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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沙龙“围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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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的一周，洛明哲是在极度焦虑和强迫性工作中度过的。
他一边疯狂地修改、完善基金标书，恨不得给每个字都加上加密锁；另一边，又不得不分心准备那个该死的学术沙龙报告。主任亲自点名，他无法推脱，只能硬着头皮上。
他将报告内容斟酌了又斟酌，哪些可以分享，哪些必须模糊处理，哪些关键创新点必须守口如瓶……他像守护自己巢穴的惊弓之鸟，每一个决策都伴随着巨大的精神内耗。
而程彻，在这一周的专业课上，依旧表现得像个模范学生。认真听讲，偶尔提问的问题也都在正常范畴内，甚至有一次还就一个复杂的推导过程提出了一个颇有见地的简化思路，赢得了包括洛明哲在内不少人的暗自点头。
但这种“正常”，在洛明哲看来，更像是暴风雨前极致的压抑，是猎手发动致命一击前的耐心潜伏。每一次与程彻视线相接，对方那平静无波的眼神都让洛明哲感到一种深不可测的恐惧。
他到底想干什么？在沙龙上公开质疑？提出无法回答的难题让他当众出丑？还是……有更狠的手段？
时间在洛明哲的惴惴不安中飞速流逝，沙龙的日子到了。
地点设在数据科学研究所一间颇具现代感的智能会议室内。椭圆形的长桌，多媒体设备一应俱全，到场的有十余人，大多是相关领域的青年才俊和资深教授，气氛轻松中透着学术的严谨。
洛明哲提前到场，选了个靠中间又不是最显眼的位置坐下，手心微微冒汗。他的目光不受控制地瞟向门口，既害怕看到那个身影，又不得不确认他是否来了。
快到点时，门口一阵轻微的骚动。
程彻来了。
他今天穿得比在学校里稍正式一些，一件质感极佳的深灰色针织衫搭配白色衬衫，下身是剪裁合体的休闲长裤，少了些学生气，多了几分沉稳的精英感。他一进来，就自然地和几位相熟的教授打了招呼，言谈举止得体大方，丝毫看不出学生的青涩。
他的目光扫过全场，在看到洛明哲时，微微停顿了一下，然后极其自然地颔首示意，嘴角甚至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对师长的礼貌微笑。
洛明哲僵硬地回了个点头，迅速移开目光，心脏却不受控制地加速跳动。这家伙，太会演了！
沙龙开始。前半段是另一位来自经管学院的老师报告，内容关于大数据在宏观经济预测中的应用，精彩纷呈，讨论热烈。
洛明哲却听得有些心不在焉，全部心神都悬在自己的报告和那个安静坐在斜对面、指尖偶尔轻点桌面的程彻身上。
终于，轮到他了。
“下面，有请我们T大电子工程系新引进的青年才俊，洛明哲副教授，为我们分享他在贝叶斯深度学习不确定性量化方面的最新研究进展，这也正是他本次国家自然科学基金申请的核心内容。大家欢迎！”赵主任热情地介绍道。
掌声中，洛明哲深吸一口气，站起身走到报告席，连接好电脑，投影屏上显示出他精心准备的PPT封面。
【基于自适应先验与隐式变分推断的深度不确定性量化研究——洛明哲】
他再次深呼吸，强迫自己忽略程彻的存在，将注意力集中在自己的研究上。
“……众所周知，深度神经网络虽然在各种任务上取得了巨大成功，但其预测不确定性估计仍然是一个关键挑战。传统方法往往依赖于简单的高斯先验或计算昂贵的MCMC采样……”洛明哲逐渐进入状态，语速平稳，逻辑清晰地将自己的研究动机、创新方法和初步实验结果一一道来。
台下听众大多面露兴趣，不时点头。赵主任更是满脸欣慰，对自己这位新下属的表现颇为满意。
一切似乎都很顺利。
洛明哲稍微放松了些警惕，开始讲解一个比较关键的算法流程图。
就在这时，程彻动了。
他并没有像洛明哲预想的那样突然发难，而是非常自然地微微举了下手，示意提问。
洛明哲的心猛地一提，来了！他强行镇定：“程彻同学，请讲。”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程彻身上。
