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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反逃之趋.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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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在压抑中粘稠地流淌。头顶的灯泡不知疲倦地散发着昏沉的光,将时间的流逝模糊成一片混沌。
白诩维持着假寐的姿态,体内力量的暗涌却从未停歇,像一头被囚禁的野兽,在笼中无声地磨砺着爪牙。
阿夜在角落里蜷缩了许久,啜泣声渐渐低弱下去,只剩下偶尔无法抑制的、细微的抽噎。
恐惧和绝望似乎抽干了他本就所剩无几的精力,他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但即使在睡梦中,身体也会不时惊悸般颤抖一下。
白诩的耳朵捕捉着外面的一切。
巡逻守卫的脚步声大约每两个小时一次,规律得如同钟摆。
送餐的时间似乎也固定,但具体间隔尚需更多次观察确认。
他还注意到,除了巡逻和送餐,偶尔会有零星的、目的不同的脚步声经过,大多是单独一人,步伐或急促或沉稳。
他在脑海中不断完善着那幅简陋的外部地图,标注着可能的监控探头方位,以及声音反射传来的不同空间感。
突然,一阵不同于之前任何一次的、略显杂乱而沉重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伴随着金属拖拽的刺耳声响,停在了他们隔壁的牢房门口。
“咣当——!”
巨大的撞门声猛地响起,连带着这边的墙壁都似乎微微震颤。
阿夜被瞬间惊醒,惊恐地瞪大眼睛,像受惊的兔子般竖起耳朵,浑身绷紧。
外面传来低沉的呵斥声、挣扎的闷响,以及一种……非人的、压抑的嘶吼声。
那嘶吼声充满了暴戾和痛苦,完全不似人类,甚至不同于普通吸血鬼。
“老实点!进去!”
守卫的怒喝夹杂着某种器械放电的“噼啪”声。
又是一阵激烈的碰撞和嘶吼,最终以一声沉重的、仿佛重物落地的闷响告终。
接着是铁门被狠狠关上的巨响,落锁,脚步声和拖拽声渐渐远去。
走廊里恢复了之前的死寂,但空气中似乎还残留着那股暴戾的气息和一丝若有若无的、奇异的腥气。
阿夜吓得脸色惨白,嘴唇哆嗦着,几乎要哭出来:“那……那是什么……隔壁……关了什么东西……”
白诩缓缓睁开眼,眸中闪过一丝异色。刚才那短暂的冲突中,他感知到了一股极其混乱、强大但又极不稳定的能量场。
那不是纯血吸血鬼的气息,更像是……某种失败的实验品,或者混血的畸变体。
第七分局,果然不简单。
不仅关押吸血鬼,还涉及其他更危险的“非正常”存在。
那个卓未许,整天和这些东西打交道?
他瞥了一眼抖成筛糠的阿夜,心中那个模糊的计划渐渐清晰了几分。
混乱,有时是最好的掩护。
“怕什么?”
白诩的声音带着刻意的轻松,与周遭的紧张氛围格格不入,“说不定是新邻居,以后还能串个门。”
阿夜难以置信地看着他,仿佛他在说什么天方夜谭。
就在这时,送餐的时间似乎到了。
熟悉的推车滚轮声传来。
但这次,停在门外的脚步声似乎比平时多了一重。
铁门观察窗被拉开,外面的人朝里看了看,尤其是多看了几眼角落里惊魂未定的阿夜。
门锁转动,铁门打开。
门口站着两名守卫,其中一人推着餐车,另一人则手持一种造型奇特、像是约束叉的装备,警惕地扫视着牢房内部,目光重点落在白诩身上。
显然,刚才隔壁的动静让守卫们也加强了戒备。
推餐车的守卫像往常一样,拿起两个餐盘放在门口。
白诩依旧没动。
手持约束叉的守卫皱了皱眉,对着白诩喝道:“你!过来拿食物!”
白诩懒洋洋地抬眼,扯了扯手腕上的铐子:“长官,戴着这玩意儿,不方便啊。要不,你帮我送过来?”
那守卫脸色一沉:“少废话!自己过来拿!不然今天就饿着!”
白诩叹了口气,像是十分无奈地、慢吞吞地站起身。
他动作显得有些僵硬,步伐虚浮,朝着门口走去。
阿夜紧张地看着他。
就在白诩弯腰,手指即将触碰到餐盘的瞬间,他的身体猛地一个趔趄,像是脚下一滑,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向前扑去!
