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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绝望的母亲 ...

  •   假日午后,浮动的日光照进亮堂的院子,风拂过两排枝繁叶茂的柳树,带起一阵摇曳。
      陶静姝女士悠哉的与丈夫共享下午茶,桌面的手机忽然叮了一声。
      凌飞远给她发了一张抓拍的照片,屏幕里赫然是虞巳枉横眉冷目的高傲神态,与顺滑的长发背道而驰的凛冽,修长的两指散漫慵懒的握着玻璃杯轻晃。
      即便容貌惊人,也能一眼认出性别。

      紧随其后的还有一句令陶静姝差点大惊失色的留言。
      “这是您的未来儿媳妇。”

      “。”
      陶静姝端起陶瓷杯的手愕然一顿,好险红茶没有倾倒在地,但桌子还是没有幸免于难,滴到了正中间的一小块。
      说好的很乖呢?而且为什么会是个男的?
      亏她还自以为是的脑补了自家儿子爱上风情女的故事,结果连性别也错的一塌糊涂。
      脑内进行了短暂的斗争,思想开明的陶女士仅用五秒就接受了自家儿子异于常人的性取向。

      古宅的主人一向不爱请佣人,她神情复杂的看向对面从容淡定擦桌的古修蛰,有些欲言又止,似乎在斟酌措辞。
      沉默半响,陶静姝试探的唤他。
      “老公。”
      “嗯?”
      “如果你的儿子不喜欢女人,你可以接受吗?”

      作为当事人的古游笙,目前正身处病房陪着虞巳枉。
      英挺的鼻尖架着一副平光眼镜,笔直的双腿架着轻薄的笔记本电脑,眼神淡漠的处理文件。
      虞巳枉看着他全神贯注,忽地发问。
      “你未来会去做什么?”

      轻敲键盘的指尖霎那间停住,似是才感到疲劳,古游笙摘下眼镜,捏了捏眉心,微微一笑。
      “说不准,或许会继承我爸的公司,做无情的资本家压榨员工。”
      他以半开玩笑的口吻说出,虞巳枉恍然意识到了什么。
      古游笙浑然天成的气质摆明了家境非富即贵,这种资本家的子嗣通常应该去公司帮忙管理才算尽孝。
      虞巳枉小时候看的电视剧基本都是这种剧本,促使他在不知不觉中对富甲商贵产生了刻板印象。

      他下意识地说出心中所想。
      “你这种背靠资本的少爷,不用去家里的公司经受磨练?”
      古游笙垂眸一笑,噙着笑意贴心的替他换成了更为恰当的词汇。
      “你是指去自家公司历练吗?”

      “我父亲钟爱掌握实权,因此未来十几年估计都轮不到我接手,而且,他也从不强迫我进公司操刀业务。”
      古游笙所言非虚,他父亲背后的公司大得吓人,吞并了不少竞品,如蛛丝密布涉猎广泛。胃口大又抓得准风向,这才铸就了现如今背后商业链错综复杂的古氏。
      古家从上往下不过三代,只有古惊蛰从中脱颖而出,白手起家,做到了出人头地。

      “我以后也不会去的。”
      “我打算自立门户,注册一家自己的公司。”
      “是我一直想尝试的领域,刚巧有几个同学也感兴趣,水到渠成的聚在一起了。”
      “目前还在初步构成的阶段,还在构思主营方向和业务规划。”
      考虑到虞巳枉对这个行业了解不多,古游笙没有侃侃而谈,而是言简意赅的带过一些晦涩难懂的部分。
      怪不得古游笙这几日经常对着电脑捣坐上大半天,原来是在捣腾工作。

      在古游笙的精心照料下,三天一晃而过。
      住院期间的饮食清淡健康,虞巳枉认为古游笙的厨艺完全可以胜任医院外面的五星酒店,连做三天的粥,回回都能整点新花样,味道却依然能保持那份鲜美,光是这一点就无可挑剔。
      检查结果显示数值平稳,虞巳枉不用继续住院了。
      出院当天的下午,古游笙驱车带他去了一个地方。

      或许是老天眷顾,路途中还乌云密布,一副永无休止的架势,到达目的地时,天空却已然放晴。

      虞巳枉拉开车门下来,目光所及之处是一片漫无边际的花海。
      他对花没有了解,并不知道这些姹紫嫣红的花属于哪个品种。

      雨后的露珠顺着娇嫩欲滴的花瓣滴落湿润的草地,花骨朵上方呈现出一道浅浅的彩虹,五光十色。

      霓虹是地球给予大自然最美的馈赠,虞巳枉眺望着近在咫尺的风景,脑海中不禁蹦出这句话。
      古游笙关上车门,不紧不慢的走到虞巳枉身侧,没有出声,默默陪着他一同观望。

      半响,虞巳枉没由来的说。

      “我对花的印象很矛盾。”
      “欣赏的同时也掺杂憎恶。”

      待他说完,古游笙适时地询问:
      “为什么?”

