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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最后体面 ...

  •   霍敬予回到套房时已是傍晚,与顾徉的后续会议漫长而耗神,不仅仅是那些需要反复敲定的技术细节和合作条款,更带着一种无形的、黏着般的压力——秦燕州太在意这个人的存在了。

      商场上的周旋他游刃有余,那是他赖以生存的主场,每一个表情、每一句话语都可以精心计算,他拥有绝对的掌控权。可感情上的拉扯,尤其是这种因他人而起的、需要他分神去顾及和安抚的微妙情绪,对他而言,却比连续进行三场跨国并购谈判更令人疲惫。

      他脱下西服,随手扔在沙发上,闭上眼,几不可闻地吁出一口绵长的气息,露出再无需掩饰的倦怠。

      客厅里空无一人,安静得有些反常。他下意识地看向卧室,门紧闭着。

      走到卧室门口,霍敬予拧动门把手——锁住了。

      他又叹了口气,但嘴角却不自觉的翘起来:只有熊孩子才会在生气后把自己反锁在屋子里,用这种幼稚的方式来表达抗议。现在还能这么幼稚的成年人本来就已经很少见了,而以这么幼稚的方式来向自己老婆表达不满的,就几乎更是凤毛麟角了。

      “秦燕州。”霍敬予敲了敲门,他声音平稳,听不出情绪。

      里面没有任何回应。

      霍敬予的耐心耗尽,他从套房抽屉里取出备用的卧房门卡,“嘀”的一声,门锁应声而开。

      卧室昏暗,窗帘紧合,浓郁的威士忌味道扑面而来,秦燕州背对着门口,坐在床沿的地毯上,背影僵硬,像一头负隅顽抗的困兽,身边散落着好几个空酒瓶。听到开门声,他也没有回头,只是肩膀几不可查地动了一下。

      灯被霍敬予按开,刺目的灯光瞬间照亮了整个房间,也照亮了秦燕州通红的眼眶和狼狈的神情。
      秦燕州猛地回头,沙哑着低吼:“谁让你进来的?!”

      霍敬予的目光扫过地上的酒瓶,眼神彻底冷了下来:“看来秦少的保证,和这些酒一样,一文不值。”

      酒精放大了秦燕州的所有的情绪,摇摇晃晃地站起来,薅住霍敬予的领带,逼视着他:“保证?我跟你的保证有什么用?啊?你说有什么用,就为了能让你们两脑袋对脑袋的搞在一起而不用被打扰?

      我要不在旁边看着,你们他妈的是不是就亲上了!霍敬予!你是我老婆,你是我们秦家下了聘礼,明媒正娶的老婆,结果你呢,不得势的时候,跟个妓女一样对我低眉顺眼,百般讨好,现在谈成大生意了,就对我冷言冷语,拳脚相加,你心里有把我当回事吗,你有把我这个老公当回事吗?!”

      【蠢货!白痴!又来了!就知道喝酒撒疯!予哥快放我出去骂他!】脑海里的秦小号急得跳脚,恨不得冲出来替霍敬予教训这个不争气的本体。

      秦燕州的情绪显然在酒精的催化下彻底失控了,压抑了一整天的嫉妒、不安和愤怒如同火山般喷发出来:“和那个顾徉,你们后来又聊了什么?!是不是又用法语说了好多我不能听的,谁都不能听的?!是不是又在回忆你们该死的过去?!”他伸手,动作带着侵犯性,“他碰你哪里了?!这里?还是这里?!”

      霍敬予猛地拍开他的手:“秦燕州,你发什么酒疯!”

      “我发酒疯?!”秦燕州像是被点燃了,声音陡然拔高,充满了绝望的嘶吼,“对!我是疯了!我就是疯了!不是现在疯的,是从看到你开始,我他妈的就疯了!霍敬予!你看清楚!我才是你老公!合法的!你明不明白?!”

      他猛地抓住霍敬予的双肩,力气大得惊人,眼眶红得吓人,像是要哭出来,却又被极致的愤怒撑着:“可你呢?!你心里想着谁?!你当着我的面,和那个前男友眉来眼去!你考虑过我的感受吗?!啊?!”

      “松开。”霍敬予的声音充满警告的意味。

      “我不松!”秦燕州几乎是哭着吼出来,像个耍赖又绝望的孩子,“霍敬予!你告诉我!我到底要怎么做?!你说啊!我以前欺负你是我不对!我道歉!我改!我跟你学!我都听你的!可你跟本就不在乎我!你以为我看不明白你装可怜、装小白兔?那个姓顾的一出现,你就……你就……”

      他语无伦次,巨大的委屈让他口不择言:“是不是因为他比我好?比我有文化?比我会说法语?是不是只有他那样的人才配得上你?我是不是永远都不行?!你说啊!”