“诶!”推餐车的守卫下意识惊呼。
而那个手持约束叉的守卫反应极快,几乎是条件反射地将手中的叉子向前一递,想要格挡或者制止白诩可能的前扑动作。
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
白诩看似失控前扑的身体,在接触到约束叉的瞬间,以一种不可思议的角度和速度微微一扭,被铐住的双手如同游鱼般巧妙地在叉杆上一搭、一绕!同时,他的脚尖极其隐蔽地、精准地踢在了餐车的一个轮子上!
“哐啷啷……!”
餐车被踢得猛地一歪,上面的餐盘、水杯稀里哗啦摔了一地,清水泼洒开来。
而白诩则借着与约束叉接触的那一点力道和身体扭转的惯性,看似狼狈地摔倒在地,手腕上的特制手铐与约束叉的金属杆发生了短暂的、剧烈的摩擦!
“吱嘎——!”
一声极其轻微、但异常刺耳的金属扭曲声,被掩盖在餐车翻倒的噪音下。
“妈的!干什么!”
手持约束叉的守卫又惊又怒,稳住手中的武器,厉声喝道。
白诩趴在地上,闷哼一声,抬起头时,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痛苦和一丝恼怒:“……地上有水滑倒了……这破手铐硌死我了……”
他挣扎着想要爬起来,手腕上的铐子看起来完好无损。
两名守卫惊疑不定地看着他,又看看翻倒的餐车和满地狼藉。
推车的守卫赶紧去扶餐车,另一人则依旧用约束叉指着白诩,警惕未消。
“起来!滚回去!”
持叉守卫呵斥道。
白诩龇牙咧嘴地、慢悠悠地从地上爬起来,拍了拍身上的灰尘,悻悻地走回墙边坐下,嘴里还不满地嘟囔着。
守卫仔细检查了一下约束叉,又盯着白诩手腕上的铐子看了几眼,没发现什么明显异常,这才骂骂咧咧地收拾残局,重新锁上了铁门。
牢房里再次安静下来。
阿夜看着这一幕,吓得大气不敢出,直到门锁落下,才小声问:“你……你没事吧?”
白诩没有回答。
他靠在墙上,垂下眼睑,掩去眸底深处一闪而过的、如同刀锋般锐利的光芒。
他轻轻活动了一下被铐住的手腕。
刚才那一下看似意外的摔倒和摩擦,是他精心计算的结果。
特制手铐内部某个细微的卡榫,在那一瞬间的剧烈摩擦和巧劲作用下,应该已经出现了极其微小的、肉眼和常规检测难以发现的松动。
虽然距离完全挣脱还差得远,但束缚的完整性,已经被他撬开了一丝裂缝。
他舔了舔微微干裂的嘴唇,感受着体内因为刚才短暂爆发而加速流动、却又被强行压制的力量。
第一步,已经迈出。
他需要更多的“意外”,需要更合适的时机。
而隔壁新来的“邻居”,或许能带来一些……有趣的变化。
白诩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而期待的弧度。
接下来的时间,白诩变得异常“安分”。
他不再出言挑衅守卫,也不再对送来的食物表现出明显的抗拒,虽然他还是不吃,但会等守卫离开后,示意阿夜把那份也吃掉。
阿夜起初不敢,但在白诩不耐烦的眼神和越来越虚弱的身体需求下,最终还是瑟缩着将两份食物都慢慢消耗掉。
白诩大部分时间都靠墙坐着,闭目养神,仿佛认命了一般。只有偶尔,当外面走廊有特定节奏的脚步声响起时,他的睫毛会几不可察地颤动一下。
他在等待,也在观察。
隔壁牢房的新“住户”并不安生。
时常会在深夜,或者守卫换岗的间隙,发出那种压抑不住的、充满痛苦和狂躁的低吼或撞击声。
每一次动静都会让阿夜惊恐地缩成一团,而白诩则只是静静听着,像在评估着什么。
这天,送餐时间过后不久,外面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警报声,尖锐刺耳,打破了监狱惯有的沉闷!
紧接着是杂乱的脚步声、呼喊声,以及某种设备过载的嗡鸣!
“怎么回事?!”
阿夜吓得跳起来,脸色惨白地贴着墙壁,仿佛那样能获得一点安全感。
白诩猛地睁开眼,眸中精光一闪。他迅速判断着声音的来源——是隔壁!那个不稳定的“邻居”出问题了!
