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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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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球的观众们，欢迎来到玛雅湾，这里曾经是令人颓丧的海滩。现在，它已经恢复了昔日的荣光，是最受欢迎的旅游度假胜地之一，沙滩海景美轮美奂，不可错过。而这一切，全都要归功于我身边的这位玛雅·洛，太平洋环境保护大使，而他刚刚获救抵达这里。看，他来了。”
红灯亮起，我对着镜头做出标志性地微笑，尽管这事儿我已经做过数十万次，可我现在必须用尽全部力量才能将它完成，实在是因为在落座之前我笑得太多。这种过度狂笑带来的痛苦不知你们是否有感受过，真是爽到爆，无论是咀嚼还是微笑都酸爽得要命，要不是我才刚刚从死亡边缘捡回条命，实在是兴奋得合不上眼，我有太多太多话想要说，哪怕三叉神经如同火烧一样也拦不住我。
“大家好。”我压低声音，好让干渴导致的嘶哑更为明显，“我是玛雅·洛，刚刚死中得活得幸运儿。”
“我们先让医生进场好吗？洛先生刚刚经历过长达十三天的，我们最好让他先休息片刻，由我来说说洛先生改名的趣闻。”主持人的控场能力很好，她翻转过来的记录板上写着对我身体状态的不安，善解人意是主持人的加分天赋。
化妆师上来帮我补妆，在广告结束之前我还能享受下按摩服务，至于医生，在我抵达海滩之前他们就已经完成了自己的工作——保证我今天死不了。
我用手指指眼角，等待着冰凉的眼药水带来刺激。
我提醒自己，要尽量省着点嗓子，明天可能要安排一场正式的新闻发布会，或许还有本地名流回来拜访。
所有人都知道我对这片海滩的热爱，毕竟我连名字都改成了它，而且也彻底把这里的垃圾清理干净，让游客们又爱上了这里。我该给他们捐点钱呢，还是从他们手里拿点呢？
这些麻烦的问题还要我自己处理真是可怕，要不是我的经纪人蠢到认为我已经死了，他本该有机会大赚一笔的。好吧，换个年轻又聪明的经纪也不错。
“轻点，请……”我试着用手语告诉化妆师我的皮肤超级敏感，如果她能换个更柔软的东西我会感激不尽的，可显然她不懂手语。我用再明白不过的手势让她留下工具而后离开，亲自动手至少能让我没那么痛苦。
美丽的女主持人那双美丽的眼睛没有丝毫漂移，我喜欢同这样专业的人共事。
“……好吧，让我们回归正题，来听听洛先生在我们为他担心的这些天里都经历过什么。可以吗，洛先生？”
“当然。”我看向摄像机，保持着似笑非笑的状态，“我很幸运，能够两次从死神手中逃脱。第一次，我要感谢尽心尽力的机师们，他们打造的飞行器真是太棒了。第二次，我要感谢抹香鲸，还有在她身上安装摄像机的动保小组，没有你们我就死定了。”
“这么说您欠下一个大大的人情呢。”
“没错，我欠你们的，看到了请联系我。”我做个古老的电话手势，希望现在的孩子们还能明白这是什么意思，他们最好不懂，免得我又要安排些无聊的活动。
“洛，”她的语气忽转低沉，“究竟发生了什么？”
“啊，你知道，我当时在天上，正在试验刚刚完成的产品，一架无动力飞行器。抱歉，我们还没给它命名。它完全依靠气流驱动，哪怕是逆风也能飞行，非常神奇。可……是我不好，当时我正在打瞌睡，肯定是被某只鸟吓到了。”我张开双手做出受到惊吓的样子，“我肯定是做错了什么，飞行器开始下降，而我所能看到的只有蓝色的海洋。”
“哦！”她皱眉的样子刚刚好。
“知道吗，当时我一点也不害怕，因为我们的飞行器是兼具潜水功能的，不能太深，但漂浮在水面肯定没问题，可我当时闻到了某种浓烈的气味，我不知道那是什么，感到非常不安，恰巧在那时我瞥见了一道白光。”我放慢语速，“能想象到吗？如果在高空，你看到海面上的白色，那无疑是座岛。就算它空无一人，也是片能着陆的陆地。”
“没错，降落在陆地和海面上可完全不同。”
