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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往事 ...

  •   林霁……林霁猛地怔住了,一时间竟有些反应不过来。
      前男友?

      徐佑安似乎很满意他这瞬间的失神,语气依旧温和:“看林医生的表情,寰哥大概没跟你提过吧?他就是这样,不喜欢把私事和人分享。”
      “寰哥刚被康复师叫去做个简单的检查,估计要一会儿。怎么样,林医生有空吗?我们找个地方坐下聊聊?”

      两人在医院花园角落的一张长椅上坐下,午后的阳光透过枝叶洒下。
      2011年,虽然同性恋早已不再被归类为精神疾病,但在社会大众层面,尤其是相对保守的科研圈和体制内,这依然是一个极其敏感和隐秘的话题。
      林霁在大学时接触过一些师兄师姐负责的相关案例,也知道社会上普遍存在的误解和压力,但他自己从未深入思考过这个问题,更没想到会以这种方式,与它如此近距离地劈面相遇。

      徐佑安姿态闲适地靠在椅背上,双腿交叠,仿佛不是在医院花园,而是在某个高级咖啡馆。

      “我和寰哥很早就认识了,那会儿还在北大读书,他是地空学院的明星,我是光华的……算是两个世界的人吧,但偏偏就遇到了。”他笑了笑,眼神有些飘远。

      林霁点点头,陈寰是大学里的传奇人物,只不过林霁是医学部的,且他入学的时候,陈寰已经准备读博了,不常回校,两人自然也没有什么交集的机会。

      “他的性格很冷,很独,你应该能感觉到,像一座捂不热的冰山。但我知道,他内心其实很柔软,只是被一层厚厚的壳包裹着。”
      “是我追的他。”徐佑安的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得意,“费了很大功夫,才让他慢慢对我敞开心扉。我们在一起那段时间很好,他很依赖我,也很喜欢我。”他顿了顿,眼神有些黯淡,“只不过后来……家里安排我出国读MBA,很突然,也很坚决。那时候我们都太年轻,面对家族和未来的压力,有很多无可奈何……不得不分开。”

      “但我一直没忘记他。我走之后,他这些年过得并不容易,我也一样……他心里压着很多事,状态时好时坏。我很了解他。”他抬起眼,目光真诚地看向林霁,“我这次回来,最主要的目的就是找到他。我相信我们之间的感情基础还在,只是需要时间重新磨合,我们完全可以重新开始。”

      徐佑安一口气说了很多,描绘了一段深情又充满遗憾的过往,以及一个破镜重圆的美好愿景。
      林霁的大脑飞速运转着,虽然惊讶,但他的脑子很清醒,并不会完全盲信一个陌生人的一面之词。尽管对方那种笃定而自然的姿态,不像是在凭空捏造。
      而且对方言语间透露出的那种对陈寰的熟知和一种隐隐的“所有权”意味,让他感到有些不舒服。
      所以他只是偶尔回应几句,“哦?”“是这样吗?”“原来如此”……

      徐佑安身体微微前倾,语气变得更加恳切:“林医生,你是寰哥的朋友,我看得出来,他现在很信任你。你年轻有为,专业出色,人也很特别。”他的目光扫过林霁束起的长发,“我希望你能帮帮我,帮我多照顾他一点,也帮我……在他面前多说几句好话?毕竟他现在可能对我还有些误会和抵触。”

      “徐先生,”林霁开口,声音平静,“作为医生,我的职责是确保陈老师身体健康。而个人的情感选择,属于他的隐私和自由,我无权也不会干涉。至于您说的事情,我会尊重陈老师自己的意愿和判断。”

      徐佑安脸上的笑容淡了些,随即恢复如常,他优雅地站起身:“我明白。无论如何,谢谢林医生愿意花时间听我说这些。我也只是为了寰哥好。”他递过一张名片,“公司还有事,我先告辞了。这是我的联系方式,如果寰哥……或者您有任何需要,随时可以找我。”
      林霁接过名片,看了一眼,质感不错,是一家风投公司的副总裁。他点点头:“慢走。”
      徐佑安转身离去,背影挺拔,步伐从容,很快消失在医院走廊的尽头。

