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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笨拙地赠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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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色彻底吞没了城市，办公室内只余下电脑屏幕和一盏桌灯散发的冷光。陆沉舟维持着同一个姿势已有十余分钟，掌心那盒薄荷糖的铁质外壳已被体温彻底濡湿，印上细微的指纹纹路。发出的那条关于糖果的消息，如同石沉大海，对话框的另一端始终沉寂。
这种沉默比直接的拒绝更令人难熬。它充满了各种不确定的可能性：是没看到？看到了觉得无聊？或者更糟，觉得这种搭讪方式老套又可笑，懒得理会？
一种熟悉的、冰冷的自我怀疑开始沿着脊椎缓缓爬升。或许从一开始就是错的、那种在艺术展瞬间击中心脏的光芒，本就该远远仰望，任何试图靠近的举动，都是对那份纯粹的惊扰和亵渎。陆沉舟这样的人，合该待在寂静无声的轨道里，独自运转，而不是奢望触碰温暖恒星。
就在那点微弱的希望之火即将被自卑的冷水彻底浇灭时，握在掌中的手机，极其轻微地震动了一下。
嗡——
几乎是神经反射般地，陆沉舟瞬间坐直了身体，目光死死锁在屏幕。
微信通知栏上，清晰地显示着来自【念安】的新信息预览。
心脏猛地一跳，撞得胸口发疼。指尖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点开了那条信息。
没有多余的寒暄，没有对收到这种奇怪提议表示疑问，甚至没有一个表情符号。只有极其简单的一行字，是一个小区的名称和栋数，以及一个模糊的单元号，并未具体到房门号。
后面跟着一句简短的说明：
【放物业前台就好，备注苏念安，谢谢陆总~】
他……给了地址。
虽然是一种极其保守的、通过物业前台转交的方式，但的的确确，给出了一个确切的、可以接受物品的地点。
一瞬间。那些翻涌的自我怀疑和冰冷的预判被一种更为汹涌的情绪浪潮猛地冲散。一种近乎晕眩的狂喜席卷而来，让陆沉舟下意识地握紧了手机，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他接受了？接受了这份微不足道、甚至有些突兀地赠礼？
对话框里那行简单的地址，每一个字符都像是在发光，成了比任何商业机密都更珍贵的存在。陆沉舟反复默读着那个小区名字，脑海中瞬间浮现出关于那个地段的所有信息：中高端公寓楼，安保严格，环境清幽，适合创作……很符合苏念安给人的感觉。
【好。明日送达。】
陆沉舟几乎是秒回了这条信息，用尽了全部自制力才克制住没有在后面加上任何表达喜悦的词语。信息发出后，又觉得“明日”是否太过急切，显得目的性太强？但撤回已来不及。
对方没有再回复。但这一次，沉默不再令人焦虑，反而带上了一种微妙的、令人心悸的期待感。
接下来的时间，陆沉舟的工作效率跌至了一个前所未有的低谷。那份写着地址的短信被截图，保存，加密，动作郑重得像是在处理一份能左右公司命运的并购案文件。晚上八点，本该继续处理的积分季度报告变得索然无味，陆沉舟索性合上电脑，拿起车钥匙和那盒薄荷糖，径直离开了办公室。
目的地并非回家，而是市中心最高端的进口超市。
晚上的超市依旧灯火通明，人流不少。陆沉舟推着购物车，穿梭于货架之间，与周遭为家庭采买的人群显得格格不入。目光锐利地扫过一排排糖果货架，寻找着记忆中苏念安在艺术展外吃过的那种薄荷糖的牌子。
找到了。但陆沉舟并没有立刻拿取。而是站在那里，用一种评估尖端科技产品般的严谨态度，审视着货架上所有不同口味、不同包装的薄荷糖。原味薄荷、强劲薄荷、柠檬薄荷、草莓薄荷、热带水果混合味……甚至还有限量发售的奇特口味。
仅仅寄送手里这盒朋友送的、自己尝过觉得还不错的款式，似乎太过单薄了。一种强烈的、想要给予更多的冲动支配了陆沉舟的行动。
最终，购物车里多了整整十二盒不同口味、不同品牌的顶级薄荷糖。路过精致礼品区时，陆沉舟的脚步顿了顿，目光落在一组设计简约优雅的玻璃密封罐上。迟疑片刻，还是取了两只放入车内。或许……散装的糖果需要封装？会不会显得更用心一点？
这个念头让陆沉舟自己都感到一丝荒谬的紧张。最终结账时。那堆成小山的薄荷糖和与之画风迥异的玻璃罐，让收银员都忍不住多看了这位穿着昂贵西装、面色冷峻的顾客几眼。
回到空旷安静的顶层公寓，陆沉舟没有开主灯，只借着厨房的岛台灯，将那一大袋薄荷糖全部倒在光洁的大理石台面上。
然后，开始了另一项极其“重要”的工作——试吃。
撕开不同的包装，将每一种口味的薄荷糖都取出一颗，认真品尝。味道太冲的不要，怕他不喜欢；甜味过重的不要，怕他觉得腻；有奇怪香精味的不要，怕品质不够好。经过一轮苛刻的筛选，最终挑出了五种口味最为柔和清醇的款式。
接着，陆沉舟拿出那两只玻璃罐，拧开，用湿巾反复擦拭确保彻底清洁干燥后，才开始将挑选出的糖果，一颗颗、小心翼翼地放入罐中。动作轻柔得像是在处理某种易碎的精密仪器零件，连糖果碰撞发出的轻微声响都让陆沉舟下意识地放轻动作。
装满两个玻璃罐，拧紧盖子，陆沉舟又找来一个质感不错的硬纸盒，内部垫上柔软的缓冲材料，才将糖罐稳稳地放进去。合上盒盖，想要系上丝带时，动作却顿住了。
是不是……还应该写点什么？
拿出一张素色的卡片和一支钢笔，陆沉舟在灯下陷入了更长久的沉思。笔尖悬在纸面上空，久久未能落下。
该写什么？“聊表心意”？太客套。“希望你喜欢”？太苍白。直接表达欣赏？越界。
最终，陆沉舟只极其克制地、用一丝不苟的笔记写下了最短的一句话：
【一点糖果，望合口味。】
没有署名。落款处一片空白。
将卡片放入盒中，系好丝带，一个堪称完美的赠礼准备完成。陆沉舟看着桌上这个小小的礼盒，价值微不足道，却耗费了远超处理亿万合同的心力。
第二天一早，陆沉舟并未让助理或快递员经手，而是亲自驾车，带着那个精心准备的礼盒，驶向那个早已铭记于心的地址。
将车停在小区外路边的临时车位，陆沉舟透过车窗，远远看着那栋公寓楼明亮整洁的物业前台。握着方向盘的手紧了紧，最终却没有下车。
不能亲自去。万一……万一恰好遇到苏念安出来呢？该用什么表情面对？说什么话？
沉默地在车里坐了十分钟，陆沉舟拨通了一个跑腿服务的电话。二十分钟后，一个穿着制服的跑腿小哥从陆沉舟手中接过了那个系着丝带的礼盒和一笔丰厚的小费，以及一句低沉而清晰地指令：“送到这个地址的物业前台，备注苏念安先生。务必妥善。”
看着跑腿小哥的身影消失在小区入口，陆沉舟才缓缓发动车子，驶离路边。后视镜里，那栋公寓楼越来越远。
礼盒已经送出。下一句“早安”，又该在何时，以何种方式，才能再次自然地响起？陆沉舟握着方向盘，驶入清晨的车流，心中思考着这个比任何商业策略都更难以规划的问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