师听完眉头紧锁,不知道是因为路况,唱经,还是因为闻飒的扎西德勒。
下车的时候闻飒在包里塞了相机、镜头、三脚架,然后看着无人机发愁。今天天气这么好,不带无人机真的可惜。
想了一会儿,他还是把无人机拎上。野外没人,实在背不动了,放在路边,返程的时候提上。也不是不行。
裴云松看了眼闻飒的装备,拿出来一个小东西往闻飒食指尖一夹。
闻飒好奇的端详:“这什么啊。”
“血氧仪。你现在血氧90,还可以。”裴云松顺手把他手上放无人机的包接过来,“现在怎么样?喘吗?”
“还行。”闻飒感觉了一下,呼吸稍微有点急促,但还算不上高反。他又伸手去拿包,“我自己拿吧,多不好意思。”
裴老师拎着包带子的手纹丝不动,闻飒竟然没抢过来。
“等你扛不动又高反爬不下来的时候,再说不好意思。”
闻飒:你这话我没法接。
一路晴空万里,等两人真正踏上徒步路线,眼前白雾弥漫,别说库拉岗日雪山,连前后十米外的路都看不见。
甚至都没有路。
库拉岗日有两条线路,一条是沿着湖边,有开发好的小路;另一条沿着中间山脊线切过去,没有经过开发。但是岩湖只能看到白马林错,库拉岗日雪山被挡在另一边,而沿着山脊线,可以同时看到左边的折公错和右边的白马林错,同时一览雪山山脉。裴云松直接带闻飒往山脊线上去,一路全是爬升,走了一会儿,闻飒开始心慌气短,气喘吁吁。
裴云松走在前面带路,闻飒拄着登山杖,紧紧盯着裴云松的背影。从后面看,裴云松两条腿不仅长度逆天,登山更是逆天,登山靴踏在草甸上,有时候跃过小的植被群落,轻盈的像岩羊。
大雾越来越浓,几乎像寂静岭。闻飒慢下来喘口气,裴云松的身影就隐入雾里,再一眨眼,人没了。
闻飒站在原地,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裴老师?裴云松?”闻飒小声喊,他不敢大声,因为不知道在哪儿看过,雪山上大喊会引起雪崩。虽然徒步路线并不在雪山,只是隔着几个“措”看库拉岗日,但闻飒还是不敢放开嗓子喊。
大雾像是会吸音,浓厚的水汽在草甸上飘荡,四面八方看起来一模一样。闻飒不抱什么希望的掏出手机。果然没信号。
要命!手机这东西在城市里无所不能,到了信号和充电都不方便的高原,时不时就跟板砖差不多。真正让人重返原始人在丛林里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敬畏感。
闻飒深呼吸几下,往记忆里裴云松消失的方向走,一边在心里碎碎念。
裴老师啊裴老师,丢人了你都没发现,跑得比兔子还快!
走了几步,闻飒开始感觉不对。他刚才听说这条线路是沿着山脊切过去,虽然他没查过路线全程无脑跟随,但是沿山脊这句话还是听得懂的。山脊是最高的地方,但他这会儿逐渐开始下坡。这肯定不对。
闻飒站在原地左右为难,忽然听见裴云松的声音。
“闻飒?”
虽然还没见到人,但闻飒心一下子放回了肚子里。他赶紧喊着裴云松的名字往声音的方向小跑,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裴云松一向淡然如念ppt的声音第一次听起来有些发紧。
跑了两步又喘不上气了,闻飒撑着膝盖喘气,裴云松从雾里面大跨步走出来,一把扯住闻飒的手腕。
“跟紧点。”裴云松脸色比天气还阴,语气凶巴巴的。
闻飒一下子怒上心头,你跑的比狗还快,还怪我没跟紧!如果不是在4500米的海拔,他高低得吵两句嘴,但这会儿爬山的力气都不够了,闻飒决定为了节省体力,把话都往肚子里咽。
沉默的走了一会儿,裴云松忽然松开扯着闻飒的手,伸到他面前勾了勾手指。
闻飒无声的喘气,张着嘴用表情表示:“啊?什么意思?”
