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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病房看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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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澜序吃瘪没理人,快步走出了联盟中心警局。
因为实在不太想跟伪人铁疙瘩共处一室,他没回家,在外找了个酒店新开了一个房间住,反正现在他算得上是有钱。
沈澜序办理入住后,刷卡进屋。他把自己摔进酒店那张柔软的大床里,烦躁地抓了抓头发。
警局里的那些画面反复在脑海里闪回,录像里重重细节浮现,他仿佛又能听见电子机器音说的那些话,又能触摸到那天爆炸声中白礼语抱住自己的脊背。
沈澜序起身走到窗边,他看着楼下霓虹闪烁的街道,指尖无意识地敲击着冰冷的玻璃。
白礼语……
鲤鱼现在怎么样了呢?应该可以看一眼了吧?
他还是坐不住了,给吕局发过消息,确认可以拜访,且医院目前没有别人。沈澜序起身出了酒店,带上口罩,绕开人群,去了白礼语所在地医院。
医院依旧坐落在新彩城市中心的一角,不起眼,大概是大隐隐于市的原因。
走进去,医院的走廊被白色的灯光照得格外安静,消毒水的气味像一张无形的网,丝丝缕缕地钻进鼻腔,带着一种独特的清冷。
不太好闻。
沈澜序一直都不太喜欢医院的这个味道。
输入吕局提供的识别密码,顺利来到顶层。
联盟选定的医院,大多都把顶层的病房额外空出来,用于安置重要的人。
进入病房需要输入身份验证,上次那伙人能找自己的麻烦,估计是因为沈澜序昏迷了二十年。
而二十年前验证还没有那么麻烦,还有温行意技术的额外帮助吧。
病房里很安静,能清晰听见电子仪器偶尔发出“嘀——嘀——”的轻响,就像是某种规律的心跳,记录着病人的存在。
沈澜序走进来的每一步,皮鞋踩在光滑地板上的声音都被无限放大,回声在空旷的房间里晃荡。
他看见白礼语躺在病床上,脸色苍白得像一张白纸。
沈澜序喉咙发紧,千言万语堵在胸口。
是怎么样的心情呢?
像是心脏被挖出来,放进了泡菜的小缸子里,被淹泡得酸酸涩涩,一拿出来软绵绵的,只有咬下时才能听个响。
如果当时能够反应得更快一点,保护好鲤鱼就好了,沈澜序想。
上学同窗,工作搭档的挚友……
他没有什么能做的,这个点也没有什么查房的护士。
于是沈澜序就把病房里里外外打扫了两遍,又拿着手帕轻轻为白礼语擦脸,算是看望和照顾。
在他擦拭白礼语脸颊的灰尘的时候,门口的门铃响了,沈澜序闻声看过去,是温行意。
来人手捧一大捧百合花,洁白的花瓣如凝/脂般细腻,层层叠叠地舒展着,每一片都透着近乎透明的莹/润。
那嫩黄的花/蕊藏在花/心里,花/茎上的水珠还没干透,顺着他骨节分明的指缝,偶尔坠下一两滴,在地面上晕开小小的湿痕。
沈澜序正巧对上温行意那双清隽的眼眸,琥珀色的瞳色浅淡,望过来时,像盛着一汪温润的春水,带着恰到好处的笑意。
那是十年如一日的标准笑容。
这人鼻梁高挺,唇线清晰,抿着时弧度柔和,却在看见沈澜序的一瞬间,笑意消失,嘴角扯平。
温行意的黑发被梳理得一丝不苟,几缕碎发在额前微垂,更衬得他面容干净雅致。
看起来特意收拾过。
反观沈澜序,高束起的马尾已经落下几缕碎发,连衣服也没来及换,只能说脸还是好看的。
至少脸是比温行意更出挑的好看,毕竟机器人怎么复刻也不可能超过原主。
温行意回避沈澜序的目光,就要去插花。
沈澜序率先开口道:“哟,你来看鲤鱼了?来看鲤鱼还特地买花来,还特意收拾自己啊。啧啧啧,真讲究,以前你们一起生活的时候也这样?”
温行意插花的指尖一顿,瞳孔转了几圈:“总要穿得讲究一点来看权限人,白先生最讲究这些……大家都知道,他是个有格调的人。”
白礼语喜欢养花弄草,这并不是秘密。
但是温行意语气平平,这是个什么意思?
难不成说他沈澜序没有生活格调,穿得也不讲究?