      林霁看着徐佑安的背影,尽管对方极力表现得温和有礼、风度翩翩,但他敏锐地捕捉到了对方身上那种因出身优渥而产生的矜傲,和一种仿佛一切尽在掌握的优越感。那是一种温和的刺,尽管包裹在丝绸手套里,也依旧难以掩盖其本质。
      而且不知是不是错觉,他总觉得徐佑安看向自己的眼神深处,除了表面的友善和求助之外,似乎还隐藏着一丝细微的审视和敌意?

      林霁脑子里乱糟糟的,徐佑安的话像回声一样反复萦绕。
      他心事重重地回到花园小道,发现陈寰已经回来了,正独自坐在轮椅上,望着远处沉入暮色的山峦,侧脸在夕阳余晖中显得平静而淡漠,仿佛刚才那个不速之客从未出现过,也未曾掀起任何波澜。
      林霁张了张嘴,想问些什么,但又觉得无从开口,最终还是把话咽了回去,默默推着他回了病房。

      夜晚,医院渐渐安静下来。
      林霁躺在自己病房的床上,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
      脑海中种种画面交织在一起,让他心绪难平,索性披上外套,轻手轻脚地走出病房,想去陈寰那边看看。
      陈寰住的是单人病房,此刻门缝下没有透出大灯的光亮,只有一片昏暗。

      他轻轻推开房门,借着走廊微弱的光线和窗外洒进来的月光,看到陈寰并没有睡,而是靠坐在床头,微微侧头望着窗外,不知在想些什么。床头的小夜灯散发着柔和的暖黄色光晕,勾勒出他略显清瘦和疲惫的轮廓。

      林霁轻声唤道:“陈寰?”
      陈寰闻声转过头,看到站在门口的林霁,有些惊讶:“林霁?”

      “这么晚了,还没睡?是不是哪里不舒服?”林霁走进来,反手轻轻带上门。
      陈寰沉默了一下,才低声说:“没什么……就是今天训练强度有点大,身上有点酸疼,睡不着。”他轻轻按了按小腿。

      林霁立刻走到床边:“是肌肉酸痛吗?复健是会这样,筋膜粘连松开的过程比较难受。我帮你按一下吧?”
      之前康复师教过林霁一些手法,有几次陈寰复健辛苦后,林霁也确实帮他按摩放松过几次。
      陈寰似乎想拒绝,张了张嘴,最后还是点了点头:“……麻烦你了。”

      林霁去洗手间用热水仔细洗了手,又对着手心呵了几口气,确保手指不会太凉,然后才坐到床沿。
      小心掀开被子一角,将陈寰的裤腿轻轻挽到膝盖以上,小腿肌肉线条流畅,却因近期活动减少而略显消瘦。
      他的手指温热,带着恰到好处的力度,沿着肌肉纹理缓缓按压、揉捏,指尖仔细感受着肌肉的僵硬程度,寻找着紧张的结节。

      病房里很安静,只有两人清浅的呼吸声和手指接触皮肤时细微的摩挲声。
      月光如水银般倾泻在地板上,窗外偶尔传来远处街道模糊的车声。

      为了打破沉默,也为了转移陈寰对疼痛的注意力,林霁一边按摩,一边开口:“咳,你知道一只小绵羊被剪了羊毛之后,为什么会再也睡不着吗?”
      陈寰:“为什么?”
      “因为它失绵了呀!”林霁自己先忍不住低笑出声,眼角弯弯地看向陈寰。

      陈寰看着他笑得有些傻气的样子,唇角向上牵动了一下,像是被逗笑了。
      但林霁能感觉到,陈寰今晚的心情似乎格外不同,和前几天复健时那种专注甚至偶尔会放松的状态很不一样。

