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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眼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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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柏不信邪一般在嘉水疯狂寻找着一切和覃严有关的足迹，他去了嘉水中学找李维，去了张叔的理发店，去了覃严打工的火锅店，听店里的阿姨寒暄得知当时因为覃严话少能干被她们介绍到燕姐的超市送货，于是宋柏又去了那家超市，后来甚至还去了灯塔、河边、饮品店，但所有人都不知晓覃严到底去了哪里，一个模糊的藏区边界如同大海捞针。
后来宋柏再次看向自己的置顶时，三轮车把手头像已经变成了灰色人像，那个号码也成了再也拨不通的冰冷数字。他抱着最后一丝希望找到姜迟，听到的答案依旧刻板，但宋柏知道覃严骗了自己，他这几个月过的一点都不好。
......
宋柏找到姜迟的时候一脸憔悴，姜迟当时还以为是学霸高考失利了，没想到是关于覃严。
“覃严去哪了？”他一上来就开门见山。
“去当兵了啊，你不知道吗？”姜迟说的很自然，好像这从来就不是一个秘密，只有宋柏不知道罢了。
“什么时候的事？”
“四月份吧，那时候刚好碰上征兵，他就填表了。”姜迟看着他愣神的样子，“你们那么熟他没告诉过你吗？”
“...没有”
“那在哪个部队你知道吗？”
“藏区，但具体哪一个他没告诉我。”
“就因为他爸吗？所以高考都不参加？”
“不是的学霸。”姜迟有些面露难色。
“具体什么样覃严其实也没告诉我，是我妈说的。”
“当时覃严奶奶去世不久覃建明就回来了，好像是在外面欠了钱吧，就要卖房子。覃严就算考上大学他也不会出钱让他去念的，而且听别人说覃建明在外面又有老婆孩子了，等覃严成年应该会把户口也分出去。”
“哦对我给你说，当时覃建明还去学校找李维，说什么他儿子不念了，李维劝了很久也没办法。反正摊上这样的爹真的挺不幸的，而且覃严当时都可以上重本了...”
宋柏听见这些消息皱紧了眉头，他没想到自己不在的时间覃严一个人经历了这么多。如果他没转学，结局会不会不一样...
后来的几天宋柏填了志愿，他没有报自己计划中的首都医大，而是选择了省内的一所医科大学，因为这所医学院在本科最后一年有半年的藏区实习项目。他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真的会偶遇吗？那时候覃严还在当兵吗？一切都是未知数，那就由命运推着走。
高中毕业的暑假已经过了大半，宋柏大多时候都呆在房间里看书。架子上的名著被翻了又翻，似乎只有这样才能让自己静下来。直到他翻开《基督山伯爵下卷》，那个尘封已久的纸条掉了下来，笔迹已经有些褪色，宋柏紧紧攥着，看着上面模模糊糊的字，是陈辉！
“有什么困难都可以联系我。”宋柏想着他在爸爸葬礼上对自己说的话，最终还是下定决心拨通了那个陌生的号码。
“喂？哪位？”
“喂，您好，我是宋柏。”他顿了顿又说，“宋伟他...儿子。”
那头沉默了几秒，语气听起来像故作轻松，“哦小柏啊，有事吗？”
“我想请问您有没有认识藏区部队的人，我想找个很重要的人。”
“哦是吗，那你还算是问对人了。我有个朋友在那边部队里当政委，他应该可以帮你找到。”
“但其实我不知道他具体在哪一个部队，这样也能找到吗？”宋柏握紧了手机，像是生怕掉落。
“没事，那边联系都挺紧密的，你把他名字年龄籍贯这些发我就行。”
“好，那麻烦您了！”
“没事，小柏啊。”陈辉停顿了一阵，“我很高兴可以帮你。”
“嗯...”宋柏仿佛看见电话那边硬朗面容上淡淡的笑容。
他没想到陈辉真的可以帮上忙，或是他居然真的愿意帮自己，一切顺利的像做梦一样。接下来几天宋柏的手机都没有静音过，生怕错过他的消息。
一周不到，宋柏就知道了覃严所在的部队：藏区第四军区。陈辉还贴心的给了他自己政委朋友的座机电话，说可以直接联系到他要找的人。
宋柏拨号的手有些抖，他害怕不是他要找的覃严，但在几经转线后那个日思夜想的熟悉的声音从听筒那边传来时，心里的石头终于落下了，是他，是他的覃严！
“喂？”
“覃严。”
“......”
“是你吗？”
“是我...你怎么找到这里的？”
“你到哪里我都可以找到你。”宋柏努力控制自己有些颤抖的声音，“为什么不告诉我？”
“......”
“所有人都知道你去当兵了，只有我不知道，为什么？”
“对不起...”
宋柏再也绷不住了，眼泪啪嗒啪嗒不争气的掉落。他想要的从来就不是对不起，“我不需要你的道歉覃严！我都知道了，那些不是你的错。”宋柏提高了音量，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但你为什么无家可归了不告诉我？辍学也不告诉我？放弃高考也不告诉我？”
“告诉你就能改变吗？告诉你覃建明就不会卖房了吗？”
“可是...”
