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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月暂晦 ...

  •   中秋将至,空气里提前掺进了一丝糖浆、干果和隐约的桂子甜香,与都市永不消散的尾气尘埃混合成一种特有的节日气味。傍晚时分,天色将暗未暗,巨大的、苍白的月亮已早早悬在东边林立的高楼之上,尚未染上金黄,像一枚被遗忘的、半透明的剪纸。

      陈煦提着一个过分精美的多层竹制食盒,几乎是撞开了叶疏公寓的门。

      “叶疏!看!我爸客户送的!超豪华月饼!八个味!得有这么大!”他气喘吁吁地把沉甸甸的食盒放在长桌上,夸张地比划着,脸上洋溢着一种与有荣焉的兴奋,仿佛这月饼是他亲手打造。“今晚咱俩有口福了!”

      叶疏正坐在窗边常坐的位置上,并未被他的闯入惊扰。他目光落在窗外那轮苍白的月亮上,闻言,极慢地转回头,视线掠过那雕花刻风的华丽食盒,如同看一块路边的石头。

      “高糖。高油。高热量。”他吐出三个词,精准得像营养成分表。

      陈煦的热情被这盆冷水浇得吱啦一声,但他早已习惯,立刻反驳:“过节嘛!一年就一次!仪式感!懂不懂?再说了,这叫分享喜悦!”他自顾自地打开食盒盖子,露出里面一个个独立包装、金光闪闪的月饼,“你看,莲蓉蛋黄!流心奶黄!冰皮芒果!还有这个……呃,五仁?反正看着就厉害!”

      甜腻的香气更加浓郁地扩散开来,强势地侵占了房间里原本清冷的空气。

      叶疏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鼻尖,像是嗅到了什么过于强烈的、不适宜的气息。他重新将目光投向窗外,不再看那盒“喜悦”。

      陈煦才不管他,兴致勃勃地拆开一个流心奶黄的,递到叶疏面前:“尝尝!就一口!听说这牌子一口下去就是几十块钱!”

      金黄的饼皮酥软,几乎能想象到内馅滚烫流心的口感。叶疏垂眸看了一眼,没接。

      “腻。”一个字,轻飘飘地否决了几十块钱的价值。

      陈煦的手僵在半空,撇撇嘴,也不勉强,转而自己大大咬了一口,满足地眯起眼,含糊不清地说:“唔……好吃!你不吃亏大了!”他三下五除二解决掉一个,又去拆另一个口味,像只忙碌又快乐的松鼠。

      叶疏不再理会他制造的声音和气味,只是安静地看着天色一点点沉下去,城市的灯火逐一亮起,与天上那轮渐渐染上暖黄的月亮争辉。

      陈煦吃了两个月饼,心满意足地拍拍肚子,这才注意到叶疏的专注。“看什么呢?月亮有啥好看的?年年不都一样?”他凑到窗边,顺着叶疏的目光看去。

      此时的月亮已完全变成了温暖的金黄色,圆润、饱满,低低地悬着,仿佛触手可及。楼下街道的车流也汇成了光河,节日的霓虹灯比往日更加绚烂。

      “是不一样啊,”陈煦看着看着,忽然生出些感慨,“街上人都多了,都赶着回家过节吧。”他语气里难得地带上一丝淡淡的羡慕,“我们家今晚估计又得一大桌子人,吵得脑袋疼……唉,不过也挺好,热闹。”

      叶疏沉默着。他的目光似乎放得更远,越过了那些温暖的灯火和喧嚣的车流,投向了更遥远、更空旷的某处。

      “月圆,”他忽然开口,声音很轻,像怕惊扰了什么,“人聚。常理。”

      陈煦点点头:“对啊,团圆嘛!”

      “圆极则缺,聚久必散。”叶疏接着说,语气平淡无波,如同陈述“水往低处流”一样自然,“此时的圆,映照着彼时的缺。此刻的聚,蕴含着别离的种。”

      陈煦噎住了,刚吃下去的甜腻月饼似乎有点堵在胸口。他扭过头瞪着叶疏:“……大哥,中秋节诶!你能不能说点吉利的?什么缺啊散啊的,听着怪难受的。”

      叶疏终于将目光从月亮上收回,淡淡地扫了他一眼:“只是规律。”

      陈煦垮下肩膀,彻底没了脾气。跟叶疏讲节日气氛,简直是对牛弹琴。他百无聊赖地四下张望,目光落在那个华丽却不受待见的月饼盒上,又看看窗外熙攘的街道,再看看身边这个安静得像幅静物画的男人。

      一个念头突然冒了出来,眼睛随之亮起。

      “叶疏!”他猛地抓住叶疏的手臂(后者身体几不可察地僵硬了一下),“别在这儿参禅了!我们出去!”