好像在挑衅他。
沈澜序坐在病床边,不再帮白礼语擦脸,借着远处玻璃的反光他看看自己,高挺鼻梁,深邃眉眼,很标志。尤其永远含笑,永远灵动的桃花眼,更是吸睛。
他坐着看着温行意插花,阴阳怪气道:“真是,鲤鱼要知道多感动啊,你那么了解他。该不会这插花都鲤鱼亲手教你的吧?真是情谊深厚。呀,二十年前他送我小盆栽,要我陪他一起养花的时候,我都没心情干这些。还是得让品行端正,性情温良的你来啊。”
他等着机器人被激怒,哪怕不是程序混乱露出马脚,只是气气对方,都能让沈澜序心情好一些。
“白先生从来不会亲手教我做事。”
他听见了机器人斩钉截铁的回答,是语气平淡的陈述句。
“嗯?”沈澜序心中疑惑着,“怎么?你这样的,做事八面玲珑的人,能讨得我爸那么喜欢,还会不让鲤鱼喜欢吗?”
这机器人既然是人造的,必然是为了让其拥有处事意义上的处处完美,可以上得厅堂,下得厨房地帮助人类,所以才造就他们。
温行意现在来看,算得上是在人类社会很完美的人了,善良,礼貌,高效……
只可惜是个机器人,是个底层带着破坏代码隐患的机器人。
温行意看向沈澜序,带着标准的礼貌微笑,重复道:“白先生从来不会亲手教我做事。但是守这些规矩,帮助权限人做事,是我的职责,是我的运行逻辑。至于白先生喜欢谁,并不是我能插手的。我只要证明我的价值,避免被更新换代就好了。”
这次沈澜序已经知道了白礼语喜欢的是他。
听着温行意这语气平平淡淡的,难不成是不被喜欢吃醋了?
沈澜序翻个白眼,得意着对方被自己气到,嘲讽着:“也没见你少插手,又是跟踪又是找人的……”
“可是我除了跟白先生组建家庭,又能做什么呢……”温行意已经把花摆放好了,“这是所有人希望的事情。我是一个机器人,随时面临着报废的危险,我要证明我是有用的。”
“你有那样的技术,你是无用的吗?你开玩笑呢?”
沈澜序对这人说出来的话无语了,哪里见过那么装的?
那是一个可以随意黑进高端系统的家伙,一个代码写的无尽标准的家伙,一个武力爆表的家伙。
他脸黑了半个度,直勾勾看着人。
温行意直视他的眼睛,面对如此目光,只是陈述解释说:“有没有用,是大家评判的。沈前处长这样的天才又怎么会懂呢?沈前处长无论何时都在被人需要,二十年前所有人需要你去做研究,二十年后依然有人觊觎你的技术,也一直有人在等你回来,一直有人需要你……”
沈澜序听笑了,如果一个人的价值,仅仅体现在有没有人在等自己,需要自己,那算什么?
“只有这种被别人需要才是有用的吗?哈?谁告诉你这么去定义自己的价值,机器人就可以妄自菲薄了?”
沈澜序一笑,指了指病床旁边的苹果,故意讽刺人,“那我现在需要你给我削个苹果吃,我就觉得你有用。我也算‘有人’吧?”
那一瞬间,温行意的表情僵在原地,随后他垂眸,有些手足无措。
沈澜序低笑出声,突然伸手,扣住温行意的手腕往病床边带。
两人的影子在洁白的床单上交叠,他凑近对方耳边,气息温热:“温先生,这可是……为数不多证明你有用的机会哦……确定不试试?”
拿对方削苹果的事情来证明“是否有用”,多么滑稽!
说完沈澜序正得意,这不得把温行意恶心坏了,让他天天总那么“照顾”自己!
沈澜序刚要拉开距离,就被温行意反向拉住手拽过来。
幸好他手上动作得快,及时撑住了床边,不然非得跟面前这个机器人整个人无缝贴在一起。
但此时也没有好到哪里去,沈澜序能感受到机器人仿真的体温,感受到他的仿真心跳,他的声音就在他的头上。
温行意小声说:“你真的认为我是有用的吗……你这样,我们之间会不会太暧昧了……”
沈澜序:“?”
温行意:“但是,我们之是有天然的隔阂的,这是底线问题,我的底线是比铁还坚固的……”
过了几秒,他又改口道:“不过也没关系,我以后还会好好照顾你的,你有这份心就好。你会是个不一样的人类吗?”
