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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 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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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擂动,前世那些被他刻意遗忘、鲜血淋漓的细节,如同潮水般汹涌而至,在他的脑海里尖啸着上演。
是了…就是这样…他早就知道…他什么都知道… 他甚至比我更早看清了我对顾衍那不见天日的、肮脏的渴望。
他冷眼旁观着我的挣扎和沉沦,然后,在我最痛苦最扭曲的时候,微笑着递给我那把名为"爱"的刀,教我怎么用它,一刀一刀地,凌迟我最爱的人。
"知白,你不是爱他吗?爱他就要把他牢牢抓在手里。"
"顾家内部现在斗得厉害,他那个大伯正找他的把柄呢。这份融资评估报告,你想办法地让他用上…等他摔得头破血流,众叛亲离,才会知道只有你是对他好的…"
"他居然敢和萧家的女儿接触?真是不知死活。把这些照片散出去,就说他私生活混乱,不堪大任…让他声名扫地,看谁还敢沾他…"
"这是他大伯那边想要的核心数据…放心,只是给他一点教训,让他明白离开你,他什么都不是…"
一步错,步步错。
我从窃取他一份无关紧要的会议纪要开始,到后来,将能让他整个项目崩盘的关键数据亲手递给他的敌人。
我利用他对我的信任,在他和他最得力的下属、最坚定的合作伙伴之间种下猜疑的种子。
我眼睁睁看着他大伯家的人一步步蚕食他在公司的权力,甚至在他焦头烂额时,偷偷为那些豺狼打开方便之门。
我做了什么?
我把我疯狂的爱,变成了囚禁他的牢笼,变成了刺向他的淬毒匕首。
我眼睁睁看着那个曾经光芒万丈、清朗骄傲的顾衍,是如何在家族内斗的倾轧、商业对手的围攻、以及我一次次"为他好"的背叛和伤害下,一点点被拖入泥沼,眼里的光逐渐熄灭,变得疲惫、阴郁、遍体鳞伤。
直到最后…他的死亡!
那根本不是什么意外!
是他大伯那边的人,利用我提供的最后一份关于他行踪和安保漏洞的"情报",精心策划的"意外"!
他们伪造了他挪用巨额资金、甚至叛卖公司利益的证据,逼得他走投无路。
他以为这样就能让顾衍失去一切,只能依赖他、属于他!
他却忘了,顾衍是多么骄傲的一个人!
是他,一次次将顾衍逼入绝境。
是他,亲手将顾衍的心血毁掉。
而我,就在他试图联系我、想问最后一个为什么的时候…我按掉了他的电话。
他是在怎样彻底的绝望里,从顾氏集团顶楼的天台一跃而下的?
他死前最后看到的,是不是这个由他至亲至信之人联手为他铺设的、冰冷肮脏的绝望深渊?
而那推他下去的最后一把…是我。
"咯噔"一声轻响,是沈知白手里刀叉不受控制地磕碰在一起的声音。
他脸色惨白如纸,额头上沁出细密的冷汗,握着刀叉的手抖得几乎握不住。
巨大的痛苦和悔恨像无数只冰冷的手,死死扼住他的喉咙,让他几乎无法呼吸。
沈伟似乎注意到了他的异样,淡淡瞥了他一眼,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冰冷和嘲讽:"这就受不了了?商场如战场,顾家那摊浑水更是吃人不吐骨头。心不够狠,手段不够硬,迟早被人吞得渣都不剩。"
他拿起筷子,仿佛只是谈论了一件无关紧要的事:"吃你的饭。有些事,心里有数就行。"
沈知白猛地低下头,用尽全身力气才压制住喉咙里的哽咽和几乎要冲破胸膛的怒吼。
他不能暴露,绝不能。
他死死攥着拳头,指甲深深嵌入掌心,带来尖锐的刺痛,勉强维持着最后一丝清醒。
从牙缝里,他挤出一个破碎到几乎听不见的音节:"……是。"
沈伟似乎满意了,重新拿起筷子:"知道就好。好好把握这段'友谊'。"
这顿饭,沈知白食不知味,如同嚼蜡。
所有的阴谋和利用,原来从这么早的时候,就已经悄然埋下了种子,静待着生根发芽,最终将他和顾衍都拖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暗处的毒蛇早已吐出信子,獠牙毕露。
即便他选择强迫自己远离顾衍,那些人呢?
他们会因此就放过顾衍吗?
巨大的恐慌和足以焚毁一切的愤怒席卷而来,几乎要将他彻底淹没、窒息。
他原本只想赎罪,只想默默守护,用远离来换取顾衍一生的平安顺遂。
可现在他才悚然发现,自己之前的想法何其天真可笑!