      按摩了一会儿,陈寰忽然开口:“你没什么想问我的吗?比如……今天下午那个人?”
      林霁按摩的手指微微一顿,随即又继续动作:“你想说,我就听着。你不想说,也没关系。”他抬起头,目光清澈地看着陈寰,“我相信你。”
      陈寰对上他那双只有纯粹信任和关切的眼睛,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一股复杂的情绪涌上心头。

      陈寰没想过,会在这样的情况下再见到徐佑安。
      当年徐佑安离开的时候,他曾经很痛苦,也想过很多次,也许很多年以后,他因为某个项目出国,偶然在某个学术会议或者街头遇到徐佑安。
      对方可能已经结婚生子,功成名就,家庭美满……而他们,也许可以释怀地握手,微笑,说一句‘好久不见’,然后各自转身,再无交集。

      那时候每次想到那个画面,他都觉得心脏像被撕扯一样,疼得喘不过气。
      但后来……好像就没什么感觉了。
      也许是疼得太多次,麻木了。也许是时间久了,真的淡了。
      今日再见,除了有点惊讶,和一点物是人非的感慨,陈寰的心中似乎再无波澜。

      徐佑安变了很多,更成熟,更游刃有余了吧。但骨子里有些东西,好像还是没变,仍然能看到当年张扬小少爷的影子。
      他想起下午徐佑安推着轮椅,诉说着思念和复合的意图,言辞恳切,眼神深情。
      可陈寰听着,内心却异常平静,只是淡淡地回答,说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当年大家都年轻,各有各的难处和不对的地方,结束了就是结束了。

      可徐佑安似乎对他的平静很不满意,语气里带上了委屈和指控:“寰哥,你不能这么绝情!当年明明是你先放手的!我爸就跟你说了几句话,你就那么干脆地跟我说分手,逼我走!你知不知道我有多难过?”
      陈寰当时只觉得一阵无力,他轻声反问,带着深深的疲惫:“那你还要我怎么样呢?”

      记忆仿佛又回到了那个令人窒息的下午。
      徐佑安的父亲,那位白手起家、在商海沉浮中练就了一身不怒自威气场的男人,找到当时还是大三学生的陈寰。

      在一间安静的茶室,徐父言辞恳切,逻辑清晰,先是肯定了陈寰的优秀和与儿子感情的深厚,然后话锋一转,说到徐佑安因为他不肯按照家族规划出国深造,说到徐家对独子的巨大期望,说到他未来必须结婚生子、继承家业的责任……

      “小陈啊,你是个聪明孩子。佑安他……之前也是喜欢过女孩子的,他不是那种天生的……你们这种情况。也许他以后还能回到正轨上去呢?你还年轻,条件这么好,将来前途无量,何必……何必执着于这条难走的路,耽误自己也耽误他呢?”

      徐父的话语始终保持着礼貌,甚至堪称推心置腹。
      但字字句句都像冰冷的针,精准地刺向陈寰内心最敏感最自卑的地方。
      那无声的压迫感和“为你好”的姿态,比任何直接的辱骂都更让人无力反抗。
      那位父亲近乎哀求地,希望陈寰能放过他的儿子,成全他们家族的未来。

      一个出身普通的学生,面对一个庞大商业帝国继承人的父亲如此掏心掏肺的恳求,他还能做什么呢?
      除了放手,除了亲手斩断那段被视为“歧途”的感情,把心爱的人推向光明坦途,他还能做什么呢?
      难道要看着徐佑安为了他与家族决裂,失去一切,最后在现实的压力下互相怨恨吗?
      他太了解徐佑安了,那个被宠爱着长大的少爷,承受不起那样的代价。当时的他,也舍不得徐佑安为他如此牺牲。

      所以他提出了分手,徐佑安不敢相信,十分委屈,倔强地不肯让眼泪掉下来,跟他说“你要是再不挽回我,我就真的走了”。

      这么多年,陈寰以为自己已经慢慢走出来了。可徐佑安的再次出现,却又轻易地撕开了那伤疤,将他再次拖回那段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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