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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气炸了的唐晓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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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依依似乎并未因上次酸梅汤事件的受挫,而显出半分气馁,那份“精诚所至,金石为开”的决心,反而在无声的煎熬中淬炼得更加坚硬。
她不再满足于仅仅递送些汤水饭食、做些洗衣缝补的杂务。
甚至开始近乎固执地试图将自己的痕迹,更深地楔入李明华生活的每一寸轨迹里。
这日清晨,薄雾初散,李明华在院中开阔处,凝神练习一套较为复杂的“流云十三式”。
剑光乍起,时而如惊鸿掠影,迅疾难测;时而如溪水潺潺,连绵不绝。
她身随剑走,腾挪闪转间衣袂翻飞,即便只是清晨的日常锤炼,那股专注凝练的劲力也赋予动作一种行云流水般的美感与沛然的力量感。
不远处修剪花枝的老园丁,看了都不由得停下手中的活计,捋着胡须无声赞叹。
几趟剑招演练下来,她气息依旧平稳悠长,只是白皙饱满的额角悄然渗出细密的汗珠,在阳光下折射出些许晶莹的光泽。
她刚收势站定,渊渟岳峙,正欲抬手用袖子随意擦拭一下额际微汗……
“女侠!您出汗了!”
一个身影如同等候已久的蝶,飞快地从廊柱后的阴影里扑了出来。
柳依依不知已在角落里无声窥视了多久,此刻脸上带着一种混合着兴奋与期盼的潮红,双手捧着一块叠得方方正正、浆洗得雪白挺括的新汗巾,径直递送到李明华眼前,几乎要碰触到她的鼻尖。
那汗巾散发着浓重的皂角清气,还混杂着一股刻意熏染过的廉价花香,浓郁得有些刺鼻。
柳依依仰着脸,一双眼睛亮得惊人,盛满了邀功般的炽热,声音甜得发腻:“快用这个擦擦吧!是干净的,我特意用茉莉香片熏过的!”
那浓郁的花香和汗巾几乎怼到脸上的压迫感,让李明华本能地蹙紧了眉头。
身体比思维更快地做出了反应,她猛地后退了半步,拉开一个明确的拒绝距离。
这种近乎侵入式的“关怀”,过于亲密,像一张无形的网骤然收紧,让她浑身每一寸肌肉都绷紧,感到一种强烈的不适和被冒犯感。
昨天酸梅汤的刻意区分尚属试探,今日这直逼眼前的汗巾,已是赤裸裸地越界。
“不必。” 她拒绝得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干脆、冷硬,声音斩钉截铁,不留半分转圜余地。
眼中那点惯常的无奈彻底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冰封般的疏离界限感。
柳依依伸出的手僵在半空,指尖因用力而微微颤抖。
脸上那精心维持的甜美笑容,瞬间凝固后快速碎裂。
她难以置信地看着李明华额角那清晰可见的汗珠,那是她渴望靠近、渴望抚平的痕迹。
她又低头看看自己手中这方倾注了无数心思、熏染得香喷喷的崭新汗巾。
一股巨大的委屈,和更强烈的执拗,猛地冲上她的心头。
她非但没有收回手,反而像是被那冰冷的拒绝点燃了孤注一掷的勇气,眼中闪过不顾一切。
“女侠,您就别跟依依客气了!” 她几乎是带着哭腔喊了出来,猛地又往前踏近一步。
她拿着那方香气扑鼻的汗巾,竟不管不顾地抬手就往李明华的额角擦拭过去:“出汗不擦,秋风一吹最容易着凉了……”
这完全无视个人界限的触碰动作突如其来,彻底引爆了李明华作为习武之人的警戒线。
这对李明华来说已经不再是关怀,而是赤裸裸的侵犯。
电光火石之间,她全身肌肉瞬间绷如铁石,手腕一翻,本能地使出了最基础的格挡招式。
动作迅捷、精准、毫不拖泥带水!
她的力道控制得很好,仅仅旨在阻挡和推开那只逾越的手腕,并未蕴含足以伤人的内劲。
只是柳依依本就身形单薄娇弱,又全然没有防备,被这武者劲力的一格一推,只觉得手腕仿佛被铁钳钳了一下,剧痛随之而来。
“啊——!” 柳依依短促地惊叫一声,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向后踉跄倒去。
恰巧脚下还被一块凸起的鹅卵石一绊,眼看着就要狼狈地摔倒在冰冷坚硬的青石板上。
手中那方寄托了她无限期盼的雪白汗巾,也如同被折断翅膀的白蝶,无助地飘落在地。
就在柳依依以为自己必摔无疑,惊恐地闭上双眼时……
“小心!”
另一只手从侧面斜刺里穿出,动作快而稳地一把捞住了她的胳膊,强劲的力道硬生生将她即将倾倒的身体拽了回来。
是唐晓宁。
她不知何时已经来到了庭院,一身鹅黄衫裙在晨光中格外鲜亮,只是俏脸上惯常的明媚笑容消失得无影无踪。
阴郁和显而易见的愠怒毫不掩饰地挂在脸上,显然,她将刚才那荒谬的一幕尽收眼底。
她扶稳惊魂未定的柳依依,甚至来不及细看她惨白的脸色,便一步上前,果断地挡在李明华身前。
她用自己气势十足的身体隔绝了柳依依与李明华之间所有的可能视线和接触。
她直面着柳依依,那双漂亮的桃花眼里燃烧着怒火,直直盯着对方。
“柳姑娘!” 唐晓宁的声音不高,却冷得像隆冬屋檐下坠落的冰凌,带着寒意,“你这是做什么?!”
