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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伪装 ...

  •   电话那头,江夜轻微的呼吸声透过听筒传来,仿佛近在耳边。

      顾知行握着手机,指节因用力而微微发白。威胁电话和基金会这条新线索,让他意识到对手的触手可能比他想象的更深,他需要江夜那种不择手段的“效率”。

      “见面谈。”顾知行声音低沉,“地点你定。”

      “好。”江夜报了一个位于老城区的茶馆名字,位置僻静,“半小时后见。”

      顾知行赶到时,江夜已经坐在最里面的隔间。茶馆灯光昏黄,空气中弥漫着陈年茶叶和木质家具混合的气息。他穿着简单的白色衬衫,袖口挽到手肘,露出清瘦的手腕,正低头看着手机屏幕,侧脸在氤氲的热气中显得有些模糊。

      顾知行在他对面坐下,要了杯清水。

      “基金会的事,你知道多少?”顾知行开门见山,将陆锐的发现简要说了。

      江夜放下手机,指尖轻轻敲击着桌面,发出规律的轻响。“苏晚……周天豪的遗孀。”他沉吟道,“刘成给她控制的基金会输血,这很有趣,一个贪婪的高利贷贩子,可不像是有艺术情怀的人。”

      “唯一的解释是利益输送,或者封口费。”顾知行盯着他,“周天豪可能留下了什么,而刘成是负责处理脏钱的白手套之一。现在他被‘净化’,要么是没用了,要么是想反水。”

      “合理的推测。”江夜表示赞同,他拿起茶壶,给顾知行面前的空杯斟了一杯茶,动作流畅自然,“尝尝,这里的普洱不错。”

      顾知行没动那杯茶。“那个威胁电话呢?你怎么看?”

      “狗急跳墙。”江夜放下茶壶,身体微微前倾,隔着一张小茶桌,顾知行能闻到他身上那股干净的、带着点书卷气的味道,“你离核心越来越近,有人坐不住了。这说明我们的方向是对的。”

      “我们?”顾知行挑眉。

      “不然呢?”江夜抬眼看他,镜片后的目光平静无波,“顾队长,现在把我撇清,是不是晚了点?”

      他的语气很淡,却带着一种无形的牵引力。顾知行发现自己无法反驳。从江夜闯入他的公寓,递上那份关于他父亲的档案开始,他们就已经被绑在了同一根绳上。

      “基金会这条线,我会继续追查。”顾知行移开视线,拿起那杯茶,抿了一口。茶汤醇厚,带着陈香,确实不错。

      “明面上的调查容易打草惊蛇。”江夜慢条斯理地说,“苏晚人在国外,国内的基金会只是壳子,想挖到实质性的东西,需要点特别的手段。”

      “比如?”

      “比如,查查基金会资金最终的流向,特别是那些看似正常、实则可疑的文化活动支出。又或者……”江夜顿了顿,声音压低了些,“从刘成身边那个最亲近、但又可能被忽略的人入手。比如,他那个看似老实巴交,却能接触到公司核心账目的会计。”

      顾知行眼神一凝。刘成的会计,一个五十多岁的男人,之前询问时表现得很配合,但也透露出对刘成某些业务的不了解和些许畏惧。如果刘成真在帮某个势力洗钱,会计不可能完全不知情,除非……他也在伪装。

      “你怀疑会计知道内情?”

      “不是怀疑,是合理推断。”江夜纠正道,“恐惧能让人闭嘴,也能让人在关键时刻开口。关键在于,怎么找到那个让他开口的关键。”

      他说完,靠在椅背上,好整以暇地看着顾知行,仿佛在等待他的决定,灯光在他镜片上反射出细碎的光,让人看不清他眼底的真实情绪。

      顾知行沉默着。江夜的建议再次指向了灰色地带。绕过常规程序,对会计施加“特别”的压力,这违背了他的原则,但常规调查进展缓慢,而且对手显然已经警觉。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顾队长。”江夜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平静,“规则很重要。但有时候,为了抓住更大的罪恶,不得不弄脏手。想想你父亲,他当年如果一味拘泥于程序,可能连那些边角料都摸不到。”

      他又提起了顾正明,精准地戳中了顾知行内心最脆弱、也最坚硬的部分。

      顾知行握紧了茶杯,指腹感受着瓷壁传来的温热,他看着江夜,这个男人像一条冷静的毒蛇,总能找到最合适的时机,吐出诱惑的信子。

      “会计那边,我会处理。”最终,顾知行沉声说道,没有承诺具体方式,但这已经是让步。

      江夜嘴角几不可察地弯了一下,像是满意,又像是别的什么。“需要帮忙的话,随时开口。”

      两人又交换了一些关于沈明渊和周天豪案背后资金网络的想法,江夜提供了几个可能涉及到的、游走于灰色地带的金融掮客的名字,这些名字从未出现在官方调查记录中。

      离开茶馆时,夜已经深了。老城区的巷子安静而昏暗,只有零星几点灯火。

      “我送你回去?”顾知行问。这一次,他主动提出了。

      江夜似乎有些意外,侧头看了他一眼,昏暗中,他的眼神有些模糊。“不用,我住附近,走走就到。”

      “附近?”顾知行记得江夜登记的住址在大学城。

      “偶尔换个环境。”江夜语气随意,他朝另一个方向指了指,“走了。”

      顾知行看着他清瘦的背影融入巷子的阴影里,没有坚持。他坐进车里,没有立刻发动,手指无意识地敲着方向盘,和江夜的每次接触,都像在走钢丝,理智告诉他危险,但某种被压抑已久的、渴望打破规则探寻真相的冲动,又让他无法彻底远离。

      第二天,顾知行调整了调查方向,他让陆锐带人,以协助查清公司正常账务为由,再次传唤了刘成的会计王建明,同时,派人暗中调查江夜提供的那几个金融掮客的背景。

      王建明看起来比上次更加紧张,回答问题时常有停顿和眼神闪烁,尤其是在被问及那几笔汇往基金会的款项时,他反复强调那是刘成的个人决定,他并不清楚具体用途。

      “王会计,你在刘成公司干了十几年,他那些见不得光的生意,你真的一点都不知道?”陆锐按照顾知行的指示,施加压力,“现在刘成死了,死得不明不白,你觉得自己能完全撇清吗?那些钱到底去了哪里?给了谁?”