“是的。所以我立刻选择了那个岛，以我这辈子所有飞行教练传授的技巧控制着我的宝贝儿轻飘飘接近过去。”
“啊，我知道，你只有过一位飞行教练。”
“没错，就是我前妻。我爱她，但我的工作必须要经常去某些地图上很难找到的地方，所以……”我深深吸气，抬起眉梢，保持两秒，“她是位好飞行教练，她救了我的命。”
“可为什么搜救队一直找不到飞行器的信号呢？”
“因为它已经落在了太平洋底。”我仰头看天微微摇头，“那时候，我真是要，吓死了。我以为，那是座岛，那片白色是片无人踏足的美丽沙滩。”
“大家都知道，你对美丽沙滩有多热爱。我可以想像，你当时可能很高兴，能降落在无人知晓的新沙滩上。”
“可惜它不是。”
“什么？”
“沙滩，那不是沙滩，不是岛，甚至不是能承托住我那精致小巧的飞行器的任何东西。”
“啊……啊！”她转了个诱人的长音。
“难以想象。我不喜欢卖关子，我现在就告诉你，那是个垃圾场，纯天然的，来自太平洋沿岸甚至包括印度或意大利的垃圾。”我挪动身体，让观众们能感觉到我正感觉不自在，“多么讽刺啊！一位环保人士，就是我，竟然因为全世界人丢在河流和海洋里的垃圾而获救。不过在当时，我满脑子都是怒火，因为那些乱丢垃圾的人骗了我，他们的垃圾骗了我，让我没能考虑更好的选择。”
“我想我明白了，飞行器顺利降落，却快速下沉，而你看到的却是半生都在与之战斗的东西。哦！那场面，啊，幸亏我从没经历过。”她拍拍胸口，慢慢闭上眼睛，很让人安心，很让人动心，“之后，你成功逃脱，但还是要忍受……啊，垃圾，周围满是垃圾，而且无路可退。”
“是啊，那时候我很绝望，真的，非常非常绝望。我甚至，甚至想到不如就这样吧，不如就随着我的宝贝儿沉到海底去吧。你们知道吗？那些垃圾非但没有接住我们，还把我们死死压在下面，让我难以得到新鲜空气。”我不想提及飞行器的破碎过程还有本该密封的驾驶舱竟然会漏成花洒，回去之后我会立刻解雇那些工程师。
“太可怕了。”
“那些漂浮物，请允许我这样来描述那个垃圾场，事实上它是座垃圾山。”而我刚巧降落在最薄的地方，“它大概有上百个足球场那么大，一望无际，边缘的大块垃圾很麻烦，因为它们总是在翻来滚去，想要爬上去很困难，可中间部分就要好很多。”
“你没有降落在中心吗？”
“是的，我降落的位置是岛的边缘。这全怪反光，岛中心很平坦，因此有海水，而且奇怪的是从空中看时它们的颜色很深，很像是深海，主要还是因为反光，总之我误判了状况。”
“给我们讲讲那座岛，还有你是如何捕鱼求生的吧。”
“捕鱼？不，那里什么也没有，只有白色的沙子，不是指我们脚下这种，而是塑料颗粒，各种类型的，大多变了色，仔细看的话还是能辨别出来的，但它们都是白色。”
“啊，我明白，每次选口红时我都很跟销售员说我要支红色的。”
“那是座岛，因此它能承受住我的重量。我也曾想过，或许我的宝贝儿降落在岛中心会有不同的结果，可后来我发现并没有那么简单。岛中心就是片沼泽地，当然还不至于淹死人，但一个飞行器，它完全没有机会，它绝对会被缓慢的吞噬掉。”
“一觉醒来，房子不见了。”她继续调节气氛。
“差不多就是那感觉。我很后怕，要知道我肯定会睡在里面，然后随着它葬身太平洋底。那样，或许我能见到条鱼。”我坐直身体，“注意，所有发现那座岛的船长们，绝对不要靠近，因为那里是生命的禁区。”
我喝了口水，瞟了眼时间，医生说我不该喝咖啡，但我开始想要来上两杯了。
“那里除了白色的废弃物外，没有任何东西，没有鱼，没有残枝败叶，没有海藻，连个贝都找不到，要知道鲸的身上都有很多，而在那么大的一片海域，我竟然一只都没能发现。”
“那么，洛，你是怎么活下来的呢？我们知道海水是不能饮用的，如果没有食物和净水……”她耸肩摇头。
“这要感谢我祖母，她总是教导我们有备无患。因此，我身上总是会带些有用的东西，能量棒就是其中最棒的一种。”
“你就靠着几支能量棒坚持到现在吗？哇哦！你真棒，真的。”她的眼睛在湿润，鼓掌的动作我很喜欢。
“最大的挑战是水，尽管我也清楚……可对于很快就会被渴死的人来说，总要试一试的。”
“试什么？”
