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第三十六章：数据深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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令人窒息的沉默在链接中持续了仿佛一个世纪。江添尘能感觉到江叙白那边的挣扎，那份想要保护他的本能与残酷现实之间的拉锯。他烦躁地抹了把脸，手上的污垢混着尚未干涸的血迹，在脸上留下难看的痕迹。
他理解江叙白的顾虑。硬闯节点，听起来就是个自杀计划。但他更清楚，按部就班地躲藏、一点点破解数据，时间不够！李肃那个混蛋只给了二十八小时！他不能眼睁睁看着江叙白在另一边被逼入绝境，被否定存在，被当成疯子！
“咳……咳咳……”一阵剧烈的咳嗽打断了他的思绪，胸腔震动牵扯着全身的伤口，尤其是左腿，那麻木下的深层剧痛再次鲜明起来。他低头，就着平板电脑屏幕微弱的光，看到自己左腿裤管已经被暗红色的血液浸透了一大片，黏腻地贴在皮肤上。刚才的亡命奔逃，显然让本就不妙的伤势雪上加霜。
链接那头立刻传来了细微的波动，是江叙白察觉到了他的不适。
【先处理伤口。】江叙白的意念带着不容置疑的坚持，暂时将“节点冒险”的争议搁置。【你撑不住，什么都做不了。数据……稍后再看。】
江添尘想反驳，但一阵眩晕袭来，让他不得不靠在冰冷的墙壁上喘息。他知道江叙白是对的。失血和疼痛正在快速消耗他本就所剩无几的体力。如果现在昏过去，那才真是万事休矣。
他低骂了一声，艰难地挪动身体，从腰间一个破旧的急救包里翻找出仅剩的止血凝胶和绷带。动作笨拙而粗暴，扯开与伤口黏连的布料时，额头上瞬间布满了冷汗，但他死死咬着牙，没让自己哼出声。
他能“感觉”到江叙白正在链接那头“看着”，一种无声的陪伴与监督。这种感觉很奇怪，让他暴躁，却又……奇异地驱散了一丝独自身处绝境的冰冷。
处理好伤口（虽然简陋得可怜），他几乎是脱力地瘫坐回去，脸色苍白如纸。他重新拿起平板，屏幕的光映在他汗湿的脸上，显出一种脆弱的倔强。
【死不了。】他粗声粗气地传递过去一个信息，算是报平安。【看数据。】
他没再提节点的事，但那个疯狂的念头如同种子，已经深埋心底。
江叙白感受到江添尘那边传来的、强行压抑着的痛楚和疲惫，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他“看”到添尘粗暴地处理伤口，感受到那瞬间爆发的剧痛，这比他自己受伤还要难以忍受。
他再一次痛恨起这该死的共感链接的局限性——他能感知，却无法触及；能分担痛苦，却无法真正保护。
当添尘那句“死不了”传过来时，他几乎能想象出对方此刻强撑着的、故作凶狠的表情。这个认知让他心头泛起一阵细密的酸楚。他的弟弟，从来都是这样，用坚硬的外壳包裹着内心的柔软与伤痕。
【好。】他压下翻腾的情绪，将意识重新聚焦。【先从实验日志的次级目录开始，寻找与‘初始能量签名’、‘链接稳定性阈值’相关的记录。避开需要高权限的核心文件。】
他需要信息，需要能理解这“连接”本质、能找到“棱镜”弱点、能……或许能说服李肃的信息。同时，他也在飞速思考，除了冒险硬闯节点，是否还有其他传递信息的可能？两个世界的物理规则……信息投射……量子纠缠……无数理论在他脑中碰撞。
江添尘依言操作，忽略那些标记着红色警告的核心文件，在庞大的数据库里艰难地筛选着。大部分术语他看得似懂非懂，但好在江叙白能通过链接实时“浏览”，并进行解读。
【日志 419：观测到来自坐标K-7的异常能量签名，与‘伊甸’基准频率偏差率达12.7%。签名呈现稳定双峰结构，疑似自然形成的量子纠缠态放大现象。备注：江顾问指示，标记为‘种子’，长期观测，禁止主动干预。】
“种子？”江添尘皱眉。
【这可能是最早关于我们‘连接’的记录。】江叙白的意念传来，带着一丝恍然。【导师……他早就发现了，并且禁止干预。】这印证了之前关于导师在保护“连接”的猜测。
他们继续往下看。
【日志 565：‘种子’链接强度呈缓慢增长趋势，能量签名稳定性远超模型预测。尝试用低强度‘棱镜’扫描进行映射，失败。链接似乎具备……某种免疫或自适应特性。】
【日志 702：首次检测到‘种子’链接两端出现主动信息交换迹象（非单纯能量共鸣）。交换内容无法破译，但模式稳定。警告：此现象超出‘伊甸’同化协议范畴。建议重新评估风险。】
