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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藏在“完美不在场证明”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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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远风的指尖在桌面上无声地敲击着,金属笔帽的凉意透过指腹渗入神经,沈清淮的声音平静。
那不是辩解,而是一种近乎冷酷的事实陈述。
他挂断电话,目光重新落回白板上那个名字——周砚声。
墨迹未干的三个字在惨白灯光下显得格外刺目,像一道刻进墙里的判决。
一个拥有完美不在场证明的嫌疑人。
案发当晚,三十公里外的学术沙龙,数十位知名学者都是他的人证。
无懈可击,就像一堵密不透风的墙。
可墙,总有裂缝。
“查他的手机基站记录,精确到秒!”陆远风的声音打破了办公室的沉寂,尾音撞在玻璃窗上,激起轻微回响,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
技术科的报告很快送来,纸张边缘还带着打印机的余温。
大部分时间,周砚声的信号都稳定在沙龙会场附近,基站数据如平稳的心电图。
然而,在晚上八点零七分到八点十八分,这短短的十一分钟里,信号消失了——不,更准确地说,是设备在8:07:03执行了一次手动关机操作,8:18:15自动重启,期间未连接任何网络。
陆远风的瞳孔骤然收缩。
这个时间段,与美术馆监控负责人王强供述的“设备维护,信号切断”的时间,几乎是严丝合缝的重叠。
巧合?
陆远风从不信巧合。
他正要下令追踪网约车轨迹,目光却无意扫过墙上的挂钟,又落在白板上标注的“直播启动:19:30”那一行字。
他心头一跳——如果命案发生在八点后,那沈清淮的直播早已开始……可一个精心策划的嫁祸,为何要等到目标公开亮相后才行动?
就在这时,手机铃声刺破寂静。
“陆队,我们可能错了。”林雨繁的声音低沉,听筒里传来实验室通风系统的低频嗡鸣,“展厅空调系统异常,管理员为了保护一幅对温度极其敏感的古画,将那一区域夜间温度调至14℃,空气对流速度也高于常规。我们最初按22℃建模,但实测散热速率高出40%以上。结合肝僵程度、眼内液体钾离子浓度,综合修正后,真实死亡时间应在十九点五十左右。”
七点五十!
这个时间点像一道闪电,劈开了陆远风脑中的所有迷雾。
他如遭雷击,脊椎窜起一阵刺骨的寒意——七点五十,沈清淮那场万众瞩目的直播甚至还没有开始!
命案发生时,他还在百公里之外的电视台后台,准备着他的公开露面。
一切都串联起来了。
周砚声的目的,从一开始就不是简单地嫁祸。
他要的,是一种无法辩驳的“完美犯罪”。
他先杀了人,再利用沈清淮即将开始的直播,构建一个绝对不可能在场的“铁证”。
然后,他再将那枚带有沈清淮指纹的硅胶膜,不早不晚地,在沈清淮直播开始后,由那个执行者放置在凶器上。
这样一来,当警方发现指纹时,会立刻陷入一个逻辑死循环:沈清淮有绝对的不在场证明,但现场却留下了他独一无二的指纹。
这根本不是为了让警方相信沈清淮杀了人,恰恰相反,是为了让所有人都相信“他在案发时绝无可能杀人”!
这种绝对的矛盾,这种科学无法解释的“灵异”现象,会比任何直接的证据都更能引爆公众的舆论,将沈清淮拖入一个由猜忌、怀疑和恶意构成的无底深渊。
陆远风感到一阵寒意从脊背升起。
这已经不是杀人,这是一场精心策划的、针对灵魂的处刑。
他再次拨通了沈清淮的电话,指尖触到屏幕时微微发紧,这一次,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自己都未察觉的紧迫。
“你三年前在实验室废弃的那批生物样本,是怎么流出去的?”
