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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3、第 63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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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那天开始，程子焱每天都会去医院为迟煦做治疗。迟煦为了期盼他的到来，重新学会了认识钟表，每天对着病房墙上的挂钟一秒一秒地倒数着，胸口那份不知缘何的激动总是随着时间的临近而汹涌澎湃。每当程子焱走进房间，迟煦的脸上都会绽放出最灿烂的笑容，程子焱甚至能感觉到迟煦身后有一条无形的尾巴在开心地摇啊摇。
时间就这样过去了大半个月，程子焱对迟煦的催眠每一次都以失败告终。程子焱越是试图打开他的记忆，迟煦的潜意识就抗拒得越强烈，而伴随着这种强烈的对抗，迟煦的情绪也开始变得莫名焦虑，越来越频繁地出现脾气失控的情况。程子焱曾多次通过苏秘书请求迟景鸿，想暂停这样的治疗，可急于保住与梁家婚约的迟景鸿根本不听他的劝告，甚至指责程子焱失职，没有尽全力去治疗迟煦。面对这样的指责，程子焱真的很无奈，他提出让迟家换个更厉害的心理医生，结果不但遭到拒绝，甚至再次受到了迟景鸿的威胁。
程子焱不忍心看迟煦承受这样的精神折磨，开始对迟景鸿的命令阳奉阴违。反正治疗的时候只有他们两个人在场，他到底是在给迟煦催眠还是在聊天讲故事，外面没人知道，而懵懂的迟煦本来也搞不清楚什么是催眠，想出卖他都做不到。
于是当大家以为那间病房里正在进行神秘的催眠疗法时，程子焱正讲述着一个又一个儿童故事，让迟煦听得津津有味。程子焱特意选择了那些具有很深寓意的故事，这样既能测试迟煦当前的理解能力，又能顺便教给他点道理，而万一有人事后向迟煦盘问治疗细节，也能显得高深莫测。
延绵不绝的冬雨在城市里飘飘荡荡，像是要一直下到世纪的尽头。程子焱把新买的大众高尔夫停在医院旁边，看着天空中随风飞舞的细雨，感觉好像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见到过阳光了。说起来很讽刺，他现在生活里唯一如阳光般耀眼的东西，就是迟煦单纯清澈的双眸。每一次程子焱看着那双眼睛，都会忍不住露出微笑。
程子焱顶着如毛细雨走进住院部的大门，头发上像被撒上了一层亮闪闪的水晶。他如常来到楼上的特级病房区，却见迟煦的病房前站着一群西装革履的人。
程子焱疑惑地来到门前，不等他开口，苏秘书就赶忙迎了上来。“程医生，你来了，赶快进去吧，董事长在里面等你呢。”
“是迟煦出什么事了吗？”程子焱紧张地问道。
苏秘书摇了摇头：“不是的，是……”他看了眼周围那群个个看着来者不善的人，凑到程子焱耳边小声说：“梁家的人来看迟煦了。”
程子焱心下了然，梁家这是来检查迟煦的恢复情况，好决定是否要退婚了。不出意外的话，当他踏入这间病房的那一刻，就会成为这件事里最倒霉的那只替罪羊。
苏秘书同情地看了眼程子焱，替他敲了两下门，将门打开对着里面说道：“董事长，程医生到了。”
程子焱回给苏秘书一个礼貌的笑容，带着一副视死如归的表情走进了房间。
病房内除了几位医生和迟景鸿外，还有一个年轻女人和一位长者围在迟煦的病床边。程子焱猜测那应该就是迟煦的未婚妻梁瑾和未来的岳父梁泽山。
所有人齐刷刷地转头望向程子焱，而迟煦更是在见到他的一瞬间就迫不及待地伸出双手，嘴里不停喊着：“程医生！程医生！我害怕！”
