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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1、第 5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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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一年年底了,街上张灯结彩,年的味道越来越浓。写字楼里也弥漫着一种节前特有的、忙碌又带着期盼的气氛。
萧然公司的新年年会定在一家老牌酒店的宴会厅。
和去年一样的是,大厅里暖意融融,人声鼎沸,桌上摆满了菜肴和酒水。但和去年不一样的是,今年顾砚不用在外面车里等着了——他收到了正式的邀请,名正言顺地坐在了席间。
一开始,萧然和顾砚跟代理部的同事们坐一桌,苏予棠几个年轻人围着顾砚,叽叽喳喳地问着学校实验室的趣事,顾砚好脾气地一一回答。
没坐多一会儿,沈锐就颠颠儿地跑过来,满脸堆笑:“顾老师,萧老师,路老大请二位去主桌坐!”
主桌上,公司的五个合伙人难得凑齐。路征自然是主心骨,旁边坐着常年神龙见首不见尾的林微和秦凌,还有从诉讼战场回来的沈铮。
萧然和顾砚过来,路征立刻招呼人加椅子添碗筷。
“哎呀,可算都齐活了!”路征举起酒杯,嗓门洪亮,“来来来,先走一个!这一年,大家都不容易!”
几杯酒下肚,气氛更热络了。
路征看着旁边悠闲品酒的林微和秦凌,开始“诉苦”:“就我最命苦!你们一个个的,甩手掌柜当得那叫一个潇洒!就我老黄牛似的在公司盯着,累死累活!”
林微,那位传说中的“林公子”,闻言慢悠悠地放下酒杯,挑眉一笑:“路哥,这话我可不同意。谁说我没干活?我虽然人不在公司,可流程那边跟我说忙不过来,我这个月也抽空写了四个案子呢。”
路征“呵”了一声,毫不客气地戳穿:“才四个!林公子,你好辛苦哦!你问问萧然,他以前最高纪录,一个月写了三十多个!加班加得都快住在公司了!”他说着,又指了指萧然,“不过现在这小子也学精了,不那么拼了,现在一个月也就十几个。夏天那会儿,嚯,直接请假陪顾老师去西北了,一走走俩月!”
大家都笑起来,目光投向萧然。
萧然最近明显写案子少了,除非是非接不可、特别重要的。其他的都是能推则推,不接了,腾出更多时间去生活。
萧然有点不好意思:“以前一个人,回家也没什么事,不如加班多写几个案子。现在……”他顿了顿,看了一眼身边的顾砚,语气坦然踏实,“我少写几个也足够生活了,就想多腾点时间……过过日子。”
沈铮接过话头,他是做侵权诉讼的,路子野,见识也广:“要我说,萧然,你真可以考虑转型跟我做诉讼。一个月接那么一个两个案子,甚至两个月做一个,收入也相当不错,还没这么耗神。”
他话还没说完,萧然连忙笑着摆手:“沈哥,谢了谢了。诉讼得天天往外跑,出差应酬,不适合我。我还是老老实实在A市写我的案子吧。”
路征见萧然确实没有去做侵权诉讼的打算,于是没好气地对沈铮说:“你快拉倒吧!自己跑出去逍遥不算,还想着把我徒弟也拐跑?太不厚道了!”
一直没怎么说话的秦凌端着酒杯,悠悠地来了一句:“挺好。小然这是长大了,知道钱是挣不完的,人生啊,更需要的是享受。”
路征环视一圈,看着这几个要么不管事、要么撂挑子、要么知足常乐的合伙人,夸张地叹了口气:“合着就我一个劳累命!你们都会享受!”
一桌人哄堂大笑,纷纷举杯敬“最辛苦的路老大”。
不一会儿,沈锐又晃悠过来,先跟沈铮碰了下杯——他们是堂兄弟,感情一向不错。
聊了两句,沈锐就凑到顾砚身边,脸上带着熟稔又精明的笑:“顾老师,今年合作愉快!明年您那边还有新技术,可还得想着我啊!”说着话,他顺手从口袋里摸出烟盒,熟练地抖出一根,递给顾砚。
顾砚微笑着摆摆手,客气但明确地拒绝了:“谢谢,我不抽烟。”
沈锐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有点不好意思地把烟塞回去,自嘲地笑笑:“哎哟你看我,习惯了习惯了。不抽烟好,健康!”
这一年,顾砚又通过沈锐申报了好几个新案子,虽然大部分是萧然撰写,但合同都走的沈锐这边。
沈锐很快又把话题拉回到专利和明年的合作上,压低了点声音,半开玩笑半认真:“虽说您现在跟萧老师是一家了,但可不能私下找他写案子,跳过我啊!这流程还得从我这儿走!放心,以后我都给您打折!怎么说,我也算半个媒人不是?”
顾砚被他逗笑了,很给面子地点头:“好,沈经理放心,以后的合同肯定还找你。”
得到保证,沈锐心花怒放,用力拍拍顾砚的肩膀:“够意思!顾老师,说真的,看您和萧老师现在这样,真好!太好了!”他说得真心实意,脸上都泛着光。
沈锐又寒暄了一会儿就离开了,萧然微微向顾砚这边侧过头,声音不高,回忆着最初重逢那会儿,低声问:“我记得……最开始那会儿,有几次离得近,从你身上闻到过淡淡的烟味……还远远见过一次,你在我公司楼下抽烟。后来,就没再见过了,是戒了?”
顾砚点点头,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嗯。那几年……偶尔压力特别大,心里烦得没处排解的时候,会抽一根,但瘾不大。回来之后,想着……” 他顿了顿,不想让萧然觉得自己的所有改变都仅仅是为了迎合他,这反而会成为一种负担,他接着往下说,语气更坦然了些,“……想着抽烟本身也确实没什么好处,不健康,后来就顺势彻底戒了。”
萧然听了,安静了两秒,忽然侧过头,凑近了些,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丝狡黠,用只有两个人才能听到的声音说:“不是因为我才戒烟的吗?”
