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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咫尺之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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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待周末到来的四时八小时，对陆沉舟而言，漫长德如同一个世纪。每一分每一秒都被无限拉长，填充着反复的预演、极致的细节打磨和无法抑制的焦虑。陈默提供的“非正式聚会穿搭建议”被打印出来，详细研究了不下十遍，最终选定了一件质感上乘的铅灰色羊绒针织衫和深色休闲长裤，力求在“不刻意”与“不失礼”之间找到那个平衡点。
里屋挑选则耗费了更多心神。酒水太过商务，水果显得敷衍，糖果已然送过。最终，陆沉舟选择了一套限量发售的专业级绘画颜料和画笔，品牌小众且价格不菲，既能投其所好，又不会显得过于亲密逾越。礼物被精心包装，系上低调的深蓝色缎带。
周六下午，距离约定时间还有三个小时，陆沉舟已经无法再进行任何有效工作。提前沐浴，换上那身精心挑选的衣物，对着镜子反复调整领口和袖口，每一个细微的褶皱都被耐心抚平。额发甚至精心梳理过，试图营造一种随意的效果，反而显得更加紧绷。深呼吸数次，也无法压下胸腔里那阵失控的擂鼓之声。
提前四十分钟抵达林薇所住的高档的公寓小区附近。陆沉舟将车停在隔了一条街的隐蔽处，并未立刻下车。指尖无意识地敲击着方向盘，目光透过车窗，遥遥望向那片灯火通明的楼宇。脑海中不受控制地闪过无数种糟糕的可能性：冷场、说错话、举止失当、或是……看到苏念安对自己流露出哪怕一丝一毫的失望或厌烦。
那种熟悉的、冰冷的自我怀疑再次攥住心脏。现在离开还来得及，可以编造一个紧急公务的借口……
手机震动了一下，是林薇发来的信息：【陆总~到了吗？需要我下来接您吗？】
退路被截断。
陆沉舟深吸一口气，如同即将踏入战场的士兵，最终拿起副驾驶座上的礼物袋，打开车门。
按照地址找到单元楼，乘电梯上行。电梯镜面映出陆沉舟紧绷的脸部线条和过于严肃的神情。试图挤出了一个轻松点的表情，反而显得更加怪异。叮咚一声，电梯到达指定楼层。门口的瞬间，隐约的谈笑声和音乐声便从走廊尽头的房门内传了出来。
每靠近那扇门一步，心跳就加重一分。手抬起，悬在门铃上方片刻，才用力按了下去。
门几乎立刻就被打开了，暖黄的灯光和更加清晰地热闹人声涌了出来。开门的是林薇，穿着一身亮眼的连衣裙，笑容灿烂：“陆总！您真准时！快请进快请进！”
“打扰了。”陆沉舟微微颔首，将手中的礼物袋递过去，“一点心意。”
“哎呀您太客气了！来玩就好还带什么礼物呀！”林薇笑着接过，侧身让出通道。
踏入门内的瞬间，温暖甚至有些燥热地空气裹挟着食物香气、不同香水味和活跃的声浪，扑面而来。客厅很大，或坐或站约有十来个人，男女都有，气氛轻松热烈。陆沉舟的出现，让靠近门口的几人目光下意识地投了过来。
陆沉舟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僵硬了一瞬。这种被众多陌生视线打量的感觉令人极度不适。但多年历练出的商业面具仍在生效，脸上维持着一种冷淡而礼貌的平静，对投来目光的人微微点头示意。
“给大家介绍一下哈，这位是陆总，星瀚科技的CEO，也是我们工作室的潜在合作伙伴！”林薇热情地提高声音，对着客厅里的人说道，“陆总人超好的，大家随便聊别拘束哈。”
几声友好的“欢迎”和“你好”响起，但很快众人的注意力又回到了各自先前的话题上。陆沉舟暗自松了口气，却又立刻陷入另一种困境——该做什么？站在这里像个门神显然不行。