沈澜序:“???”
这机器人叽里呱啦说什么呢?
他在讥讽他啊!
沈澜序想起身,却被人拉得更紧,虚虚被人环在怀里后,他彻底不敢动了。
因为沈澜序真实感受到温行意拿起了茶几边的水果刀,然后开始削苹果。
“唰唰——”的削皮声在他头上响着。
温行意的指尖捏着水果刀,刀刃在苹果表皮游走,果皮如蝉翼般簌簌落下,在白皙的手掌上堆叠。
沈澜序盯着那抹银亮的刀光动作。
只是片刻后,温行意停下了动作,将削好的苹果递到他唇边,眉眼间没有神韵,但是他感受到了一股近乎偏执的温柔:“请您张嘴。”
不是,真给他削苹果,还要喂他啊?
沈澜序感觉受到了奇耻大辱,连忙摇头说:“我不吃苹果!你的权限人还躺在那里呢!你的道德呢?”
温行意瞥过一眼白礼语:“我的权限人起不来,吃不了苹果?”
沈澜序:“……”
还挺有理有据……吗?
他挣扎着想要起身,却根本起不来。机器人的力气实在是比他大的多,而且他来看望白礼语也没有带什么增强力量的道具,再加上这个姿势实在是被人钳制住了,没有发力点。
“是这样吗?”温行意开始分析计算,得出结论,继而又脸红了,“这样不好……但是,也行吧……小飞机来喽?”
他就这样哄小孩一样哄着沈澜序吃苹果。
奇耻大辱!
沈澜序脸都绿了,一字一顿道:“放,开,我。”
“不行,吃完才是乖孩子哦。”
“你疯了吧?”沈澜序痛骂,“谁是孩子?白礼语还在这呢!你权限人还在这,你敢这么对我?”
机器人轻轻拍了拍他的屁/股,只是眨眨眼:“白先生也说过,要言而有信。”
他是那个意思吗?
沈澜序脸红了,心里直骂娘,只觉得这个机器人实在是程序不佳,脑回路清奇,一阵一阵地转不过来弯,且不达目的绝不松手。
看样子这个指令不完成,对方是不会松手了。
该听话的时候不听,不该听话的时候装傻,简直是人工智障!
沈澜序忍着脾气,仰头去吃苹果。
齿尖刚触到苹果果肉,清甜的汁水便在他舌尖炸开。
沈澜序眼角余光瞥见温行意垂眸时,长睫在眼下投出的浅影,心头那股火气莫名消了大半。
心下正疑惑着,他尝到了对方指尖若有似无的温度时,猛地呛了一下,咳得胸腔发紧。
温行意下意识去轻拍他的背,又把沈澜序拍得应激了,咳嗽得更厉害。
在苹果好不容易被吃下的一瞬间,温行意准时松开了沈澜序。
沈澜序的眼尾因为刚才的咳嗽微微泛红,差点流出生理眼泪来,长发也更乱了一些。
刚被人松开他就连忙后退了好几步,沈澜序指着人骂道:“不许过来!你自己吃苹果吧,我走了!别跟着我!”
落荒而逃。
丢人。
但是沈澜序只想快点离开这是非之地。
刚走两步,身后的温行意关切问道:“你不回家睡觉了吗?”
草,还在挑衅!
他为什么不能回家这个机器人怎么心里没点数?
沈澜序头也不回喊道:“不回了!你别管我!”
说完,他便消失在病房。
房间里只留下温行意一个人默默念叨:“怎么这个脾气还是一阵一阵的啊……但是我……不过他这么说,可我是有底线的……”
这么车轱辘话滚了好几圈后,温行意叹了一口长长的气。
他看向白礼语,摇了摇头,温柔中带着一点绝情地轻声说道:“其实,我觉得权限人您本人实在是不怎么样,但是,您的眼光……可能不错?真奇怪,我为什么那么熟悉他呢?”
“今日我穿着应该合乎您心意吧?也是,我谨小慎微了那么多年……”
“人类啊,高傲的造物主啊……有时候真的很希望您再也起不来……”
温行意笑了一声,不似在平时那样的彬彬有礼,面对任何事物都无尽温柔。那笑意浸了寒凉,漫在唇角,渗进眼底。
他最后看了一眼医院的摄像头。
在对视的那一刻,温行意再一次黑进新彩的监控系统,开始去查找着沈澜序的去向。
可他嘴上只是说:“只是为了照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