      叶疏试图抽回手,但陈煦抓得很紧,眼里闪着不容拒绝的光。

      “出去?去哪?”

      “去看月亮啊!真正地看!”陈煦兴奋起来,“去江边公园!那里视野好,没遮挡,而且今晚肯定有很多活动,放灯笼的、猜灯谜的,比在这儿干坐着强一万倍!走嘛走嘛!”

      “人多。吵。”叶疏立刻给出否定答案,试图锚定在原地。

      “就是要去人多的地方!吸收点人气!你再这么待下去真要得道成仙了!”陈煦不依不饶,几乎是用拖的力道把叶疏从地上拉起来,“就当陪我!行不行?过节啊!我一个人跑去江边多惨啊!你就忍心?”

      他使出了杀手锏——装可怜,配上那双总是亮得过分的眼睛,确实有几分让人难以拒绝的恳求。

      叶疏看着他,又瞥了一眼窗外那轮越来越亮的月亮,沉默了片刻。那沉默并非犹豫,更像是一种……对既定命运的接受。

      “……半小时。”他最终妥协,吐出一个极其苛刻的时间限制。

      “成交!”陈煦立刻眉开眼笑,只要肯出去,半小时也能磨成一晚上!“快快快!穿件外套,晚上江边风大!”

      叶疏几乎是被陈煦半推半攘地弄出了门。电梯下行时,他靠在轿厢壁上,看着跳跃的数字,脸上没什么表情,但周身那股“被迫离巢”的细微不适感,连陈煦都能感觉到。

      然而,一踏入室外,中秋之夜特有的氛围便扑面而来。凉爽的晚风带着烟火气和隐约的花香,街上果然人头攒动,多是携家带口,笑语喧哗。孩子们手里提着各式各样的灯笼,光晕摇曳。远处传来热闹的音乐声。

      陈煦像鱼儿回到了水里,瞬间活力四射,东张西望,喋喋不休:“哇!你看那个兔子灯!好大!那边好像有猜灯谜的!我们过去看看?……呃,还是先去江边占个好位置?”

      叶疏跟在他身后半步,步伐依旧不紧不慢,却像是在穿越一片无形的雷区。嘈杂的声音、拥挤的人群、混杂的气味……所有这些都构成了一种巨大的信息洪流,冲击着他过于敏锐的感知。他微微蹙着眉,目光习惯性地略过那些具体的面孔,只捕捉光影和运动的轨迹,如同一种自我保护。

      去江边要穿过一个热闹的步行广场。广场中央临时搭起了舞台,有传统的舞狮表演,锣鼓喧天,围得水泄不通。

      陈煦爱凑热闹,拉着叶疏就想往里挤:“快看!舞狮!好久没看过了!”

      叶疏的脚步钉在原地,拒绝被拖入那片声浪的中心。“太吵。”他的声音在喧闹中几乎听不见,但眼神里的拒绝清晰明确。

      陈煦看看他紧抿的嘴唇,又看看热闹的表演,权衡了一下,最终还是放弃了:“好吧好吧,怕了你了,我们去边上人少的地方。”

      他领着叶绕开人群,走到广场边缘相对安静的一棵大树下。这里也能看到表演,但距离足够远,声音被稀释成模糊的背景噪音。

      舞狮队伍灵活地腾挪跳跃,引得围观人群阵阵喝彩。陈煦看得津津有味,时不时拍手叫好。

      叶疏的目光也落在舞狮上,却并非在看热闹。他的视线追随着那狮头的动作,看它每一次精准的点踏,每一次矫健的翻滚,看那藏在狮身下的两个人如何默契配合,将没有□□具舞得活灵活现。

      “配合很好。”他忽然轻声说,像是在做技术分析,“脚步稳,呼吸同步。”

      陈煦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是在评论舞狮的人,而不是看表演本身,不由失笑:“你真是……看什么都跟别人不一样。”

      就在这时,一阵更大的喝彩声响起,舞狮爬上了叠起的凳架,做出了一个高难度的探取动作,摘下了悬挂在高处的“青”(生菜和红包)。

      人群欢呼雷动。

      在一片喧闹中,叶疏的目光却微微偏离,落向了舞台侧后方。那里,一个穿着表演服、似乎是后备队员的年轻男孩,正捂着腹部,脸色苍白地靠坐在道具箱上,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神情痛苦。周围的人都在关注舞台中央的成功,无人留意到这个角落的异常。

      叶疏的视线在那男孩脸上停留了两秒。

      陈煦还沉浸在表演的成功中,兴奋地转头想跟叶说话,却见他正看着别处。“你看什么呢?”

      叶疏收回目光,淡淡道:“没什么。乐极生悲的预兆。”

      陈煦没听懂,也没深究,又拽着他:“好啦好啦,看完了,我们去江边!”