【风险评估报告（附件）：……该链接表现出极强的排他性与稳定性，常规手段无法切断或复制。若其存在被敌对势力利用……后果不堪设想。建议启动‘彼岸花协议’进行预防性清除。】
【批复（权限：江潮平）：否决。‘理解真实’高于潜在风险。继续观测，收集数据。所有清除动议需经我本人最终批准。】
看到这里，江添尘瞳孔微缩。原来，想要他们死的声音，一直存在。而老头子，真的像一堵墙一样，挡在了前面。
【他……】江添尘想说什么，却一时语塞。对导师复杂的情感再次涌上心头。
【他在保护我们，用他的方式。】江叙白的声音低沉。【至少，在他是最高顾问的时候。】
但紧接着，后面的日志画风突变。
【日志 801：江潮平顾问于‘棱镜’核心过载事故中身受重伤，权限自动冻结。】
【日志 802：安全委员会接管‘棱镜’项目最高权限。】
【日志 803：重新评估‘种子’链接风险。认定其存在对‘伊甸’计划及现实稳定性构成重大威胁。‘彼岸花协议’提上日程。】
【日志 804：检测到‘种子’链接一端生命信号急剧衰减（对应坐标衍生界），链接强度短暂归零后……以更高强度恢复！并伴随结构优化？！】
看到这里，江添尘浑身一震。生命信号急剧衰减……对应衍生界……那不就是他“死亡”的那次吗？链接短暂归零后以更强姿态恢复……是因为他“死”了，所以连接断了？然后又因为哥哥的存在，或者别的什么原因，重新连接上了？甚至变得更强？
这诡异的描述让他心底发寒。
【我们的连接……和我‘死’过一次有关？】他传递过去的意念带着难以置信的惊悸。
江叙白那边也陷入了沉默，显然也被这个发现震撼了。许久，他才回应：【可能……死亡并非终点，而是某种……催化剂？或者说，我们的连接，超越了单纯的生理生命？】
这个猜测太过骇人，也让“连接”本身蒙上了一层更神秘的色彩。
他们继续挖掘，在浩如烟海的数据中，寻找着关于“节点”、“信标”、“信息跨维传输”的只言片语。大部分记录都残缺不全或被加密，但江叙白凭借其强大的知识储备，如同拼图般一点点构建着认知。
【有提到……利用‘伊甸’产生的时空褶皱作为临时信道……但需要极强的定向信标和稳定的‘锚点’……】江叙白分析着。【理论上，如果我能在这里制造一个足够强的信标，而你那边能定位到对应的‘褶皱’，或许……不需要硬闯，可以尝试进行有限的信息投射。】
这是一个新的方向！比硬闯节点理论上风险稍低，但同样充满未知。
【怎么做？】江添尘立刻追问。
【需要计算……需要能量……需要不被李肃和‘棱镜’发现……】江叙白的意念透出巨大的压力。这几乎是一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尤其是在二十八小时的倒计时下。
就在这时，江添尘在翻阅一份关于“废弃实验性信标阵列”的维护记录时，发现了一个被标注为“已停用，待拆除”的子系统——【“回响”长廊】。记录显示，这个长廊是早期进行跨维通讯实验的场地，内部布设了多个弱信标，后来因为效率低下且不稳定被弃用。
【‘回响’长廊……】江添尘将这份记录传递给江叙白。【这东西，能用吗？】
江叙白快速浏览着简陋的结构图和参数。
【信号微弱，定位精度极差，信道极其不稳定……】他客观地列出缺点，但意念中却透出一丝希望。【但是……如果只是传输一小段经过高度压缩加密的关键数据……或许……有可能。而且它被废弃，监控可能会比较薄弱。】
这是一线生机！一条遍布荆棘、希望渺茫，但确实存在的路！
【位置？】江添尘言简意赅。
【地图坐标我已经从文件里提取。但距离你不近，而且……你的腿……】江叙白的担忧显而易见。
江添尘低头看了看自己狼狈不堪的伤腿，咬了咬牙。
【死不了。】他重复了这句话，这一次，带着一丝豁出去的狠劲。【总比硬闯节点成活率高点。】
他扶着墙壁，艰难地试图站起来。剧烈的疼痛让他眼前再次发黑，差点栽倒。
【添尘！】
【别废话！指路！】
江添尘粗暴地打断了江叙白可能到来的劝阻。他喘着粗气，将平板电脑塞进怀里，目光投向黑暗的通道深处。数据深渊给了他答案，也指明了下一步的方向——一条充满痛苦与未知，但可能是唯一生路的方向。
他迈出了第一步，踉跄着，却无比坚定。链接那头，江叙白沉默着，不再劝阻，而是开始全力计算通往“回响”长廊的最优路径，并将一个个转弯、一个个标识物，化作清晰的意念，传递过去。
联盟依旧脆弱，前路依旧迷雾重重，但在数据的深渊里，他们终于抓住了一根细细的绳索，开始向着微光处，艰难攀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