程子焱顶着众人的目光来到病床边，迟煦扑上来一把抱住他的腰，像是终于抓住救命稻草般躲在他身后战战兢兢地看着梁泽山。
见到此景，迟景鸿和梁泽山同时皱紧了眉头，梁瑾则不动神色地打量起程子焱。
迟煦手臂上的石膏昨天才刚拆掉，程子焱不敢推开他怕他受伤，只能讪讪地对梁家人解释道：“我是迟煦的心理医生，迟煦由于记忆缺失导致状态不是很稳定，容易受到惊吓，你们别见怪。”
不等梁泽山长开口，迟景鸿在一旁先说道：“啊对对，不过这种状态只是暂时的，迟煦这才醒过来不到一个月嘛，身体还在慢慢康复，有这么多优秀的专家在，我相信他很快就能恢复如初的，你说是吧，程医生？”
程子焱暗自咬了咬牙，迟景鸿简直就是把一颗拉开环的手雷扔到了他怀里，他只要稍有不慎就会粉身碎骨。他摆出了一副职业微笑，开始掉书袋：“嗯，根据国际上统计的关于脑损伤导致失忆的康复概率来看，大部分患者最终都能够部分或全部找回记忆，只是所需的时间依每个人的情况而定。”
梁瑾开口道：“程医生，那根据您的判断，迟煦大概需要多久才能恢复呢？”
程子焱摇了摇头：“抱歉，这个我真的没办法给出一个具体的时间。这段时间我尝试了用催眠疗法帮助迟少爷恢复记忆，但是效果并不明显。我的建议是放弃催眠，改成唤醒疗法，用知识记忆带动事件记忆。具体做法就是，根据迟煦目前的知识水平，找专门的老师来为他教授课程，通过重新学习的方式来帮助他恢复知识储备。迟少爷的思维和学习能力都还在，相信通过不断的学习一定能够很快有所提高，而在这个过程中，他有可能会联想起过去学习某个知识点时所发生的事，从而唤醒一些事件记忆的片段，然后再通过事件的关联性回想起更多的记忆。”
梁泽山眉头紧锁道：“他现在不是只有小学一年级的水平吗？重新学习这得学多少年？”
程子焱答道：“这个学习的过程其实更像是一种引导，我打个比方，我们学习新知识就像是往电脑磁盘里写入数据，而对于已经学过那些知识的迟少爷来说，那些数据本身已经在他的大脑磁盘里了，只是读取接口出了问题，让他无法调用那些数据。我前两天已经对他进行了测试，发现只要通过适当的引导，就能够帮助他去读取存储在大脑里的知识。因此他的这个学习时间理论上不会像真的小孩子那样需要用十几年那么久，而且临床上有许多失忆的患者会在某个时间节点突然就恢复了全部记忆，说不定明天迟少爷就把什么都想起来了，这都是有可能的，所以在时间的预估方面我们可以保持一定的乐观。当然了，这只是我个人的一些看法，还需要听取其他几位专家的意见。”程子焱适时地把这颗手雷给扔了出去。
在场的精神科专家附和道：“我也认为程医生提出的这个方法是最稳妥可靠的，一味地努力尝试唤起过去的记忆，可能会给患者造成过多的压力，进而引发其他心理甚至精神上的问题。不如顺其自然，在重新学习的过程中让记忆按照自己的节奏恢复，而且这样就算记忆不恢复，患者最后也能达到正常认知。”
梁泽山很显然对这样的回答并不怎么满意，他想要的是一个确切的、能够让他决定这场联姻是否要继续的答案。
梁瑾挽住父亲的手臂，带着点撒娇地说道：“爸，您就别担心了，我相信迟煦很快就会好起来的。我知道之前是我太任性，在婚礼的事上总是这也不满意那也不满意，但是我对迟煦的感情是真的，我愿意等他。”
她说完朝着迟煦甜甜一笑，迟煦却被她吓得赶忙把脸埋到程子焱身上，双手紧紧环着程子焱的腰不放。
梁泽山的脸色很不好看，女儿显示出了有情有义的一面，那他就不能表现得太过无情。就算是要退婚，也不能在迟煦还躺在病床上浑身是伤的时候，那样传出去会严重影响梁家的形象。
“好吧，那就先这样吧，麻烦各位专家多多费心，制定出一套最好的方案，帮助迟少爷尽快痊愈。”梁泽山说完看都不想再多看迟煦一眼，带着梁瑾转身就离开了病房。他本就对这桩婚事态度平淡，迟家的财力不及梁家雄厚，若不是看在迟家在官场上还算有一定“根基”的份上，他才不会把女儿下嫁到他们家。如今这个迟煦变得跟个废人差不多，这让他不得不对梁瑾的婚事另做打算。
