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8、晚风与旧吻皆成过往 ...
-
江淮言坐在旁边,看似在整理课本,实则眼角的余光一直往凌言澈那边飘。看他捏着笔的指尖偶尔会蹭到嘴唇,又因为疼而轻轻皱眉,眼底的笑意藏了几分,转而多了点不易察觉的在意——昨晚吻得太投入,竟没注意弄疼了他。凌言澈的睫毛垂着,阳光透过窗户落在他的发梢,镀上一层浅金,连带着那点因肿胀显得格外惹眼的嘴唇,都透着股不自知的软。江淮言的喉结轻轻动了动,赶紧收回目光,指尖在课本边缘蹭了蹭,像是刚才那一眼,沾了什么烫人的温度。
早自习的铃声刚落,老班就抱着语文课本走进教室,目光扫过全班时,果然在凌言澈身上停住了。“凌言澈,”老班的声音不高,却足够让全班安静下来,“昨天让背的《锦瑟》,你来背一遍。”凌言澈心里“咯噔”一下,指尖瞬间攥紧了课本,连呼吸都放轻了。他昨晚满脑子都是江淮言的吻和那句“我喜欢你”,哪还有心思背诗,只能硬着头皮站起身,目光落在课本上,磕磕绊绊地开口:“锦瑟无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华年……庄生晓梦迷蝴蝶,望帝春心托杜鹃……”
背到后半段,他实在想不起来,声音越来越小,脸颊也跟着发烫,连带着嘴唇的疼都变得清晰起来。就在他快要站不住的时候,身后传来一道极轻的提示音,是江淮言的声音,压得极低,却刚好能传进他耳朵里:“沧海月明珠有泪,蓝田日暖玉生烟。”凌言澈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赶紧顺着往下背,最后那句“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出口时,声音都带着点松了口气的轻颤。
老班看了他一眼,没再多说什么,只是摆了摆手:“坐下吧,下次记得好好背,别总走神。”凌言澈赶紧坐下,后背已经沁出了一层薄汗,他悄悄转头看了江淮言一眼,对方已经重新低下头整理课本,像是刚才什么都没发生,可凌言澈的心里,还是悄悄暖了一下——原来他不是真的只把自己当玩笑。
课间休息时,凌言澈想着去接杯温水,嘴唇疼得厉害,想多润润。刚走到教室门口,就看到白起勾着江淮言的肩膀,把人往走廊尽头拉,嘴里还嚷嚷着:“江淮言,你可别装了,昨晚我都看见你跟凌言澈手牵手进单元楼了,快说,是不是真把人追到手了?”
凌言澈的脚步瞬间顿住,躲在走廊拐角的柱子后面,指尖无意识地攥紧了空水杯。他的心跳得飞快,耳朵贴在柱子上,连呼吸都不敢太用力,等着江淮言的回答。他以为会听到像昨晚那样温柔的话,会听到江淮言承认他们的关系,甚至会听到一句“我是认真的”,可传入耳朵的,却是一句冰冷得让他浑身发颤的话,没有丝毫温度,跟昨晚哄他时判若两人:“什么追到手,就是玩玩而已。”
“玩玩?”白起的声音里满是惊讶,“我今早还看见你给凌言澈带豆沙包和牛奶,上课的时候眼睛都快粘他身上了,那眼神,怎么看都不像玩啊。”
“不然呢?”江淮言的声音更淡了,像是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你又不是不知道,他那性子软得很,几句好听的就哄住了,晚上怕黑又好骗,跟他待着,不过是打发时间罢了。等新鲜劲过了,也就算了。”
