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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裂痕与威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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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辰计划”像一架巨大的、精密而冷酷的机器，一旦启动，便以无可阻挡的速度向前推进。顾言蹊被裹挟其中，成为一颗至关重要却又身不由己的齿轮。
傅斯渊赋予的“组长”头衔和“全权负责”的权力，并未带来任何解脱，反而像一道道无形的枷锁，将他捆得更紧。
他接触到的核心信息越多，内心的负罪感和恐惧就越深。每一次签字授权，每一次技术研讨，每一次与那些被列为“绝密”的供应商接触，都像是在悬崖边缘行走。
他变得愈发沉默寡言，除了必要的工作交流，几乎不再开口。本就清瘦的身形更是单薄得像一张纸，仿佛一阵风就能吹走。苍白的脸上，唯有一双眼睛因为极度的疲惫和压力，燃烧着一种异样的、近乎偏执的光。
他几乎住在了公司。深夜的办公室总亮着灯，咖啡一杯接一杯，胃药成了常备品。他疯狂地工作，试图用无尽的忙碌来麻痹自己，也试图在傅斯渊和魏擎的双重夹击下，找到一丝微弱的、可能存在的缝隙。
傅斯渊将他的拼命尽收眼底。
某天深夜，傅斯渊结束了一个海外视频会议，经过顾言蹊办公室外，看到里面依旧亮着灯。他推门进去。
顾言蹊正伏在桌前，对着一堆复杂的电路图纸和数据模型，眉头紧锁，指尖无意识地按压着胃部。听到开门声，他猛地抬头，眼中闪过一丝来不及掩饰的惊惶，像一只受惊的鹿。
看到是傅斯渊，那惊惶迅速褪去，变回惯有的、带着距离感的恭敬：“傅总。”
傅斯渊的目光扫过他桌上凉透的咖啡和吃了半片的胃药，以及他苍白得几乎透明的脸色。
“还没走？”傅斯渊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
“还有一些细节需要确认。”顾言蹊垂下眼睫，避开他的视线。
傅斯渊走近几步，拿起他桌上的一份报告随手翻了翻。是关于某个核心元器件在不同极端环境下的稳定性测试数据，旁边密密麻麻标注着顾言蹊的批注和计算，严谨得近乎苛刻。
能力确实出众。甚至超出了他的预期。
但越是如此，傅斯渊心底那点疑虑的雪球就滚得越大。一个心有旁骛、或者别有所图的人，会如此不计代价、精益求精地推进项目吗？
除非……他所图更大。
或者，他是在用这种方式掩盖什么？赎罪？还是另一种形式的自我保护？
傅斯渊放下报告，视线再次落回顾言蹊脸上。他忽然伸手，探向顾言蹊的额头。
顾言蹊像是被烫到一样，猛地偏头躲开，动作快得近乎失态。
傅斯渊的手停在半空，眼神骤然冷却下来，带着审视和不悦。
顾言蹊也意识到自己的反应过激，稳了稳呼吸，低声道：“抱歉，傅总。我没事，只是有点累。”
傅斯渊收回手，目光在他脸上停留了几秒，那眼神锐利得仿佛要剥开他所有的伪装，直刺内里。
“项目很重要，但也没重要到需要你把命搭上。”傅斯渊的语气听不出喜怒，“傅氏不缺能干的人，缺的是听话且活得长久的人。”
这话像是关心，又像是警告。
顾言蹊的心沉了下去。他听懂了其中的敲打。
“明白。”他低声应道。
“明天上午的供应商谈判，你主导。”傅斯渊忽然转了话题，下达指令，“底线我已经发给你。对方是块难啃的硬骨头，我要看到结果。”
那家供应商掌握着“北辰”一项辅助技术的专利，态度傲慢，要价极高。这场谈判注定艰难。
顾言蹊瞬间明白了傅斯渊的意图。又是一次测试。将他推到前线，与难缠的对手正面交锋，看他如何应对，看他是否会为了“尽快出结果”而动用某些非常规手段，或者……露出马脚。
“是。”他没有选择，只能接受。
傅斯渊似乎满意了他的顺从，没再说什么，转身离开了办公室。
门关上后，顾言蹊脱力般地靠进椅背。
第二天上午的谈判果然异常艰难。对方代表咄咄逼人，寸土不让，多次以中断合作相威胁。
顾言蹊坐在谈判桌主位，面色沉静，眼神锐利。他早已做足了功课，对对方的技术优劣、市场地位、甚至董事会近期的分歧都了如指掌。
他没有被对方的气势吓倒，也没有轻易让步，而是条分缕析，精准地指出对方技术方案的潜在缺陷和市场替代者的威胁，同时又不失时机地抛出傅氏未来长期合作的广阔前景。
恩威并施，软硬兼施。
他将傅斯渊教授的谈判技巧发挥得淋漓尽致，甚至更添了几分自己的冷静和精准。
最终，在他近乎顽固的坚持和高超的谈判技巧下，对方不得不做出了大幅让步，接受了接近傅斯渊设定底线的价格。
谈判结束，送走对方代表。会议室里只剩下傅斯渊和顾言蹊。