      越靠近江边,风越大,带着水汽的清凉。人也越来越多,大多是朝着同一个方向——最佳的观月点。堤岸上已经聚集了不少人,铺着垫子,摆着零食,笑语盈盈。

      陈煦好不容易找了个空档,拉着叶疏挤到栏杆边:“哇!舒服!这里看月亮果然绝了!”

      江面开阔,波光粼粼,倒映着天上那轮愈发晶莹圆满的月轮,碎金一般摇晃着。对岸的城市灯光璀璨如星河。晚风拂面,带着水腥味和隐约的桂花香,吹散了方才的燥热和喧嚣。

      陈煦深吸一口气,张开双臂,仿佛要拥抱整个夜晚:“爽!”

      叶疏站在他身旁,手扶着冰凉的金属栏杆。江风将他额前的碎发吹得纷乱。他并没有像陈煦那样抒发情感,只是静静地望着那轮倒映在水中、被水波揉碎的月亮。

      “水中的月亮,”他忽然开口,声音被风吹得有些散,“比天上的更脆弱,也更生动。”

      陈煦放下手臂,看向他:“你又开始了。不过……好像有点道理?碎了又圆,圆了又碎,没完没了的。”

      “幻象而已。”叶疏说,“捞不起,握不住。但人人爱看。”

      “因为好看啊!”陈煦理直气壮地说,“真假重要吗?开心最重要!”

      叶疏似乎极轻地笑了一下,或者说,只是唇角被风牵动了一个微不可查的弧度。他没再反驳。

      两人并肩站着,一时无话。陈煦享受着凉爽的江风和壮丽的景色,心情舒畅。叶疏则像一棵树,安静地吸收着月光、水汽和风的声音。

      忽然,一阵细微的、被风声掩盖的啜泣声飘了过来。

      陈煦正陶醉着,没注意。但叶疏的头微微侧了一下。

      哭声断断续续,来自不远处堤岸下一个昏暗的角落,靠近水边的石阶。

      陈煦终于也听到了,循声望去,借着月光和远处的灯光,隐约看到一个小小的身影蜷缩在那里,肩膀一耸一耸。

      “咦?好像是个小孩?”陈煦皱起眉,“怎么一个人在那儿哭?”

      他天性热心,立刻就想过去看看。但看了看那昏暗的位置和滑溜的石阶,又有点犹豫。

      叶疏的目光已经锁定了那个身影。他没有立刻行动,只是看着。几秒后,他淡淡开口:“女孩。大约五六岁。穿粉色外套。右脚鞋子掉了。”

      陈煦愕然地看着他:“……你视力也太好了吧?”隔这么远,光线又暗,他连男女都分不清。

      “不是视力。”叶疏简单地回了一句,然后迈步朝那个方向走去。他的步伐依旧平稳,甚至没有加快,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确定性。

      陈煦连忙跟上。

      走近了,果然看清那是个小女孩,梳着两个小辫子,哭得满脸是泪,鼻子通红。她光着一只脚,另一只脚上穿着红色的软底鞋,沾满了泥污。她害怕地看着两个靠近的陌生人,往后缩了缩。

      “小妹妹,你怎么了?怎么一个人在这里?爸爸妈妈呢?”陈煦蹲下身,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温和可亲。

      小女孩抽噎着,话都说不完整:“……呜……找、找不到妈妈了……哇……”说着又大哭起来。

      陈煦顿时头大如斗,他最怕小孩子哭。“别哭别哭,哥哥帮你找妈妈好不好?你叫什么名字?记得妈妈电话吗?”

      小女孩只是摇头,哭得更凶了。

      陈煦手忙脚乱,想掏纸巾却发现没带,想抱她又怕吓到她,完全不知所措。他求助地看向叶疏。

      叶疏没有蹲下,只是站在一步之外,安静地看着小女孩。他的目光没有压迫感,也没有过分的热切,只是一种平静的注视。

      哭了一会儿,小女孩似乎哭累了,声音小了下去,变成一下下的抽噎,泪眼朦胧地偷看这两个陌生人。

      叶疏这时才缓缓蹲下身,与小女孩平视。他没有试图安慰,也没有追问,只是伸出食指,极轻地指了指她掉在不远处泥地上的那只小红鞋。

      小女孩顺着他的手指看去,吸了吸鼻子。

      叶疏走过去,捡起那只脏兮兮的小鞋,用手拂去上面大块的泥巴,然后走回来,放在小女孩面前。

      然后,他又指了指小女孩光着的那只脚丫,脚底已经沾黑了。

      小女孩看着他,又看看鞋子,似乎有点明白过来。她犹豫了一下,自己拿起鞋子,笨拙地往脚上套。

      陈煦想帮忙,被叶疏一个极轻微的眼神制止了。

      小女孩自己努力穿好了鞋子,虽然歪歪扭扭。做完这件事,她的注意力被转移了,哭声也彻底停了,只是还在抽气。

      叶疏这才开口,声音不高,却异常清晰平静:“月亮好看吗?”