顾砚转脸看他,对上那双近在咫尺、格外清亮的眼睛,他面色不变,十分干脆地否认:“不是。”
萧然轻轻“哦”了一声,慢吞吞地坐直了回去,嘴角几不可查地微微向下撇了一下,像个没得到预期答案、有点小失落又不好意思明说的孩子。
顾砚将他这细微的反应尽收眼底,眼底深处掠过一丝笑意。他面上依旧端着那副沉稳正经的模样,却在桌布的遮掩下,悄悄地伸出手,温暖的掌心轻轻握住了萧然放在膝盖上的手,指尖在他手心里不轻不重地挠了一下。
萧然手指微微一颤,却没有挣脱。
顾砚这才倾身过去,借着夹菜的姿势,在他耳边低低地补充了一句,语气里带着显而易见的宠溺和调侃:“……才怪。”
温热的气息拂过耳廓,那两个字的答案和手心里传来的痒意,让萧然耳根有些发热。他用力抿住唇,却还是没忍住,嘴角一点点弯了起来,方才那点小小的、故作姿态的失落瞬间被熨帖得平平整整。
他反手扣住顾砚的手指,在桌下轻轻回握了一下,然后才若无其事地松开,端起面前的果汁喝了一口。
酒过三巡,路征和萧然碰杯,语气感慨:“小然,还记得你刚入行那会儿,我跟你说过的话吗?”
萧然想了想,笑道:“路哥,你带我入行,跟我说的话可太多了。具体哪句?”
“就那句,”路征比划着,“当时我跟你说,干咱们这行,收入还是不错的。哪怕是在经济不太好的地区,或者四五六线小城市,只要踏实干,哪怕只是一般水平,入行一两年,月入过万都不是什么问题。”
萧然点点头:“嗯,记得。那会儿觉得挺有奔头的。”
“现在啊,”路征摇摇头,喝了口酒,“新招聘来的小孩,我根本不敢再说这个话了。只能说,但行好事,莫问‘钱’程!行情不一样喽!”
萧然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市场确实变了,但他心里却很平静。他早就已经走过了那个拼命求生存的阶段,撰写的都是高质量案件,也找到了更重要的东西。
“小然,沈铮刚才那话,虽然我是骂他拐你,但理儿是那个理儿。”路征脸上褪去了玩笑,严肃了几分,“侵权诉讼这路子,前景比纯粹写案子要开阔。以你的专业底子和细心劲儿,转型去做,肯定能成。”
他语气加重了几分:“你要是真有兴趣,想往那方面发展,就放心去。不用考虑公司这边是不是缺写案子的,更不用考虑我。”他大手一挥,很是豁达,“我这人虽然爱念叨,但还不至于拦着你奔更好的前程。你好了,我脸上也有光,公司这边儿,怎么都能周转开。”
萧然没想到路征会如此直接地说出这番话,他看着路征,心里暖流涌动。
他思索片刻,没有立刻拒绝,笑了笑,给出了一个更贴合自己当下心境的答案:“路哥,谢谢您。您的心意,我明白。”他看了一眼身旁的顾砚,顾砚也正温柔地看着他,眼神里是全然的支持。
“诉讼确实是个方向,但我暂时觉得,把手头的案子写精、写好,做高质量的案件,也挺好的。收入够用,还不用奔波,生活也从容些。”他顿了顿,接着说,“至于专利侵权诉讼……如果以后遇到合适的、我有兴趣的案件,我会试试看。但不强求,顺其自然吧。”
路征仔细听着,目光在萧然平静而满足的脸上停留了几秒。他看得出,萧然此刻的状态是真正找到了生活和工作的平衡点,这种踏实感远比盲目追求所谓的“更好发展”来得珍贵。
他脸上的表情从认真提议逐渐化为欣慰和理解,最终他重重地点了下头,举起酒杯:“成!你心里有数就行,你能这么想,我更放心。就这么着,怎么舒服怎么来!无论你做什么选择,哥都支持你!”
“谢谢路哥。”萧然笑着,端起自己的酒杯,郑重地和路征碰了一下。
年会的热闹喧嚣过去了,萧然开始了年假。
一个普通的早晨,阳光透过干净的玻璃窗,洒在客厅的地板上,暖洋洋的。
顾砚在书房里对着电脑看文献,手边放着一杯冒着热气的咖啡。
萧然盘腿坐在客厅地毯上,对着茶几上一幅快完成的拼图较劲,手指捏着一小块碎片,仔细比对着图案。
顾砚看完一节,起身活动一下,去厨房倒了杯温水,走到萧然身边,很自然地把杯子放在他手边。
然后他俯下身,吻了吻萧然的嘴角。
萧然抬起头,阳光照在他脸上,眼睛里带着轻松的笑意。他伸手握了握顾砚的手指。
两人相视一笑,什么都没说。
屋里很安静,岁月静好,不过如此。
这种宁静也延伸到了夜晚。曾经困扰萧然多年的失眠和噩梦,如同被阳光驱散的晨雾,不知不觉间已消散大半。床头柜里那瓶褪黑素,早已过了有效期,萧然却浑然未觉。
如今,更多的时候,他是被窗外渐亮的晨光自然唤醒,或是身侧顾砚轻微的起身动静打扰。即使偶尔难以入眠,身后贴近的温热胸膛,腰间环过的沉稳手臂,也远比任何药物更能让他安心。
那些噩梦,似乎也畏惧爱人的暖意,很久不曾来侵扰了。他的睡眠变得踏实而安稳,像终于靠港的船,不再惧怕风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