仅仅远离是远远不够的!
他必须变得强大,必须抢在所有阴谋发生之前,就必须拥有足够的力量,才能在未来保护顾衍不被卷入那肮脏丑陋、吃人不吐骨头的漩涡!
前世的种种都像淬毒的针,扎在他心上,也让他更加坚定了决心。
这一世,他绝不再是父亲手中的刀,绝不再让顾衍成为家族斗争的牺牲品!
那些隐藏在暗处的蛆虫,那些试图利用他和顾衍的野心家……他来解决。
顾衍只需要向着光,一路前行就好。
哪怕……这条赎罪的路,最终会让他彻底坠入黑暗,万劫不复。
第二次月考成绩公布时,顾衍的名字毫无悬念地高悬在红榜最前列,稳居年级前三。
而沈知白的名字,却像一匹悄无声息的黑马,意外地从中游区域猛地蹿升,赫然挤进了前二十的名单里。
没有人知道,在这短短的时间里,他究竟熬了多少个通宵,拼了命般地刷题、复习,靠着模糊的记忆和一股狠劲,将前世遗忘殆尽的知识一点点重新捡回来、啃下来。
他要的,从来都不仅仅是自保。
"哇!知白你这次考得可以啊!"刘耀拍着他的肩膀,"进步这么大,请客请客!怎么突然开窍了?"
沈知白勉强笑了笑:"运气好而已。有些题刚好复习到。"
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看向不远处的顾衍,他正被几个同学围着讨论题目。"顾衍你这道题解法太妙了!我怎么就没想到呢?"一个女生钦佩地说。顾衍似乎感应到他的视线,抬头望过来,眼中闪过一丝惊讶,随即对他微微点了点头,算是打招呼。
放学铃响,教室里瞬间炸开锅,学生们蜂拥而出,迫不及待地想要离开这压抑的学习场所。
沈知白动作有些机械地收拾着书包,目光却不受控制地、复杂地锁在正和几个男生说笑着往外走的顾衍的背影上。
那背影挺拔如正在抽枝生长的小白杨,充满了这个年纪特有的、无所畏惧的生机和无限可能。
他的顾衍,本该永远这样,清澈明亮,一路向阳。
"知白," 顾衍的声音却突然从前门方向传来。
沈知白抬头,看见去而复返的顾衍正站在门口,逆着光,手里拿着一本熟悉的物理习题册。
他快步走过来,将册子轻轻放在沈知白桌角,"你的书落我这儿了。"动作熟稔自然,仿佛做过无数次。
放下书,顾衍却没有像往常那样立刻离开。
他站在原地,看着依旧低着头,浑身紧绷的沈知白,沉默了几秒。
周围的喧闹仿佛被隔绝开来。
他忽然往前倾了倾身,声音压低了些,带着一种不容错辨的认真和担忧,清晰地问道:"知白,你最近很不对劲。告诉我,是不是……遇到什么麻烦了?或者……有人找你麻烦?"
沈知白猛地一震,像是被这直白的关心和敏锐的洞察击中了心脏最毫无防备的地方。
他几乎能听到自己血液奔流的声音。
顾衍的语气很认真,带着一种与他年龄不符的沉稳和关切:"如果有什么事,可以跟我说。也许……我能帮上忙。我们不是一直这样的吗?"
这一瞬间,沈知白几乎要控制不住将所有委屈、恐惧和悔恨全盘托出。
但他不能。
他死死咬住牙关,强迫自己摇头,声音沙哑:"……没有。真的没有。谢谢。"
顾衍看着他,良久,轻轻叹了口气:"那好吧。自己注意休息,别熬太晚。看你黑眼圈都出来了。"
他犹豫了一下,又从书包侧袋拿出一盒包装精致的薄荷糖,放在习题册上,"这个……提神的。别太拼了。身体最重要。"
说完,他拍了拍沈知白的肩膀,这次沈知白没有躲开,那掌心短暂的温热几乎烫伤了他。
然后,顾衍转身离开。
教室里空了下来,只剩下沈知白一个人。
夕阳透过窗户,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显得格外孤寂。
他拆开糖盒,取出一粒放入口中。
清凉辛辣的味道瞬间在舌尖炸开,冲上颅顶,驱散了连日熬夜的疲惫,也让他的思绪变得异常清晰冷静。
“麻烦?”
沈知白低声重复着顾衍刚才的用词,唇角扯出一个近乎残酷的弧度。
是的,有麻烦。
而且是大麻烦。
但麻烦的不是别人,正是他自己,以及他那条隐藏在暗处、吐着信子的毒蛇父亲和顾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