      秦燕州最后那一声质问带着一种心碎的绝望,直接吼破了音。

      霍敬予看着他涕泪交加、狼狈不堪的样子,看着他眼底那份毫不掩饰的、几乎将他自己都灼伤的痛苦和爱意,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一种复杂而酸涩的情绪猛地涌上喉头。

      他一直以为秦燕州对自己只是霸道的占有欲,却从未想过,他对自己的这份感情竟然如此沉重而卑微。

      秦小号也被这巨大的情绪冲击得说不出话来,只剩下喃喃的低语【予哥……我在婚礼上见到你穿着婚纱,一步步向我走来的时候,第一次知道了,什么叫心动……可这个感觉陌生的让我害怕……我那么讨厌这次联姻,我怎么可以喜欢你……我不可以……为了证明自己不喜欢……所以越来越混蛋……等情敌一出现,我的本体就疯成了这个样子。】

      【所以予哥,你能原谅他吗?】亲小号再次为他的本体求情。

      霍敬予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底翻涌的情绪已被强行压下,然后他干脆利落的回答【不能。】

      他不能。不能动摇、不能心软,尤其是现在,不能给秦燕州一点好脸。

      “秦燕州,你闹够了没有?”霍敬予冷漠地问。

      “没有!”秦燕州执拗地吼回去,眼泪终于不受控制地滚落下来,混合着酒气,显得异常脆弱又可怜,“你不告诉我答案,我就没完!”

      “答案?”霍敬予看着他,一字一句,清晰而残忍,“答案就是,你现在这副样子,歇斯底里,借酒装疯,毫无体面可言——确实,比不上顾徉万分之一。”

      这句话像一把淬毒的匕首,精准地捅进了秦燕州最痛的地方。

      他猛地僵住了,脸上的愤怒、委屈、疯狂,瞬间凝固,然后一点点碎裂,只剩下巨大的、难以置信的受伤和灰败。

      秦燕州呆呆地看着霍敬予,嘴唇哆嗦着,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霍敬予的心口也随之猛地一抽,泛起细密的疼痛,但他强迫自己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死一般的寂静在两人之间蔓延。

      过了许久,秦燕州才极其缓慢地、一点点蹲了下去,把自己蜷缩起来,脸埋在膝盖里,肩膀开始剧烈地颤抖,发出压抑不住的、破碎的呜咽声——像一只被主人抛弃、呜咽哀鸣的野兽。

      他所有的嚣张、蛮横、幼稚,在这一刻被彻底击碎,只剩下最赤裸裸的,被拒绝、被否定的痛苦。
      霍敬予站在原地,垂在身侧的手指尖微微颤抖。他看着那个蜷缩在地的背影,听着那压抑的哭声,感觉自己的心脏也跟着一起被揪紧、碾碎。

      他从未见过这样的秦燕州,脆弱得不堪一击,也真实得让他无法转身离开。

      霍敬予深吸一口气,压下喉头的哽塞,缓缓走上前,在他面前蹲下身,没有说话,只是伸出手,动作有些僵硬地,轻轻落在了那颤抖的、毛茸茸的头顶上。

      秦燕州的哭声猛地一滞,身体僵硬了一下。霍敬予的手掌很凉,动作也谈不上温柔,甚至带着几分笨拙,但他没有收回手。

      过了很久,秦燕州才极其缓慢地、小心翼翼地抬起头,望向近在咫尺的霍敬予,眼神里充满了迷茫、害怕和微弱的希冀。

      他张了张嘴,发出的声音嘶哑难听:“霍敬予,你会喜欢上我吗?”

      霍敬予垂眸看他,镜片后的目光复杂难辨。他没有回答,只是收回了手,站起了身,居高临下地看着依旧蜷缩在地的秦燕州:“起来。”他的声音听不出情绪,但似乎没有刚才那么冰冷,“去浴室收拾干净。”

      他顿了顿,带着毫不掩饰的嫌弃:“你现在的样子,难看死了。而且,一身酒气,熏得我头疼。”

      说完,他没有再理会秦燕州,径直走出了卧室。

      秦燕州猩红的眼睛死死地盯着霍敬予的背影——霍敬予也看着他,终于他收回了手,站起身,声音依旧冰冷:“去冲个澡吧,一身酒气,难闻死了。”

      说完,他转身走出了卧室,没有再看那个依旧蜷缩在地的人。

      秦燕州呆呆地看着他离开的背影,又低头看了看自己颤抖的手,仿佛还能感受到头顶那短暂却清晰的凉意。

      今晚是一场单方面的屠戮,体面碎了一地,秦燕州的真心却赤裸地、鲜血淋漓地摊开在了霍敬予面前。

      下一步是被践踏,还是被拾起,全在那个人的一念之间,心是自己的,身体是自己的,可生杀大权早已不在秦燕州自己手里。

      假面舞会的最后,总要摘下面具。当这对夫夫各自卸下伪装,小白兔的底色是草原上的雄狮,而那只不断露出獠牙的猛虎却只为了轻嗅一下蔷薇。

      他们这段婚姻中奋力维持的假象,彻底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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