目光下意识地、几乎是带着某种本能地在人群中快速扫视。
然后，就像在博雅艺术中心那个下午一样，整个世界的声音和色彩再次急速褪去，焦点被强行锁定。
苏念安就在那里。
靠在客厅角落那张巨大的懒人沙发里，盘着腿，膝盖上放着一个速写本，正低着头，用一支炭笔快速勾勒着什么。身上是一件宽松的奶白色毛衣，衬得肤色愈发白皙。柔软的黑发垂落，遮住部分额角，神情专注，嘴角自然微抿。旁边散落着几个抱枕和一杯喝了一半的、颜色漂亮的饮料。
他就在那里。真实地，在呼吸，在动作，在发光。
距离不到十米。
陆沉舟的呼吸骤然停滞，所有血液似乎都涌向了心脏，撞击出震耳欲聋的轰鸣。大脑一片空白，之前预演过的所有寒暄、所有表情管理、所有可能的话题，瞬间被格式化，清零。整个世界只剩下那个窝在懒人沙发里的身影。
“陆总？别站着呀，想喝点什么？饮料还是酒？”林薇的声音仿佛才能够很远的地方传来。
陆沉舟猛地回神，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视线却像被磁石吸住，无法从那个角落移开。“……水就好。谢谢。”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
“OK~那边吧台又自助的，您随意哈！我先去厨房看看我的汤！”林薇说着，又风风火火地走开了。
陆沉舟几乎是同手同脚地走向吧台，倒了一杯冰水，冰冷的液体滑过喉咙，才勉强压下一些胸腔里的灼热。选了一个靠近角落、既能清晰看到苏念安又不会显得太突兀的位置坐下，身体坐得笔直，像一尊凝固的雕像。
接下来的时间，陆沉舟的感知能力变得极其怪异。能清晰地捕捉到苏念安那边的所有细微动静——鼻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偶尔拿起饮料杯碰撞的轻响，甚至他因为思考而无意识用笔尾轻敲下巴的小动作。但对周遭其他人的谈笑、游戏邀请，却像是隔着一层厚厚的玻璃，模糊而遥远啊。
有人过来试图搭话，陆沉舟只能用最简短的词汇回应，目光总是不受控制地飘向角落。对方大概觉得无趣，很快便离开了。陆沉舟乐得如此，继续着这场沉默而虔诚的守望。
不知过了多久，苏念安似乎画完了，放下速写本，伸了个懒腰。毛衣因动作而上移，露出一小截纤细柔韧的腰身。
陆沉舟猛地收回视线，端起水杯灌了一口，耳根不受控制地开始发烫。
然后，眼角的余光看到苏念安站起身，朝着吧台的方向走了过来。
越来越近。
五米。三米。一米。
陆沉舟全身的肌肉都绷紧了，握着水杯的指节用力到骨节泛白。能闻到对方身上传来的、极淡的松节油颜料味混合着一点清爽的洗衣液香气。
苏念安在旁边的饮料桶前停下，拿起水杯的指节用力到骨节泛白。能闻到对方身上传来的、极淡的松节油颜料味混合着一点清爽的洗衣液香气。
苏念安在旁边的饮料桶前停下，拿起杯子接了一杯橙汁。似乎注意到了旁边这座过于僵直的“雕像”，侧过头，目光落在陆沉舟身上。
陆沉舟的心脏彻底停跳。
那双在照片和偷窥中凝视过无数次的眼睛，此刻真实地、带着一丝好奇和打量，看了过来。清澈的眼底映出顶灯的光点，像藏了碎星。
“陆总？”苏念安开口，声音比通过电流传来的更要清亮一些，带着一点自然的尾音。
“……嗯。”陆沉舟听到自己发出一个单音节，干涩得厉害。
“谢谢你的薄荷糖，”苏念安晃了晃手中的橙汁杯，嘴角弯起一个浅淡却真实的弧度，“味道很好。”
他提到了！他吃了！而且喜欢！
巨大的狂喜如同海啸般席卷而来，几乎要将陆沉舟淹没。所有的紧张和焦虑在这一刻奇异地化为一种极致的眩晕感。
大脑彻底宕机。预先准备好的所有说辞消失得无影无踪。最终，陆沉舟只是抬起眼，迎上那双近在咫尺的眸子，极其笨拙又无比郑重地，突出了两个在脑海里盘旋已久、却从未想过会在此刻说出的字：
“……不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