只见程彻身体前倾，双手交叠放在桌上，表情是纯粹的学术探讨：“洛老师，您这个隐式变分推断的设计非常巧妙，有效地规避了传统方法对共轭先验的依赖。不过我有点好奇，在您给出的第二个实验场景下，就是那个多模态数据集的预测中，您是如何确保潜在空间的后验分布不会因为过度追求灵活性而陷入模态坍塌（Mode Collapse）的？毕竟，隐式模型的表达能力有时会是一把双刃剑。”
问题专业、精准，直指他方法中一个潜在的理论风险区，但又完全在学术讨论的范围内，甚至称得上是一个高质量、有建设性的问题。
完全出乎洛明哲的意料！
他不是来捣乱的？他是真的来……学术交流的？
洛明哲怔了一瞬，但很快反应过来。不管对方目的如何，这个问题必须认真回答。他收敛心神，结合自己的理论推导和实验设置，清晰地解释了如何通过正则化项和潜在空间约束来避免这一问题。
程彻听得很专注，不时点头，最后甚至露出一个恍然和钦佩的表情：“原来如此，利用信息瓶颈的原理进行约束，非常精彩的思路！谢谢洛老师解答。”
他表现得就像一个受到启发、茅塞顿开的优秀学生。
台下几位教授也露出了赞许的目光，显然对这场高质量的师生互动颇为欣赏。
洛明哲却感觉更加诡异了。这太不正常了！程彻到底在玩什么把戏？
接下来的报告时间，程彻又提了两个问题，都是围绕技术细节和潜在应用展开，水平极高，态度端正，丝毫没有越界提及任何可能涉及标书核心机密的内容。
他的表现完美得无懈可击，甚至大大提升了洛明哲报告的专业性和互动性。
沙龙在热烈的讨论氛围中结束。赵主任脸上乐开了花，用力拍着洛明哲的肩膀：“小洛，讲得太好了！深入浅出！还有程彻同学，问题提得也很有水平！后生可畏啊！你们看看，这就是我们提倡的交叉学科学术碰撞嘛！火花四溅！”
众人笑着附和，开始三三两两地交流着离场。
洛明哲一边应付着几位过来交流的老师，一边用眼角余光警惕地搜寻着程彻的身影。
只见程彻正和数据科学研究所的一位大牛相谈甚欢，似乎完全没有要再靠近他的意思。
难道……真的是自己想多了？误会他了？程彻其实就是个天赋异禀、热爱学术的富二代？之前的“锁定”只是口嗨？拉黑之后他知难而退了？
洛明哲心里乱糟糟的，收拾好电脑包，随着人流走出会议室。
刚走到门口，一阵淡淡的、熟悉的雪松清香忽然靠近。
程彻不知何时摆脱了交谈，悄无声息地来到了他身侧，与他并肩而行。
洛明哲身体瞬间绷紧，警惕地看向他。
程彻却没有看他，目视前方，嘴角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仿佛只是随口闲聊般，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音量低声说道：
“洛老师今天的报告真是让人印象深刻……”
他微微停顿了一下，侧过头，目光落在洛明哲瞬间僵住的侧脸上，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丝慵懒的、仿佛恶魔低语般的磁性：
“……尤其是关于‘动态先验自适应调节器’的那部分设计思路。”
嗡——！
洛明哲的大脑一片空白，血液仿佛瞬间冻结了！
动态先验自适应调节器！
那是他基金标书里最核心、最具创新性的部分！是他准备用来申请专利、绝对没有在任何已发表论文甚至今天报告里提及的绝对机密！
他怎么会知道？！这个名字只存在于他加密的标书文档里！
程彻仿佛没有看到他骤变的脸色，继续用一种近乎愉悦的语调轻声补充，目光掠过洛明哲因为震惊而微微颤抖的嘴唇：
“哦对了，老师今天用的香水……味道很特别，很配您。”
说完，他像是完成了一个有趣的游戏，对洛明哲露出了一个极其灿烂又极其危险的笑容，加快步伐，悠然自得地汇入了前方的人群，留下洛明哲一个人僵在原地，如坠冰窟，浑身发冷。
他知道了……
他连最核心的秘密都知道了……
他不是来学术交流的。
他是来验收成果的。
是来告诉他，所谓的“锁定”，意味着在他面前，自己根本毫无秘密可言！
而那句关于香水的调侃，更像是一种轻佻的羞辱，强调着这种赤裸裸的、被看透的掌控感。
洛明哲站在人来人往的走廊上，却只觉得孤立无援，仿佛被抛入了无底深渊。
他的标书，他的人生……
好像真的，彻底被这个叫程彻的男人，握在了手心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