梁家人离开后，迟景鸿把其他几位专家也全都打发了出去，只留下还在被迟煦死死抱着的程子焱。
程子焱拍了拍迟煦的肩膀，轻声哄道：“好了迟煦，没事了，他们都走了。”
迟煦抬起头四周张望了下，在看到迟景鸿依然在房间里时，再次把脸埋到了程子焱身上，同时更加用力地搂住他。
程子焱无奈地叹了口气，转过头对迟景鸿说：“迟先生，您是有什么话要对我说吗？”
迟景鸿阴沉着脸：“你跟我说实话，你到底有没有认真帮迟煦恢复记忆？苏秘书说从监控里看到你有好几次都没有给迟煦催眠，而是在陪着他聊天。你是不是不想让他想起你和他之间的事，所以根本就没有在好好工作？！”
程子焱略显烦躁地说道：“迟先生，迟煦的情况我早就通过苏秘书转达给您了，是迟煦一直在抵抗恢复记忆，如果我不停地给他施加压力，只会诱发他产生更严重的问题，我没有每天都给他催眠是为了他的健康着想。如果您就是不相信我的职业操守，那又何必非要把我弄来这里为他治疗？现在我很明确地告诉您，催眠疗法行不通，迟煦的主观意识并不想回忆起过去的事，而且我认为这很可能和我在他身边有关。我和他的那段过去对于我们两个人来说都充满了痛苦，他虽然不记得具体发生过的事，但那种痛苦却能留在他的潜意识里，让他抗拒把它们都回忆起来。我认为如果再强行继续对他实施催眠的话，甚至有可能会导致他发生解离，这是十分严重的精神障碍，一旦出现治疗起来会非常困难，我想您一定不希望看到这种事发生，所以我想要向您请辞。刚才我已经说了，迟煦现在最好是由专门的老师帮助他重新认识这个世界，这并不是我这个心理医生的涉猎范畴，我留在这里除了扰乱他的情绪，让他对回忆产生对抗心理外，再没有任何作用。”
迟景鸿犹豫地看着赖在程子焱身上不肯放手的迟煦：“可是他这个样子，能离得开你吗？”
前面那些复杂的话，迟煦基本全都没听懂，但对父亲的这句话他隐约理解了含义。他惊恐地抬头看向程子焱，像个害怕被抛弃的小孩。
程子焱刻意避开迟煦的目光，表情冷淡地对迟景鸿说道：“这是最好的选择，迟先生，你应该不希望迟煦对我产生过多的感情吧？刚才梁小姐和她的父亲已经看到了迟煦对我的依赖，您不希望这种情况再次发生吧？迟煦现在就是个小孩子，谁照顾他安慰他最多他就最喜欢谁，为了避免梁家人产生误会，造成不可挽回的后果，我认为我还是离开比较好。”
迟景鸿仔细斟酌了一下程子焱的话，确实把这个人留在这里弊大于利，若从大局考虑的话还是让他走比较好。
“行吧，那你自己看着办吧。”迟景鸿用下巴指了指迟煦，那意思是要怎么跟迟煦解释让程子焱自己想办法。
迟景鸿离开病房后，程子焱低头看向那个一直眼巴巴望着自己的人。迟煦本能地察觉到事情不对，眼神里充满了不安和恐惧。
“迟煦，我该走了……”
程子焱的话刚一出口，迟煦的眼泪就掉了下来。
迟煦拼命摇着头，用尽全力抱着程子焱，力道大到程子焱担心他那还没痊愈的骨头会再次断掉。
“别走，程医生，别走……我会听话，我会乖乖的，你别走……”迟煦流着泪乞求着。
程子焱望着那副无比真挚的眼神，忍不住红了眼眶。“迟煦，你要好好听医生护士的话，如果你表现得好，我也许会回来看你，好不好？”
迟煦先是摇了摇头，看着程子焱佯装生气的表情，又不情愿地点了点头，然后更加伤心地哭了起来。
程子焱含着眼泪，一点点掰开迟煦的手，脱离他的怀抱退到他够不到的地方。
“迟煦，再见。”
上一次分手时，程子焱正要被推进手术室，他们并没有做郑重的道别。这一次他终于有机会说出那两个字，给他们之间画一个句点。
程子焱在离开病房前，最后又看了迟煦一眼。迟煦眼中满含的不舍与悲伤让程子焱瞬间心碎不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