      小女孩愣了一下,抬起哭花的脸,看向江面上摇碎的月光,懵懂地点点头。

      “你妈妈也在看月亮。”叶疏继续说,语气肯定,仿佛在陈述一个事实,“她找不到你,很着急。我们带你去亮一点的地方,她更容易看到你,好吗?”

      没有哄骗,没有复杂的解释,只是提供了一个简单、清晰、听起来很有希望的选择。

      小女孩看着他那双在夜色中显得格外平静的眼睛,似乎被这种平静感染了,犹豫了一下,慢慢点了点头。

      叶疏伸出手。小女孩怯生生地把自己沾着泥污的小手放在了他干净修长的手指上。

      陈煦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这就……搞定了?

      叶疏拉着小女孩站起身,对陈煦说:“去广播站。或者找穿制服的人。”

      “哦!对!广播!”陈煦这才反应过来,连忙在前面带路,一边试图逗小女孩,“小妹妹别怕,马上就能找到妈妈了!哥哥带你去找!”

      他们带着小女孩回到灯火通明的主路。很快找到了巡逻的保安。保安一看就明白了,立刻用对讲机联系。

      等待的时候,陈煦买来一瓶水和一包湿巾。叶疏接过湿巾,抽出一张,递给小女孩,示意她擦擦脸。然后又抽出一张,极其自然地、仔细地帮她擦掉手上和鞋子上残留的泥污。他的动作轻柔而专注,没有一丝不耐烦。

      陈煦看着这一幕,心里那种奇怪的感觉又冒了出来——叶疏对待这个世界的方式,总是如此不同。

      不到五分钟,一个焦急万分的年轻女人就狂奔而来,一把抱住小女孩,失声痛哭,语无伦次地道谢。原来是被人流冲散的。

      母女俩千恩万谢地走了。热闹看完了,周围的人也散了。

      陈煦长出一口气,感觉像是打了一场仗,身心俱疲却又莫名充实。他看向叶疏,后者正看着那对母女消失在人群中的背影,眼神依旧没什么波动,只是静静地看着。

      “可以啊,叶疏!”陈煦用力拍了一下他的肩膀,“没想到你还挺会哄小孩的!我还以为你会把她吓哭呢!”

      叶疏收回目光,淡淡地说:“她没有哭。”

      “那是因为你厉害!”陈煦由衷地说,然后看了看时间,“哎呀,超时了超时了!说好半小时,这都快一个多小时了!……不过,做了件好事,值了!”

      月亮已经升得更高,愈发皎洁明亮,清辉洒满江面,也洒在两人身上。

      回去的路上,陈煦还在兴奋地复盘刚才的事情,喋喋不休。叶疏大部分时间沉默地走着,偶尔极简地回应一两个字。

      快到公寓楼下时,陈煦忽然想起什么,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东西,塞给叶疏:“喏,刚才买的。”

      叶疏低头一看,掌心里是一颗独立包装的、做成小兔子形状的奶糖,糖纸在月光下反着光。

      “过节嘛,总得吃点甜的。”陈煦挠挠头,有点不好意思,“你不吃月饼,这个总行吧?兔子灯买不起,兔子糖还是请得起的。”

      叶疏看着掌心那颗小小的、幼稚的糖果,没有立刻扔掉,也没有说话。

      陈煦看着他,月光下,叶疏的脸庞显得更加苍白清晰,那种疏离感似乎被柔软的月辉中和了一些。

      “其实……”陈煦忽然声音低了一些,语气变得认真起来,“刚才谢谢你啊。”

      叶疏抬起眼看他。

      “不是谢你帮我哄孩子,”陈煦笑了笑,“是谢你……愿意出来。陪我……看月亮。”

      虽然过程曲折,结局意外,但这确实是他过得一个很不一样、甚至有点温暖的中秋夜。

      叶疏沉默地看着他,浅色的瞳孔在月光下像两枚透明的琥珀。许久,他收拢手指,握住了那颗兔子糖。

      “月亮,”他转过头,看向天上那轮冰盘,声音轻得像梦呓,“看久了,也会觉得孤单吧。”

      陈煦怔住了。

      叶疏却已收回目光,迈步走进了公寓楼的大门。

      陈煦站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回味着那句话,心里忽然像是被月光烫了一下,暖暖的,又酸酸的。

      他抬头看向那轮圆满无缺的月亮,看了很久。

      今夜月明人尽望。

      而有些人,或许终其一生,都在学习如何与那份永恒的寂静共存,并偶尔允许一丝人间的甜意,悄然落入那片深不见底的海。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7章 月暂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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