傅斯渊看着手中新鲜出炉的、条件优厚得超乎预期的合作协议，脸上却没什么喜色。
他抬眼看着顾言蹊，语气平淡：“做得不错。比我想象的更好。”
顾言蹊还没来得及松一口气，就听到傅斯渊接下来的话，冰冷得像淬了毒的针：
“看来，你比我想象的，更懂得如何为自己争取利益。”
顾言蹊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得一干二净，大脑一片空白，手脚冰凉。
他……知道了？
他什么时候知道的？知道了多少？
巨大的恐惧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他淹没。他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能徒劳地看着傅斯渊，眼神里是无法掩饰的震惊和恐慌。
傅斯渊看着他骤然剧变的脸色和眼中的慌乱，心底那点一直盘旋的疑云终于落下了实处，化作冰冷的怒意和一种被背叛的、尖锐的刺痛。
果然如此。
他冷笑一声，那笑声里没有温度，只有无尽的寒意和嘲讽。
“怎么？很意外？”傅斯渊一步步走近他，强大的压迫感扑面而来，“你以为，你那些小动作，真的能瞒天过海？”
他缺少一个决定性的证据。
他改变策略，不再绕圈子，决定用最直接的方式施加压力，观察他的反应。他猛地站起身，一步步逼近顾言蹊，强大的压迫感扑面而来。
“告诉我，顾言蹊，”傅斯渊的声音压得很低，却字字如刀，“你查到的供应商董事分歧’，是从哪里来的？嗯？王总那些见不得人的信息也是这样查到的吧？”
顾言蹊的瞳孔骤然收缩，脸色瞬间血色尽褪，手下意识地攥紧。
傅斯渊紧紧盯着他每一个细微的表情变化，继续施压，语气冰冷而充满怀疑：“正常的商业调查，可查不到那么深的东西。你动用了一些……见不得光的渠道，对不对？”
他没有直接点出“魏擎”，而是用了“见不得光的渠道”这个更模糊、但压迫感更强的说法。这是一种审讯技巧，留给对方无限的想象空间，自己吓自己。
顾言蹊的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巨大的恐惧和负罪感几乎要将他淹没。他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他无法解释情报来源，任何解释都会牵扯出魏擎和妹妹。
看着他泛红的眼眶、绝望的眼神和无法辩白的颤抖，傅斯渊的心口莫名地烦躁了一下。这种反应，更像是一个有巨大难言之隐的人，而不是一个冷血老练的商业间谍。但这并不能洗清嫌疑，反而更可疑了。
“说不出话了？我不管你有什么理由，也不管你背后是谁。”傅斯渊冷笑一声，捏住他的下巴，力道大得让他感到疼痛，高大的身影带来极强的压迫感。他捏住顾言蹊下巴的手指用力到指节泛白，眼神冰冷锐利如手术刀，仿佛要将他彻底解剖开来。他俯视着对方，下颌线绷得紧紧的，周身散发着被背叛的怒意和一种冰冷的、不容置疑的威严。强迫他抬起头，直视着自己冰冷愤怒的眼睛。
顾言蹊在被捏住下巴被迫抬头时，他因震惊和屈辱而瞳孔骤缩，脸色瞬间惨白如纸，身体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眼眶迅速泛红，生理性的泪水模糊了视线，但他死死咬着下唇，甚至尝到了血腥味，硬生生将呜咽堵在喉咙里。那截脆弱的脖颈被迫仰起，显出一种即将被折断般的凄美与脆弱。
他猛地松开手像是碰了什么脏东西一样。语气极尽冰冷与警告：“记住，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别再让我发现你动用任何不干净的渠道，做任何超出你权限的事。否则……”
他没有说完，但那未尽的威胁比任何话语都更有分量。
傅斯渊看着他瞬间黯淡下去的眼神和顺从的姿态，心底那点掌控的快意并未持续多久，反而被一种更阴郁的情绪取代。他想到了那个“蜜罐”警报，顾言蹊动用了一切资源，包括……魏擎那边的一些灰色信息渠道，汇总了供应商董事会背后的碎片信息。他迅速清理了所有查询痕迹，自以为天衣无缝。
然而，他并不知道，傅斯渊早已命令宋临，在他所有的网络活动上，设置了最高级别的“蜜罐”陷阱。
顾言蹊下意识地后退一步，脊背撞上冰冷的会议桌，无路可退。
眼泪毫无预兆地涌了上来，模糊了视线。他死死咬住下唇，不让它们掉下来，口腔里弥漫开一股血腥味。
看着他泛红的眼眶和绝望的眼神，傅斯渊的心口莫名地烦躁了一下，但随即被更汹涌的怒火覆盖。
“滚出去。”他转过身，声音冷硬如铁。
顾言蹊踉跄着站稳，最后看了一眼傅斯渊冰冷决绝的背影，心脏像是被彻底碾碎，痛得失去了知觉。
他一步一步，艰难地挪出会议室。
每一步，都像是踩在碎玻璃上。
裂痕，已然深可见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