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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归乡·雨巷重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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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州的雨,总是带着股化不开的黏腻。
沈砚站在出站口,黑色的行李箱被雨水打湿了一角,他却没怎么在意。目光越过攒动的人群,落在远处被雨雾笼罩的老城区轮廓上,喉结几不可查地滚动了一下。
三年了。
他以为自己再也不会踏足这座城市,直到一周前接到临州博物馆馆长的电话,语气急切得几乎带着恳求——馆里一件清代的木雕屏风在搬运中受损,纹样特殊,国内能修复的人寥寥无几,而沈砚是其中最年轻也最有把握的一个。
“小砚,算老师求你,这屏风是临州老城最后一位举人留下的,跟咱们城根下的那片老宅渊源太深了……”
恩师的话,最终还是让他松了口。
出租车穿过新城区的高楼大厦,拐进一条熟悉的老街时,车速慢了下来。青石板路被雨水冲刷得发亮,两侧的骑楼带着斑驳的白墙,有些窗棂上还挂着褪色的红灯笼。
沈砚的视线落在窗外,指尖无意识地蜷缩起来。
这里是临州的“根”,也是他和陆时一起疯跑过整个少年时代的地方。
“师傅,就在前面那个路口停吧。”他开口,声音有些干涩。
付了钱,拖着箱子走在巷子里,雨丝斜斜地打在脸上,微凉。他记得,以前下雨时,陆时总会抢过他的书包顶在两人头上,拉着他在雨里狂奔,笑声比雨声还大。
“沈砚?”
一个略显迟疑的声音自身后响起,带着点漫不经心的调子,却像一根针,猝不及防地刺进沈砚的耳膜。
他的身体瞬间僵住,连呼吸都漏了半拍。
缓缓转过身,巷口的屋檐下站着一个男人。黑色的冲锋衣拉链拉到顶,露出线条利落的下颌,头发被雨水打湿了几缕,贴在额前,眼神却亮得惊人,正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是陆时。
三年不见,他好像更高了些,褪去了少年时的青涩,眉眼间多了几分成熟的锐利,但那股子桀骜不驯的劲儿,一点没变。
沈砚喉间发紧,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语气尽量平淡:“好久不见。”
陆时挑了挑眉,几步走到他面前,目光扫过他的行李箱,又落回他脸上,带着点玩味:“稀客啊,沈大修复师怎么有空回咱们这小地方了?不是说首都的文物比临州的破木头值钱多了吗?”
话里的刺,扎得沈砚心口一疼。
他别开眼,避开那道过于灼热的视线:“工作。”
“工作?”陆时嗤笑一声,向前逼近一步,两人之间的距离瞬间缩短,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雨水混合着松木香的味道,“是为了博物馆那扇破屏风,还是……为了看看这地方拆得还剩多少?”
沈砚猛地抬头看他,眼神冷了下来:“陆时,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陆时收回目光,看向不远处围起来的施工挡板,上面印着巨大的“拆”字,红得刺眼,“毕竟,有些人当年可是为了‘更好的前程’,连这里的一切都能说丢就丢的。”
那句话像一把钝刀,缓慢地割过沈砚的心脏。
他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嵌进掌心,却感觉不到疼。只有一种熟悉的无力感,像三年前那个晚上一样,将他牢牢困住。
“我还有事。”沈砚不想再聊下去,拉起行李箱就要走。
擦肩而过的瞬间,陆时的声音再次响起,低沉了几分,带着不易察觉的复杂:“沈砚,这里不是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地方了。”
沈砚的脚步顿了顿,没有回头,一步步走进了更深的雨巷里。
身后,陆时站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拐角,脸上的笑意一点点淡去,最终只剩下眼底翻涌的、连他自己都没看懂的情绪。
雨,还在下。
而这座沉睡的老城,似乎也在雨声里,开始缓缓苏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