每一个字,都像是从齿缝里迸出来的。
柳依依被手臂上传来的疼痛,和唐晓宁那几乎要剜人的眼神,吓得浑身一哆嗦。
再加上刚才差点摔跤的惊魂未定,眼圈瞬间就红了,大颗大颗的泪水毫无预兆地涌了上来,在她眼眶里打着转,泫然欲泣地望着唐晓宁身后的李明华:
“我……我只是想帮女侠擦擦汗……我真不是有意的……我只是……只是想帮忙……”
她的声音哽咽颤抖,满是无助和委屈。
不远处修剪花枝的老园丁,早已看得目瞪口呆,手里的剪子都忘了动作。
“擦汗?” 唐晓宁简直被她这苍白无力的辩解气笑了。
她冷哼一声后弯腰,动作带着毫不掩饰的嫌恶。
她用两根手指的指尖捏起地上那块沾染了尘土的汗巾一角,像是在掂量一件极其肮脏的东西,扔到她身上。
“柳姑娘,”她拖长了调子,声音里的寒意更甚,“我且问你——”
她的目光扫过柳依依全身:“明华她是缺胳膊少腿了,还是智力未开的三岁孩童?
连擦汗这等举手之劳的小事,都需要劳烦你亲自上手代劳?
还非得用你这香飘十里、熏得人头疼的汗巾不可吗难道?!”
她步步紧逼,一连串尖锐刻薄、逻辑清晰的质问,毫不留情地砸向柳依依。
“我……我不是这个意思……” 柳依依被她问得哑口无言,拿着帕子脸色阵青阵白,只能更加无助地看向李明华。
她的声音带着破碎的哭腔:“女侠,您知道我的……我只是想报答您的大恩啊……依依没有恶意……”
“报答?!” 唐晓宁厉声打断她,向前又逼近一步。
那平日里娇蛮活泼仿佛不谙世事的大小姐,此刻周身竟散发着令人窒息的压迫气势。
她将那块汗巾狠狠摔在柳依依脚边,溅起微尘。
“柳依依,你听清楚了!”她声音不高,却字字如锤,“报恩的方式有千百种,府里哪样活儿缺人手?
后厨、洒扫、浆洗,你尽可以去做!
但绝不包括像块甩不掉的膏药一样死缠烂打!
也绝不包括不知分寸地骚扰他人、侵犯他人界限!”
她目光如炬,直刺柳依依闪烁的泪眼:“明华她性子好,不跟你一般见识,你倒好,得寸进尺!你自己睁大眼睛看看,你都做了些什么?!”
她伸出手指,凌厉地虚点着:“送吃送喝,端茶递水,自作主张洗衣缝补,现在更不得了了,连擦汗都要强行上手了?!”
唐晓宁深吸一口气,胸膛微微起伏,说出的话更是石破天惊,毫不留情地撕开了最后一层遮羞布:
“下一步呢?是不是还要‘顺理成章’地帮她更衣?伺候她沐浴啊?!”
这话语如同最锋利的匕首,直白、残忍、不留半分情面地剖开了柳依依所有自以为隐蔽的心思!
柳依依的脸瞬间褪尽所有血色,变得惨白如纸。
她的嘴唇剧烈地哆嗦着,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蓄积已久的眼泪再也无法控制,“唰”地一下如同决堤的洪水汹涌而下,沿着她惨白的脸颊滚落,砸在地上那方雪白的汗巾上,洇开深色的水渍。
她身体摇摇欲坠,纤细的肩膀剧烈地抽动着,双手死死地捂住了嘴,发出一声被强行压抑的呜咽。
晨光下,她单薄的身影显得格外凄凉无助。
一直探头躲在门后偷看的小翠,此时也倒抽一口冷气,下意识地捂住了嘴,手里的竹簸箕“哐当”一声掉在地上,晾晒的桂花撒了一地。
李明华静静地站在唐晓宁身后一步后,从这个角度,她能清晰地看到唐晓宁绷得笔直的纤细后背。
那头乌黑的秀发,有几缕因刚才的激动挣脱了发簪的束缚,不服帖地翘在鬓边,随着她急促的呼吸微颤,像极了被惹怒后竖起绒毛的炸毛小猫。
柳依依那纤细的背影,终于又消失在月洞门后,只是那压抑的呜咽声仿佛还在空气中飘荡。
李明华的心情有些复杂。
她确实被柳依依刚才那越界的举动深深冒犯到了,习武者本能的反抗,让她此刻手腕还有些微绷紧的余力。
但看着唐晓宁为她竖起全身尖刺,如此激烈、甚至堪称咄咄逼人地将柳依依斥走,心里又莫名地浮起一丝……似乎没必要把场面弄得如此难堪的念头。
尤其看到柳依依最后那惨白如纸、摇摇欲坠的模样时,她几不可闻地轻叹一声。
她下意识地伸出手,指尖轻轻捏住了唐晓宁宽大衣袖的一角,用了点力道想将她往后拉半步,声音低沉地唤道:“晓宁……”
那动作带着一丝劝阻的意味,只是被果断地回绝了。
“你别说话!” 唐晓宁头也不回,甚至胳膊微微用力,稳住了身形,没让李明华拉动半分。
她依旧像护食的小兽般,恶狠狠地瞪着柳依依消失的月洞门方向,仿佛那里还残留着敌人恼人的气息。
她的胸口还在微微起伏,显然怒气未平:“我今天非得把话说清楚!柳依依,你听好了!”
她提高音量,对着空气宣告,声音带着余怒未消的凌厉:“明华是我的保镖,是我唐晓宁亲自请回来的人!
她喜欢清静,最讨厌被人围着献殷勤转悠。
你那点所谓的‘心意’,对她来说根本就是负担,是麻烦,是甩不掉的狗皮膏药!你看不出来吗?还是装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