      王建明额头冒汗,双手紧紧交握在一起。“我……我真的不清楚……刘老板的事,我很少过问……”

      询问持续了一个多小时,王建明始终咬定自己不知情。但顾知行在监控室里看得清楚,王建明的恐惧是真实的,他似乎在极力隐瞒什么,或者说,在害怕什么。

      与此同时,对金融掮客的调查有了初步反馈。其中一人,外号“金算盘”的,近期活动异常,与几个有境外背景的账户往来频繁,而其中一个账户,与接收刘成基金会汇款的那个海外账户,存在间接的关联。

      线索正在一点点收紧。

      下午,顾知行接到物证科的电话,他们对刘成死亡现场再次进行微量物证分析时,在卧室地毯极其隐蔽的纤维缝隙里,找到了一小截几乎看不见的、特殊的植物纤维,不同于之前发现的石斛兰,初步判断来自一种常用于制作高端宣纸的构树皮。

      构树皮……顾知行立刻想到了沈明渊。一个喜欢摆弄花草、又带有文人气息的退休教授,使用宣纸并不奇怪。

      他立刻驱车再次前往翠湖苑。这次,他没有带大队人马,只带了陆锐。

      沈明渊对于他们的再次到访似乎并不意外,态度依旧客气而疏离。顾知行没有绕圈子,直接询问他是否使用特定种类的宣纸。

      沈明渊愣了一下,随即点头:“是,我平时练字画画,会用一些手工宣纸,怎么了?”

      “我们可以看一下您使用的宣纸吗?”顾知行问。

      沈明渊带着他们来到书房,从柜子里取出几张质地优良的宣纸。顾知行示意陆锐取样,同时,他的目光扫过书房,书桌上摊着未写完的毛笔字,旁边放着砚台和笔架,一切看起来都那么正常,充满了书卷气。

      然而,当他的目光掠过书桌一角堆放的一叠旧期刊时,瞳孔微微一缩。最上面一本期刊的封面标题,恰好与江夜昨晚提到过的、那个被中止的植物毒素解毒剂项目所在的领域相关。

      这一切,真的只是巧合吗?

      离开沈明渊家,顾知行心情沉重。沈明渊的嫌疑在增加,但那个隐藏在幕后、可能操控着一切的“幽灵”依然没有露出真容。

      晚上,顾知行留在办公室加班,梳理着白天得到的所有信息。王建明的恐惧,金融掮客的异常,沈明渊书房里的发现,还有那个威胁电话……千头万绪,缠绕在一起。

      手机震动了一下,是江夜发来的信息,只有一个问号:?

      顾知行看着那个问号,几乎能想象出江夜此刻平静无波的表情。他是在询问进展,还是在确认什么?

      顾知行没有回复。他关掉电脑,拿起外套下楼,走到停车场,却发现江夜靠在他的车旁,手里把玩着手机,似乎等了有一会儿。

      “顾队长,忙完了?”他抬起头,路灯在他脸上投下明明暗暗的光影。

      “你怎么在这儿?”顾知行皱眉。

      “路过。”江夜站直身体,走到顾知行面前,距离近得能感受到彼此的呼吸,“王建明那边,有收获吗?”

      “他很害怕,但还没开口。”

      “恐惧需要催化剂。”江夜的声音很轻,带着一种蛊惑般的意味,“有时候,一点外界的刺激,就能打破平衡。比如,让他知道,有些人,连死了的刘成都能‘净化’,何况他一个活着的会计?”

      顾知行心头一凛。江夜是在暗示对王建明进行更直接的威胁?这完全越界了。

      “这是我的事,我知道该怎么做。”顾知行冷声道,伸手去拉车门,想结束这场对话。

      然而,江夜却伸手按在了车门上,阻止了他的动作,他的手指修长,骨节分明,按在深色的车门上,显得异常白皙。

      “顾知行,”他第一次直呼其名,声音低沉,带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你还在犹豫什么?规则保护不了你想保护的人,也抓不住真正的恶魔,你父亲等了十二年,你还要让他等多久?”

      他的目光锐利,仿佛能穿透一切伪装,直抵顾知行内心最深处的不甘和愤怒。

      顾知行猛地转头,对上他的视线。两人在寂静的停车场对峙着,空气中弥漫着无形的硝烟。江夜的眼神里没有挑衅,只有一种近乎冷酷的平静,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期待。

      他在期待什么?期待自己打破原则?期待自己和他一样?

      顾知行猛地挥开江夜按在车门上的手,力道之大,让江夜微微踉跄了一下。

      “我的事,不用你教。”顾知行拉开车门,坐了进去,砰地一声关上门。

      透过车窗,他看到江夜站在原地,揉了揉被挥开的手腕,脸上没有任何恼怒的表情,反而嘴角勾起一个极淡的、意味深长的弧度。

      车子发动,驶离停车场。顾知行从后视镜里看到,江夜一直站在那里,身影在夜色中越来越小,直到彻底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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