“我身上恰巧还带着净水器，袖珍型的，还有水质检测器，超便携，多种危害全提示。”我将已经没用的工具交给她检查，“头几天，实话实说，我过得还不错。无人岛，尽管那些沙子不是真多，还有我暂时不会饿死也不会因为缺水而疯掉，除了没东西遮挡阳光之外，那里简直就是完美的思考场所。只一天，我就想出许多好点子，大家等着看吧。”
“我真想立刻就能知道。”
“很快，相信我。”我指向净水器，“它现在已经完全不能工作了，因为里面塞满了微塑料，它也成为了新的垃圾，所以我在思考如何才能更环保的焚烧掉它们。”
“烧吗？”
“是的，想要彻底破坏这些人造物质的结构，不再产生新的微塑料污染物，焚烧仍然是大部分地区可以考虑的方式。问题是，我们如何才能尽量降低焚烧对环境的影响。”这个话题点可以发酵几天，“填埋，回收再制，都是二次污染的源头。如果还能找到那座塑料岛岛话，我会再去一次，拍摄下所有细节，让所有人都看到自己不经意间的习惯，造就出了多么可怕的生态灾难。记住，”起身走到摄像机前，指向镜头，“每一个人都有份。地球，是我们的家园，家没了，就全没了，一切。”
“哦，洛。”她过来抱住我。
“记住，一切，什么都不会留下，只有那些数百年都不会降解的白色，在大海上，在空气中，在没有生命的城市里。”
我们回到座位，平复情绪，我也喝下半杯水缓解喉咙的灼热。情绪调动太过熟练，一时没能控制住。
“我说过，在那片，那片海上的沙漠里，没有任何生命。要知道，就算是在撒哈拉，我们也能找到生命的奇迹，但在那里，没有奇迹，只有净化。”
“净化，洛你确定要……”
“是的，我说的就是净化。”我敲击杯壁，努力捕捉到可以吐出口的言辞，我知道自己抓住了一个热点词，我需要让它被点燃，让所有人都无法忽视我的声音，“就如同这里面的水，纯净，彻底。我们制造的垃圾，污染物，不可循环再利用的废弃物，就是在净化，净化未来我们的子孙后代。”再次，用力，敲击，让声音能够被传播过去，“这，就是我们的未来。自我灭绝的道路，就在你们脚下，所有人，没有例外，包括我在内，我们所有人都在谋杀未来的人类。”
“我们……”她停顿的刚刚好。
“能再来杯水吗？”我再次轻敲水杯，“这是玻璃的，很好。”
“是的，那是玻璃制品。”她凑近了些，“洛，我们都知道，微塑料的污染情况非常糟糕。可我们不知道，它究竟严重到什么程度。你所说的那片海上沙漠可以算作某种代表吗？”
“我想，是的，它算是。我想，海上沙漠不会凭空出现，也不会是某家企业的卑劣行径，更不会是艺术家们的创作，它的出现……”我招呼我的水杯能快些回来，思考着究竟该如何给它定义，海上沙漠这个词不错，相信能热上一阵。接过水杯我迫不及待喝了两口，“谢谢！我想，它的出现正是某种信号，提醒我们该当正视这个问题，该当为后人考虑一下，当海洋中再无生命，人类的损失会有多大。”
“你是说，海上沙漠可能导致海洋生物灭绝吗？”
“我不想危言耸听，可我毕竟在那里生活了一段时间。我承认，起初我是因为太过无聊，还因为想要躲避烈日，所以我找到较浅薄的位置潜水，想要抓条鱼什么的，可我什么也没找到。”
“是的，刚刚你有提到过。”
“海洋沙漠的下方，什么也没有，而且那片水是近乎纯净的。注意，我说的是近乎，因为我的水质仪器告诉我它没有重金属，也没有微生物。但是，这个仪器，它不能测量微塑料。明白吗？水看似纯净，其实里面有着许多微小到肉眼看不到的东西。”
“我现在能明白为什么它会堵塞了。”她拿起我的净水器向摄像机背后的观众们展示。
“有污染。没问题，我们可以过滤。我们制造更多过滤器。然后，我们再它们不再能继续满足需求之后将其丢弃，成为新的污染物。如此循环，周而复始，看似没有问题，因为科技正在发展，我们可以解决这些，只需要多找几块土地填埋。但是，土地是有限的，而这个不断翻滚的垃圾环却越来越庞大。终将，”我停顿下来，盯着摄像机，“有一天，我们会发现，已经无处可以安放这些对我们的身体有害的物质。仍然没问题，我们可以丢掉它们。我们丢掉垃圾，让它们漂流到我们看不到的地方，混合在越来越复杂的各类废水之中，形成没人能说得清的化学分子流，在一座更为广阔的垃圾场里等待着被大自然搅拌稀释。”