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久到陆远风能听见自己腕表秒针走动的轻响。
然后,沈清淮的声音响起,平静无波:“存储那批样本的冷柜编号,只有两个人知道。一个是我的导师,他去年已经去世了。”他顿了顿,一字一句地说道:“另一个……是你。”
陆远风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了。
“冷柜编号……”他喃喃重复,指尖不自觉抚过办公桌边缘——那里曾放着沈清淮送他的旧钢笔,金属笔帽冰凉,刻着一行小字:“真相不在光里,在阴影中。”
三年前的那个夏夜,暴雨如注。
实验室的灯熄了,只有书桌一角亮着昏黄的台灯。
他翻开了那本不该看的日志,纸页沙沙作响,看见一串潦草的编号。
“你是不是有病?窥私癖!”沈清淮摔门而去,雷声炸响,留下他一个人站在雨夜里,雨水顺着发梢滴进衣领,冷得像刀割。
“我现在都记得你骂我‘窥私癖’的样子,”陆远风的声音有些干涩,试图用攻击来掩饰内心的震动,“你还敢提信任?”
“如果我不信任你,”沈清淮的声音低了几分,带着一丝微不可闻的叹息,“就不会在被带走前,给你发的那条信息里,留下那本日志的页码提示。”
两人陷入了短暂的沉默,听筒里只剩下彼此微弱的呼吸声,空气仿佛凝固,连空调的送风声都静止了。
“全体集合!目标,周砚声住所,立刻执行搜查!”陆远风挂断电话,对着整个办公室吼道。
突袭行动异常顺利。
周砚声的书房里,一个不起眼的暗格被撬开,里面没有金银珠宝,只有一份打印整齐的计划书。
标题触目惊心。
《理性之刑:论清白者的社会性死亡》。
扉页上写着一行字:“真正的惩罚不是绞索,而是万人指摘的目光。我要让沈清淮活着,但比死了更痛苦,让他永世沉沦在怀疑的深渊里。”
与此同时,技术科也传来了突破性进展。
他们成功还原了周砚声手机里一段被彻底删除的语音指令。
发送时间,正是案发当晚信号中断的那十一分钟。
技术科进一步分析发现,这段语音并非实时发送,而是通过一款加密通讯应用的“离线缓存”功能预设,在手机重新联网后自动推送给接收者。
接收对象是一个自由职业者,履历显示,此人曾在案发当日以“展览设备临时维护”的名义进入过美术馆,并持有临时门禁权限。
语音内容很简单,只有一句话:“按计划,把他留下的东西,放在刀上。”
这个人,现在已经失联,无疑就是周砚声雇佣的,真正动手杀人的凶手。
案件到此,真相大白。
周砚声因涉嫌教唆杀人、伪造证据罪被正式批捕,而那名失联的凶手,则被列为A级通缉犯,全国追捕。
结案会上,队长重重地拍了板:“沈清淮的嫌疑,彻底排除。”
会议室的人渐渐散去,独留陆远风一人。
他走到证物柜前,目光穿透玻璃,落在那枚曾掀起滔天巨浪的硅胶指纹膜上。
它安静地躺在证物袋里,像一个精致而恶毒的谎言,表面泛着微弱的虹彩,仿佛还残留着某种生物凝胶的滑腻触感。
口袋里的手机忽然震动了一下,屏幕亮起,是一条来自沈清淮的新消息:“高精度凝胶膜的制备方法和成分数据,我邮件发你了。下次,别让你们的法医再用普通光学显微镜去观察生物残留,什么都看不出来。”
陆远风盯着屏幕上的文字,紧绷了一天的嘴角,忽然向上勾起一个微小的弧度。
他快速地在键盘上敲下一行字回复:“下次?你还想再当一次嫌犯?”
点击发送后,他的手指悬停在屏幕上,又默默地补上了三个字。
……别走。
他指尖悬停,呼吸微微发紧。
这三个字像一块烧红的铁,烫得他不敢触碰。
发了,就意味着承认还在乎;删了,就成了永远的沉默。
终究,他按下了删除键,将手机揣回了口袋,掌心残留着屏幕的微温。
窗外,夜色如墨,警局的灯火通明。
案件结了,可陆远风知道,周砚声的计划书里写着“社会性死亡”,而沈清淮的邮件里藏着“高精度凝胶膜技术”——
这不是结束,而是一场关于信任、科技与舆论操控的新战争的开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