“宋柏...我们本就不是一类人，你救不了我的。”
“不试一试怎么知道！”
“别开玩笑了宋柏！不可能的！”
“所以你这是...不要我了吗？”
“......就这样吧。”
“覃严，我手机还有三十秒关机，我只再问你最后一个问题。”宋柏看着角落百分之一的电量，最后赌上一切问出了那句：“不分手好不好？”
这是宋柏一年后再一次问这个问题，他知道他只需要一个答案，一个“好”字他可以义无反顾，既往不咎，可是少年的勇敢已经被磨去了。
十、九、八...
“对不起宋柏...”许久的沉默被这一声劈断，随之而来的是老式座机的尾音，如同心脏骤停。
强烈的耳鸣来袭，宋柏感觉周遭的一切都变成了白茫茫一片，刺眼、无助。之前所有的努力，所有的计划，所有的欣喜，都化成了泡影，挥发。
明明已经找到，却被抛弃了...
宋柏感觉手心很痛，随即是心脏。他蜷缩在床上，闭眼出现的还是那片湖，周围空无一人，只有湖水，可为什么在慢慢干涸？甚至可以看清褐色的淤泥。
宋柏死死拽着手上的红绳，直到手腕被勒出血痕他才取下，他不会再戴上了，也不会再拨打那个号码了，宋柏想这将是他与覃严的最后一次联系，如同上次的翻云覆雨，如同手腕的痕迹，像一阵暴雨，终会消失，毕竟没有什么是永恒的。
......
覃严是高考当天到的部队，在给宋柏发完最后一条消息后就注销了微信，仿佛前十七年的人生全部作废。
藏区的天空很低，星星布满黑夜，他总会看着它们许愿，希望宋柏人生璀璨，如果可以，就永远忘了自己吧。
部队的生活枯燥乏味，除了训练就是训练，他们的汗水在背上凝结成盐渍，但没有一个人叫过累。覃严觉得这里的生活好似一杯掺了泥土的白水，需要等待，需要沉淀。
在他把与宋柏有关的一切东西装进盒子里的时候就没想过还会和对方产生联系，但覃严知道自己根本不敢停下来，他经常梦到宋柏，梦到嘉水，醒来时发现自己依然在铁架床上，而那一切好像都已经是上辈子的事了。他以为自己已经可以足够平静的面对回忆，直到那一通电话，覃严再次听见宋柏声音的时候，才知道原来他根本放不下，也不可能放下。
他知道只要自己的一句话宋柏就绝不会放手，但不可以这样，宋柏不应该因为他而改变自己的生活轨迹，他是明媚的，值得更好的人生，而拥有这些的前提就是不要再和自己有瓜葛。
随着“嘟嘟--”声响起，覃严感觉自己的胃像是在被人撕扯，酸水不停上涌，但吐不出来。只是一味的痛到无法站立，汗水溢出。他蜷缩在地上，视线模糊，晕了过去。
后来的覃严经常半夜胃痛，止疼药成了柜子里的必备物，他曾一度以为自己快死了，直到后来才知道原来胃是情绪器官。
......
宋柏的大学生活很忙碌，因为他总能给自己找到事情做，这也成了他一直单身的理由。
室友都很佩服他的高精力，但宋柏清楚只有这样被抽空精力他才能倒头就睡。在深夜他经常会想到覃严，一想到就失眠，很长一段时间他都是整宿整宿睡不着，枕头也总被打湿。
再到后来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宋柏发现自己总能感觉到地震，而且只有他一个人能感受到，像是全身的内脏都在震颤，快要崩塌。他去检查才知道原来是焦虑症的躯体化症状，严重时可以吃药缓解，从此他的包里就常装着白色药片。
宋柏大二那年，姜小兰因为泥石流滑坡去世了，她怎么也想不到自己随便给宋伟安的死因竟成了自己真正的死因。宋柏休学了一年，处理后事，低价卖掉了嘉水的房子，拿着只有他一个人的户口本去了南峪。因为听说那里有座山，爬过五次就会忘记所有痛苦，其实是因为这山难爬到会腿痛到忽略一切。但宋柏在那边住的大半年里一共爬了十次，他见过山头的日出、日落，和嘉水的没什么区别，毕竟都是那一个太阳。唯独不同的是脚下不再是小镇，而是悬崖，会让人粉身碎骨的悬崖...
宋柏本科最后一年为了保研还是选择了那个藏区的实习项目，分配期间他一直很紧绷，直到名单下来后看见自己在第七军区才松了口气。
“到底在紧张什么？”
“一般当兵也就两年，他多半已经离开了...”
下飞机后宋柏第一次踏足了这片覃严生活过的土地，竟不觉得陌生。他和另外两个医学生被安排在了部队的分院，也是最忙碌的一个地方--军人训练一旦受伤会去的第一急救处。
实习期间非常忙，开始的一切顾虑他现在已经全然忘记，每天只有救治和写报告，但一切也都被安排的紧紧有条，直到一天下午那个人被送了进来，全部都乱套了...
有些人、有些情感并不会因为距离被消磨，只会被掩埋，像鸵鸟的躲避，自欺欺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