后面的话,凌言澈已经听不清了。他只觉得脑子里“嗡嗡”作响,像是有无数只蜜蜂在里面飞,连走廊里同学的打闹声、说话声都变得模糊。水杯从手里滑落在地,发出“哐当”一声轻响,可他却没察觉,只觉得浑身的血液都像是被冻住了,从指尖一直凉到心口。
原来昨晚的晚风是假的,整理衣领的温柔是假的,替他考虑夜盲症的细心是假的,承诺的蓝莓蛋糕是假的,额头相抵的亲昵是假的,那句“我喜欢你,很久了”更是假的。从头到尾,他小心翼翼珍视的心动,他藏在心底的欢喜,都只是江淮言口中“打发时间”的玩笑,是“新鲜劲过了就算”的消遣。
凌言澈蹲下身,慢慢捡起地上的水杯,指尖因为用力而泛白,水杯壁上的水渍沾在手上,冰凉刺骨。眼眶里的水汽越积越多,他死死咬着下唇,不让眼泪掉下来——嘴唇还在疼,是昨晚江淮言吻出来的疼,可比起心里那阵翻江倒海的疼,这点疼根本不算什么,连一丝涟漪都掀不起来。
他站起身,脚步虚浮地往教室走,每一步都像是踩在棉花上,随时都可能摔倒。路过走廊尽头时,他刻意绕开了那两个身影,不敢再看江淮言一眼,怕自己会忍不住问出“为什么”,更怕听到更残忍的答案。
回到座位上,宋妍希看出了他的不对劲,凑过来小声问:“言澈,你怎么了?脸色这么差,是不是嘴唇疼得厉害?”凌言澈摇了摇头,把脸埋在臂弯里,声音闷闷的:“我没事,就是有点困,想趴会儿。”宋妍希还想再问,却被凌言澈的样子拦住了,只能轻轻拍了拍他的后背,没再打扰。
凌言澈趴在桌子上,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浸湿了校服的袖口。他不敢哭出声,只能死死咬着手臂,把所有的哽咽都咽进肚子里。他能感觉到,身后有一道目光落在自己身上,那目光曾经让他觉得温暖,可现在,却只让他觉得恶心,觉得难堪。
好不容易熬到午休,凌言澈没去食堂吃饭,也没跟任何人说,只是写了张纸条,放在江淮言的桌角,上面只有一句话:“后山梧桐树下,我有话问你。”写完,他攥着纸条的手顿了顿,又把纸条压在江淮言的课本下面,像是在压着一段不堪回首的过往。
后山的梧桐树长得很茂盛,正午的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下来,落在地上,形成斑驳的光影。风一吹,树叶“沙沙”作响,卷起地上的落叶,落在凌言澈的脚边。他站在树下,双手紧紧攥着衣角,指尖因为用力而皱起,眼神里满是不安和期待,还有一丝连他自己都没察觉的侥幸——或许,刚才在走廊里听到的,不是真的,或许,江淮言有什么苦衷。
没过多久,江淮言就来了。他走到凌言澈面前,站定,没有像往常那样靠近,只是隔着一步的距离,眼神躲闪着,不敢看凌言澈的眼睛。“你找我有事?”江淮言的声音有点不自然,手指无意识地蹭着裤缝。
凌言澈看着他,深吸了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平静下来,可还是抑制不住地颤抖:“江淮言,你早上跟白起说的话,是真的吗?”
江淮言的眼神闪了闪,像是被戳中了什么,随即又恢复了平静,甚至带上了一丝漫不经心,像是在掩饰什么:“是真的。”
“只是玩玩?”凌言澈的声音又低了些,眼底的光一点点暗下去,像被风吹灭的蜡烛,“昨晚在我家,你说的喜欢,你吻我,你抱我,都是假的?”
“不然呢?”江淮言猛地别开脸,看向远处的教学楼,不敢看凌言澈泛红的眼眶,语气硬得像块石头,没有丝毫回旋的余地,“凌言澈,你不会真以为,我会喜欢你吧?你看看你,怕黑又胆小,连背首诗都要别人提醒,跟你在一起,不过是觉得你有意思,陪你演了场戏而已。你还真当真了?”