“哦！”她遮住那涂抹着诱人水果色变光唇彩的下唇。
“然后，一些我们无法理解的，不知情的事情，就在白天与黑夜的作用下，在火山活动与那些海底烟囱的作用下，形成了可怕的生态荒漠，就在海面上，可怕的是，在我意外发现并接触它们之前，似乎没有任何组织发表过声明在关注，我们，不知道还有多少……”我故意语焉不详，双手平展向两边分开。
沉默，是最好的语言。
“刚刚，”足足过去两分钟后，她才打破沉默，我相信这是她所能争取到的极限，“你有提到夜晚。”
“是的。”
“我们都知道，白天在沙滩上最好是涂抹些防晒用品，相信你在这方面有所准备。”她笑着将手对准我的脸而后往下移动，“你的皮肤看起来还不错，可我更加好奇的是，你是如何度过夜晚的，夜晚的沙滩，没有条毯子在等我的话，我是绝对不会来的。”她用一只手模仿我刚刚的动作，然后抚摩自己的臂膀。
“哈，寒冷，还是在海面上，而且不知道什么时候一脚踩下去就掉进水里，绝对致命的可怕威胁。”我左右晃动身体，拖延时间，又喝了口水，“好在我知道该如何对抗黑夜。我有反射保温薄膜，我还生了火，尽管温度低，而且颜色看起来挺诡异的，可还算是比较成功。你一定很想知道我是怎么做的。告诉你吧，我把那些细沙，也就是微塑料块，把它们堆起来，在海面上，有阳光的情况下只需要半个小时就能让它们足够干燥。然后淋些燃料，我的确随身会携带那么一点，机载安全级别，所以我得尽量省着些用。就是，气味不大好。”
她的笑容会感染观众的。
“在我的净水器罢工之后，我也有试着喝些较为纯净的水，就是在沙漠中心地带的，经过反向过滤后的，它们不是海水，没有苦涩的味道，所以我试着喝了一些，但我也担心，毕竟微塑料是潜在风险，我不知道我的胃液能否对付它们，因此就保持着最低量，同时也尽量减少活动。我找了些还算完整的管子，正午就把自己埋进堆起来的塑料沙子里，通过管子呼吸。清晨和傍晚我会散散步，这时候视野较好，我会绕着岛走，碰碰运气看是否有船会经过。我怀疑那头鲸就是在那时发现我的，因为生火的位置较为接近岛中心，但也算是全岛的最高点，尽管它大概只有一米多的高度，但也有可能……”
“稍后我的同事们会采访她们，他告诉我那是几位非常可爱的女孩子。”
“哇哦，真是后浪推前浪，我非常欢迎年轻人们能够投身动保事业。但在现在，我要感谢所有污染过海洋环境的人，你们救了我的命，但别再那样做了，因为……”
“因为我们在谋害我们的后代。”她捕捉到了关键话题，“洛先生，能再透露些你在海上沙漠的感悟吗？或是同观众们说说未来的计划。”
“我能说的是，我将继续飞行器的项目，那能节省大量燃料。再有呢，我将展开新的筹款项目，用以了解海上沙漠，了解这一海洋污染的顶级现象的形成机制，发展状态，以及规模。最后，是动手把它们清理干净，还一片清净的海水给世人。”
我停下来佯装喝水，将话题交给她，为筹款做些宣传，可我并没有听到她的声音。转头看去，她正捂着嘴，压着耳机，目光漂移，肯定是发生了什么事，难道是地震了吗？
海啸，是我最先想到的可能，但这里没地方可以躲。
“洛先生，”她的声音略显惊慌，“他们说，海上有东西在燃烧。就在你获救的海上沙漠附近。”
“燃烧？”我愣住了，我想我该来口咖啡，我的头脑有些跟不上，她说的是燃烧，什么在燃烧？太平洋吗！“噢！不，”我用手抵住额头遮住眼睛，“我希望，不是因为我的火堆。”我放下手看向镜头，“获救时，我肯定是太兴奋了，忘记灭掉火堆。可是，它怎么可能会燃烧起来呢？我在火堆旁挖出防火带，里面有水……”
“洛先生，我想，您不用再为海上沙漠而烦恼了，而且那些黄绿色的火焰，正在扩散到其它海域，现在整个太平洋都在燃烧。”
“看，有时候问题的解决就是这样出乎意料，一把火，就挽救了未来。”我扭头看向工作人员展示的直播镜头，“我想，我的新项目将略有调整，我的后半生都将致力于灭掉这场……因为意外导致的……大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