      为什么呢。
      伴随着这个疑问,虞巳枉眼前的场景蓦然变幻,一桩桩往事不由分说的开始重演。

      初二,学校组织春游,学生乘坐大巴去隔壁市区的景点赏花。
      小孩子成群结队的搭伙拍照,而虞巳枉,自坐车时便是一个人,没有同学愿意跟他组队。
      所有小孩都不约而同地听信谣言,虞巳枉理所当然的被打上了不合群的标签。

      导游姐姐看这孩子可怜,特意告诉了虞巳枉她的电话,说遇到麻烦可以向她寻求帮助。

      一到站,天性活泼的一群小孩便推推搡搡的下车。
      这片市区的环境是出了名的绿意盎然,虞巳枉静静凝望着争相盛开的花海,不知何时,手背忽地感到湿润。
      虞巳枉摸了把脸,指尖碰到冷冰冰的液体,幡然醒悟。
      自己竟然哭了。
      他悄悄环顾四周,确认没人在意这边,心里气愤的嫌弃自己没出息,小心翼翼擦去眼角和脸颊的泪珠。
      半天转瞬即逝,无视掉接送孩子的家长,虞巳枉背着书包,伴着崎岖小道的冷风回到家,推开门,一阵凄冷的氛围将他团团包裹。
      家中空荡荡的,客厅的窗户半开,厨房的水滴声促成了最后一点生活气息,偌大的室内静若无人,仿佛能听见回声。

      虞巳枉注意到贴在饭桌上的白纸,下面还压着一张五十元钞票。
      “巳枉,我们陪你弟弟去外地参加比赛,你晚上在外面买喜欢的东西吃。”
      一家四口,三人在外度过弥足珍贵的亲子时光,独留他呆在冷清的家里。
      他默读完白纸上的字,缄默不语,拿起五十块塞进口袋里。

      分明春游的时候只吃了一餐,他却倏地有些倒胃口,空着肚子洗澡睡觉。
      夜晚,虞巳枉窝在被子里,眼眶泛红,委屈巴巴的埋怨。
      花一点都不美,花海也没什么好看的。
      早知如此,自己就不参加春游了,大不了挨老师批评。
      可如果待在家里,似乎比去春游还要凄惨。
      因为不善言辞,他做不到主动讨要特权,也活该没人喜欢。

      一旦看到花瓣,就会不约而同地联想到自己偷偷擦眼泪的画面。
      时隔多年,这段藏匿深处的糟糕回忆被蓦然唤醒。

      虞巳枉深吸一口气,说:

      “是我上初中的事情了。”
      “因为被孤立,我在学校从没交过朋友。”
      “体育课解散的时候,我经常去校操场的角落看花,哪怕一小簇也能看上好半天。”
      虞巳枉语调平淡的娓娓道来,似是置身事外的第三者,嘴角微微勾起,笑容说不出是苦闷还是淡然居多。
      “有一次组织春游去看花海,不出所料又是一个人,旁若无人的兀自黯然神伤。”
      “自那以后,我再没有观赏过花。”
      “准确来说,连风景也很少驻足观望了。”
      话音刚落,意识到自己这些话无异于跟人倒苦水,虞巳枉便紧抿了唇,冷冷的抿成一条直线。
      “算了,跟你说这些做什么。”

      虞巳枉仅用三言两语轻描淡写的讲述了自己初中的处境。
      古游笙设身处地的代入。
      放到如今明明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二十二岁的虞巳枉却依然记忆犹新。
      大概是因为,这件事对于当时孤立无援的虞巳枉而言,是无法抹去的一道阴霾。
      一个小孩子,在家没人在乎,在学校还得遭受冷暴力,被所有人剔除在外,没有一个人愿意做他的庇护所。
      从6岁到18岁,虞巳枉都过得十分糟糕。
      身处灰蒙蒙的环境下,他该有多么无助,又是如何渐渐习惯漠视周遭排斥,从而独来独往,只能一个人闷闷不乐,又是几岁产生了自虐倾向。
      这些,古游笙都不得而知。

      难怪虞巳枉会变成如今这副模样。
      有过这些遭遇的人,很难做到心理健康。
      虞巳枉的人生好像不存在春天,一年四季中感受到的,只有刺骨的严寒。

      他迫切的想抱抱面前的人。
      哪怕是出于慰藉也好,他觉得虞巳枉需要一份不求回报的温暖。
      于是古游笙也如愿以偿的抱住了,而后坚定的对他许下承诺,语气掷地有声,胸腔的鼓动与灼热在虞巳枉这里分外清晰,连带着他的心跳也逐渐失去了正常频率,仿佛被一并感染。