这句话像一把锋利的刀,狠狠扎进了凌言澈的心里,瞬间把他所有的侥幸、所有的期待都割得粉碎。他再也忍不住,眼泪掉了下来,砸在手背上,冰凉一片。他看着眼前这个熟悉又陌生的人,曾经觉得温柔可靠的身影,此刻却变得格外刺眼。他摇了摇头,声音带着哭腔,又带着一丝绝望:“江淮言,你真残忍。”
说完,他没再看江淮言一眼,转身就走。背影单薄得像一片落叶,风一吹,就好像要被吹倒。江淮言看着他的背影,手指紧紧攥成拳,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疼得发麻,鲜血顺着指缝流出来,沾在裤腿上,可他却感觉不到丝毫疼痛,只觉得心口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闷得喘不过气。他想追上去,想跟凌言澈说“我不是故意的”,想解释自己只是怕白起笑话,怕被人知道自己真的喜欢上了他,可脚步却像灌了铅一样,怎么都挪不开。
他只能站在原地,看着凌言澈的背影一点点消失在教学楼的拐角,直到再也看不见,才缓缓蹲下身,把脸埋在膝盖里,肩膀控制不住地颤抖。掌心的疼痛越来越清晰,可比起心里的悔恨,这点疼,又算得了什么。
那天下午,凌言澈就向老师递交了转学申请。他没跟宋妍希告别,只是在她的桌洞里放了一张纸条,上面写着“妍希,谢谢你一直照顾我,以后我要去别的地方上学了,你要好好的”。他也没再看江淮言一眼,哪怕江淮言好几次想跟他说话,都被他刻意避开了。
放学的时候,凌言澈的亲戚已经在学校门口等他了。他背着简单的书包,手里拎着一个小行李箱,里面装着几件换洗衣物和那本法理学笔记本,还有那个小时候妈妈送他的小熊玩偶——那是他唯一的念想了。
走出学校大门时,凌言澈忍不住回头望了一眼。教学楼、梧桐树、操场,还有曾经跟江淮言一起走过的走廊,所有的一切,都满是回忆,可这些回忆,如今却只剩下疼痛和难堪。他深吸了一口气,转过头,不再回头,跟着亲戚上了车,离开了这座让他又爱又恨的城市,去了金市的春风高中。
新的学校里,没有江淮言的身影,没有白起的调侃,没有那些甜蜜又残忍的过往。凌言澈把所有的心思都放在了学习上,书桌角贴着一张浙江大学法学系的招生简章,照片上的校园绿树成荫,图书馆庄严肃穆,那是他从小的梦想——小时候爸爸还在的时候,就说过,希望他以后能当一名律师,用法律保护自己想保护的人。以前因为心思杂乱,他没敢多想这个梦想,可现在,这个梦想成了支撑他往前走的唯一动力。
他不再怕黑了,晚上学习到很晚,也敢一个人走在空旷的走廊里;他不再想起那个带着洗衣液味道的拥抱,不再想起那句虚假的“我喜欢你”;夜晚的灯光下,只有他伏案刷题的身影,法理学笔记上的字迹,从一开始的潦草,慢慢变得愈发工整,每一道错题旁边,都写着清晰的复盘思路,红笔标注的易错点,比以前更仔细了。
班里的同学都很友好,班主任知道他的情况后,也格外照顾他。有同学知道他怕黑,晚上会陪他一起回宿舍;有同学知道他想考浙大法学系,会把自己整理的笔记分享给他。慢慢的,凌言澈脸上的笑容多了起来,眼神里的怯懦也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坚定和自信。
三年时光转瞬即逝,像是一场快得抓不住的梦。高考结束后,凌言澈每天都在等录取通知书,心里既期待又紧张。直到那天,快递员把一封印着“浙江大学”字样的信封送到他手上时,他的手都在抖。
拆开信封,“浙江大学法学系录取通知书”这几个字映入眼帘,凌言澈看着那行字,终于笑了,眼泪也跟着掉了下来,只是这次的眼泪,是开心的,是释然的。他站在春风高中的校门口,回头望了一眼这座陪伴了他三年的学校,又转身看向远方——晚风依旧温柔,跟三年前那个晚上的风很像,只是这一次,风里没有了旧人的痕迹,没有了疼痛和难堪,只有属于他的,崭新的未来。
大学四年,凌言澈更加努力。课堂上,他总是坐在第一排,认真听老师讲课,积极回答问题;图书馆里,总能看到他的身影,从早上开馆待到晚上闭馆,手里捧着厚厚的法学书籍,做着密密麻麻的笔记;课余时间,他还会去律所实习,跟着前辈处理案件,从一开始的整理资料、打印文件,到后来的协助起草法律文书、参与庭审,每一步都走得踏实又坚定。