裴云松语气有点僵硬。
“包给我。”
不等闻飒回答,他直接上手把闻飒的包卸下来,挂在自己肩头,没头没脑的来了一句:“对不起,刚才......我不是怪你。”
然后改成扯着闻飒的袖子往前走。
闻飒跟在后面,心里憋的气忽然像节日气球被飞镖扎了个洞,气砰的一下放光,只剩气球里的金粉彩纸喷的到处都是。
负重全挂在裴云松身上,闻飒爬起来轻松了不少。
到了中午,大雾还是没有散的迹象,闻飒沮丧的不行。风光没得拍,沿途他就专心按着裴云松的指点拍植物。雾气太大天又阴沉,说不上是摄影作品,只能供裴云松记录物种。
所有植物都矮趴趴的,最高的灌木也才到闻飒的腰。大片湿润的高山植被像绣花的绒毯,厚重、柔软、扎实。裴云松记录会面的所有物种,闻飒负责趴在地上拍。
微距镜头下,委陵菜是黄色的五瓣小花,每片花瓣都是爱心的形状;报春是成片粉紫色小花,一小团花簇在一起,像一把把紫色的小伞,(裴老师指正:那是伞形花序)这点高度给昆虫打正合适。岩须尚未开放,细密的交互对生的叶像成排鳞甲,让人几乎以为是某种来自魔界的生物尾巴。
还有一种低矮的柏类,裴云松扯下一团叶尖揉碎给闻飒闻,说旺堆告诉他这是藏香的原料之一。柏木的气味沉郁苦涩,闻飒从裴云松手里接过来闻了闻,苦的脸皱成一团。
一路上,裴云松挨个给闻飒指出它们的名字,如同高原草甸王国的国王为来访的贵客介绍所属的臣民。
闻飒一路拍过去,在恰好拍到一只肥硕的土拨鼠的时候,他忽然对大雾释然了。
他放下相机,坐在地上跟土拨鼠的一对绿豆眼对视:“我忽然觉得,自然的美是馈赠,我们只能等待和接受,却无法强求。”
裴云松在闻飒身边上坐下来,两条长腿支出去,闻飒顺便拍了一张两个人并排坐着的腿,心想回去发朋友圈的时候可以单把自己的腿拉长,只要比裴老师长一丢丢就行。
土拨鼠被四条腿指着,皱皱鼻子跳起来,往雾里跑去。
运气忽然光顾,从土拨鼠消失的方向刮来大风,云雾翻卷着后撤,眨眼之间,阳光从云雾之中破出,圣光笼罩碧蓝色的白马林错。遮蔽天地的云海消散一清,库拉岗日雪山和山脚下的折公错露出全貌,骤然出现的整座雪山和闻飒面前向下的陡坡构成无比巨大的高差,让人瞬间生理性的腿脚发软。
天地之间一片通透明澈。
海拔7538米的雪山骤然出现,闻飒被它无遮无拦拍在脸上,下意识往后倒去,两只手撑在地上扯着草皮。他大口喘气,忽然感觉心跳声太响,胸口又太闷,眼前一阵阵发花。
他大脑已经停止运作,只能眯着眼睛看耀目到刺痛眼瞳的雪山,一会儿觉得自己像风筝,要被吹进到雪山之上,一会儿又觉得自己像颗石子,轻轻一碰就会滚落下去,从高高的山脊上滚落到悬崖下的湖泊里。
阳光映着雪山反射到眼睛里,世界开始旋转,他即使知道自己状态不对,仍然无法移开目光,直到眼前忽然被一只手温柔遮住。
裴云松盖住他的眼睛,靠在他身后撑着他的背。
沉稳的,令人安心的声音贴在闻飒耳边。
“呼吸,慢慢呼吸。”
闻飒眼前骤然黑暗,类似恐高的症状被打断,他下意识往身后靠去,意识混沌,凭本能跟着裴云松的指引试图平静下来。
“呼,吸,对。慢慢来,没事的。”
裴云松看起来不像健身房里的肌肉男那么壮,胳膊和半边身体却像铁箍,牢牢撑着闻飒的身体。闻飒深呼吸几次,逐渐感觉平复下来,理智回笼,心跳却依然很快,一时半会儿不像能完全复原的样子。
生理症状缓解后,现在的动作就显得有些古怪。闻飒浑身泛起另一种不自在,微微直起身从身后靠着的身躯上直起来一点,眼睛却碰到面前虚盖着的手,睫毛挠到手心,把裴云松的手扎的闪电般往后一撤。
闻飒慢慢坐直,裴云松退开一点,皱着眉看他。
“怎么突然高反了?”
闻飒这会儿有了心理准备,重新去看库拉岗日和白马林错,心中依然震动不休,但至少不会犯病了。
他笑了笑,有点不好意思。
“应该不是高反,是司汤达综合症。”
裴老师愣了。
“什么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