      “希望未来的虞巳枉,每一天都被幸福眷顾。”

      虞巳枉灰暗的过去,古游笙并未参与其中。
      就像他被严格管教的日子,虞巳枉也未曾露面一样。
      惋惜吗?但相较于这个,古游笙涌上心头更多的是庆幸。

      从前的他们仿佛两条不可能相交的平行线,默不作声的熬过那些苦短,漫过了昼夜,迎来春光,终究还是不可思议的产生了交集。
      幸好他接住了现在的虞巳枉,幸好,还剩下数不尽的时间任他们来日方长。

      待古游笙松开环抱住的臂膀,虞巳枉静静的与他相视一眼。
      只此一眼,先前捉摸不透的东西便浮出水面。
      自己是真的一点点对这位邻居收起了心理防线。

      随即,古游笙握住了他的手,十指相扣,是可以轻易挣脱的力道,像是一点劲也舍不得用。

      虞巳枉的身体霎时僵硬了,但没有松开,任由二人的指尖交缠。
      须臾之间,他感觉到对方借由温热的手心传来的安心感。
      相顾无言了良久,古游笙朽木色的瞳孔中倒映着不知是虞巳枉还是他身后流动白云。
      古游笙目光定定的望着他,缓缓凑近。
      “不要错过雨后的彩虹。”

      凌飞远照例向陶静姝汇报完古游笙的近况,随后拿起炭笔在画板一笔一划起稿,为临近举办的艺术展做准备。
      精瘦的腰间系着两根带子,墨色围裙挂在胸前,是他绘画时的惯例,避免沾上颜料。

      画到中途,康颂纸上已然出现抽象的大致轮廓,他停下手中的笔,倏地记起主办方赠了自己两张入场票,掏出开启静音模式的手机打字。

      飞远:喂喂,我下周六有个艺术展,来捧场。
      gys:可以,票要两张。
      看到这条回复,凌飞远嗤笑的声音扩散画室的边边角角。
      飞远:成交。

      夜半三更,在房间内撰写经济学论文的古游笙忽然接到一通电话。
      “喂,阿笙。”
      “怎么了妈。”
      另一头的陶静姝没头没尾的来上一句。
      “飞远那孩子都跟我说了。”
      “不论你喜欢谁,妈都尊重你的决定。”
      “你爸那边还被我蒙在鼓里,暂时不用担心。”

      古游笙愣了一下,脑子转了个弯,迅速推测出前因后果,旋即哑然失笑道。
      “嗯,我知道了,谢谢妈。”

      之后,古游笙信守承诺,在卧室内教虞巳枉木吉他。
      这把木吉他是古游笙以前比赛的专用,被他用心保养着,看不出使用的痕迹。
      古游笙先是教他指法,帮虞巳枉调整手的摆放位置。
      “对,就是这样。”
      两具身体瞬间拉进,虞巳枉不经意间注意到他手指上的薄茧,证明古游笙小时候多半下过苦工。
      虞巳枉很有天赋,一点就通,无需他多费口舌,不过片刻便像模像样的弹完了一整首《一闪一闪亮晶晶》。
      古游笙唇角扬起,亲昵的抚摸虞巳枉发顶的茸毛,声音如沐春风。
      “很棒,今天就练到这里吧,慢慢来。”
      “嗯。”
      温柔的鼓励式教育令虞巳枉不由得别过头,怀疑这个人把自己当孩子哄。
      古游笙轻笑一声,下一秒,似是早有预谋的从衬衫口袋拿出两张入场票,在虞巳枉面前晃了晃,眼尾上挑。
      “艺术展有兴趣吗?”

      周六的城市人潮汹涌,公共交通人挤人的场面更是屡见不鲜,两人乘地铁时不可避免地紧紧相贴。

      忍了一路,一出站虞巳枉便直奔场馆的方向,感叹终于吸到新鲜空气,一抬眸,高调宏大的灰白色建筑让他眼前一亮。
      而后,门外新现实主义的画作俘获了虞巳枉的注意力。
      工作人员检完票放他们入场,沿着一条仿佛永无止境的长廊,左右两边挂满了艺术气息浓厚的画作,每一幅用得色彩都冲满张力,风格也无一重复。从巴黎画派到纳比画派,及其抓人眼球,艺术家张扬洒脱的个性展露无遗,明显是个人展。
      身边的古游笙笑着向他说起凌飞远的艺术之路。
      “他从小就偏爱冷僻小众的东西,高考完去国外进修了两年,一回国就风风光光的带着画作展出。”
      说曹操曹操就到,话音未落,主人公就迈着轻快地步子出现。
      凌飞远人模狗样的换了身西装,在不远处挥挥手,露出洁白干净的牙齿。
      “哟,总算来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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