他的专业成绩一直名列前茅,多次获得奖学金,还在全国大学生法学竞赛中拿了奖。毕业的时候,很多知名律所都向他抛出了橄榄枝,他最终选择了浙省一家顶尖的律所——这里离他的学校近,也有很多优秀的前辈,能让他学到更多东西。
入职后的几年里,凌言澈凭借着扎实的专业功底、严谨的工作态度和出色的庭审表现,很快在业内站稳了脚跟,成为了律所的核心律师,甚至被业内称为“浙省数一数二的青年律师”。来找他打官司的人络绎不绝,有企业高管,有普通百姓,也有知名企业家,可他从来都只接自己认可的案子,只帮那些真正需要帮助的人。
这天下午,凌言澈正在办公室里整理一份合同纠纷的案卷,助理敲门走了进来,手里拿着一份资料:“凌律师,有个客户想找你咨询,说是公司出了点事,涉及金额比较大,指定要找你。”
凌言澈头也没抬,一边翻看案卷一边说:“把资料放这吧,我先看看,等会儿再安排时间见。”
“好的。”助理把资料放在凌言澈的办公桌上,又补充了一句,“客户已经在接待室等了,说是事情比较紧急,想尽快跟你谈。”
凌言澈皱了皱眉,放下手里的案卷,拿起桌上的资料看了起来。资料上写着,客户名叫江淮言,所在公司的经理偷走了公司资金1000万,现在需要找律师起诉经理,追回资金。看到“江淮言”这三个字的时候,凌言澈的手指顿了一下,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划了一下,泛起一阵熟悉的刺痛,可很快,就被一层冰冷的麻木取代了。
这么多年了,他以为自己早就把这个人忘了,忘了那些过往,忘了那些疼痛,可没想到,只是一个名字,就能让他的情绪有了波动。凌言澈深吸了一口气,压下心里的不适,对助理说:“让他进来吧。”
没过多久,助理就带着一个男人走进了办公室。男人穿着一身剪裁得体的西装,头发梳得整齐,看起来成熟了不少,褪去了年少时的青涩,多了几分职场人的干练。可凌言澈还是一眼就认出来了,是江淮言。
江淮言走进办公室,看到坐在办公桌后的凌言澈时,也愣住了。他没想到,自己找的这位浙省数一数二的律师,竟然是凌言澈。这么多年没见,凌言澈变了很多,不再是当年那个怕黑、胆小、容易脸红的少年了,他穿着一身黑色的职业装,头发梳理得干净利落,眼神坚定而冷静,周身散发着一种专业、疏离的气场,让人不敢轻易靠近。
江淮言的心跳瞬间快了起来,他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却不知道该从何说起,只能尴尬地站在原地,手指无意识地攥着公文包的带子。
凌言澈看着他,脸上没有丝毫表情,眼神里没有惊讶,没有怨恨,甚至没有一丝波澜,就像在看一个陌生的客户。他指了指办公桌前的椅子,声音平淡得没有一丝温度:“坐吧。”
江淮言在椅子上坐下,局促地调整了一下坐姿,才慢慢开口:“凌律师,没想到……会是你。”
“我也没想到。”凌言澈拿起桌上的资料,翻了两页,语气依旧平淡,“说吧,你的案子。”
江淮言定了定神,把公司经理偷走1000万资金的事情说了一遍,从资金被发现缺失,到查到经理的转账记录,再到现在经理拒不承认,把所有的细节都讲得很清楚。他一边说,一边偷偷观察凌言澈的表情,希望能从她脸上看到一丝松动,哪怕是一点情绪也好,可凌言澈始终面无表情,只是偶尔会在资料上划几笔,记录关键信息,仿佛他说的只是一件普通的案子,跟自己没有任何关系。
“凌律师,”江淮言说完,看着凌言澈,语气带着一丝期待,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我知道你是浙省最好的律师,这个案子,我想委托你,不管多少钱,我都愿意出,只要能把资金追回来,把那个经理绳之以法。”
凌言澈放下手里的笔,抬起头,目光落在江淮言脸上,这一次,眼神里终于有了一丝波动,不是期待中的松动,而是一种难以掩饰的厌恶,还有一丝冰冷的嘲讽。他把手里的资料推回江淮言面前,声音依旧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拒绝:“抱歉,这个案子,我不接。”
江淮言愣住了,他没想到凌言澈会拒绝得这么干脆,没有丝毫犹豫:“为什么?是因为费用的问题吗?费用方面我们可以再谈,我可以给你双倍的律师费,甚至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