牢房外的走廊灯光开始疯狂闪烁,明灭不定。
隐约能听到守卫的吼叫:“镇定剂!加大剂量!”
“控制住它!别让它冲破约束!”
撞击声、嘶吼声、金属扭曲的令人牙酸的声音混杂在一起,混乱正在蔓延!
就是现在!
白诩深吸一口气,一直缓慢冲击手铐束缚的力量瞬间被他凝聚起来,如同蓄势已久的洪水,猛地冲向手腕处那早已被暗中松动了一丝的卡榫!
“咔……”
一声极其细微的、几乎被外面混乱完全掩盖的轻响从手铐内部传来。
手腕上的束缚感骤然一轻!
成了!
白诩双手猛地一分,特制手铐应声弹开!
几乎在同时,他身影如鬼魅般从床铺上弹起,不是冲向铁门,而是扑向了缩在角落、吓得几乎要晕过去的阿夜!
“你……你要干什么?!”
阿夜惊恐地看着瞬间脱困、眼神锐利如刀的白诩。
白诩没时间跟他废话,一把揪住阿夜身上灰蓝色囚服的衣领,另一只手并指如刀,指尖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幽暗光泽,猛地划向自己的手臂!
一道不深但足够长的伤口出现,暗红色的、不同于人类鲜血的粘稠液体缓缓渗出,带着一种奇异的、冰冷的腥甜气息。
“不想死就配合点!”
白诩低喝一声,将手臂上渗出的血液迅速抹在阿夜的嘴角、脸颊和囚服前襟上,制造出挣扎和撕咬的痕迹。
同时,他扯乱阿夜的头发,将他狠狠推向墙壁,发出“咚”的一声闷响。
阿夜被撞得眼冒金星,还没反应过来,白诩已经迅速退开,将掉落在地上的特制手铐捡起,虚虚地扣在自己一只手腕上,另一头则挂在床铺的金属腿上,做出挣扎后未能完全挣脱的假象。
他自己则顺势躺倒在地,闭上限,调整呼吸,伪装成虚弱昏迷的状态。
这一切发生在短短十几秒内。
外面的混乱还在继续,但似乎正逐渐被压制下去。
警报声停了下来,闪烁的灯光也恢复了稳定。
沉重的、带着一丝急促的脚步声快速接近白诩所在的牢房。
观察窗被猛地拉开。
门外的人看到了里面的景象:满地狼藉,角落里,阿夜衣衫凌乱,满脸满身是“血”,瘫软在墙边,似乎失去了意识。
而新来的重犯白诩,倒在地上,一只手被铐在床脚,手腕有挣脱摩擦的红痕,手臂上有一道明显的伤口,正渗着血,人也昏迷不醒。
铁门被迅速打开。
两名守卫冲了进来,紧随其后的,是面色冷峻的卓未许。
卓未许的目光如鹰隼般扫过整个牢房,瞬间将一切尽收眼底。
他先快步走到阿夜身边,蹲下检查他的颈动脉和伤势,手指抹过那些“血迹”,放在鼻尖轻轻一嗅,眉头微不可察地蹙起。
随即,他转向倒在地上的白诩。
他蹲下身,检查白诩手腕上那看似挣脱未果的手铐,又看向他手臂上那道伤口。
伤口的形状和血液的气息……
就在这时,白诩的睫毛颤动了一下,缓缓“苏醒”过来。
他眼神“迷茫”地对上卓未许近在咫尺的、探究的目光,声音沙哑而“虚弱”地开口:
“他……他突然发狂……咬我……”
白诩艰难地抬起没被铐住的手,指了指墙角的阿夜,“我……挣脱不开……只能……”
卓未许没有说话,只是紧紧盯着白诩的眼睛,那目光锐利得仿佛要刺穿他所有的伪装。
冰冷的压迫感弥漫开来,周围的空气似乎都凝固了。
白诩维持着“虚弱”和“惊魂未定”的表情,内心却冷静地评估着。
卓未许会信吗?这并不重要。
重要的是,混乱已经发生,他成功摆脱了手铐的完全束缚,并且将嫌疑引向了阿夜和隔壁的意外。
这就为他争取到了时间和变数。
卓未许的视线从白诩脸上移开,再次落在他手臂的伤口和虚扣的手铐上,又扫过角落里“昏迷”的阿夜。
“把他们分开。”
卓未许站起身,声音听不出喜怒,对身后的守卫下令,“白诩送去医疗室处理伤口,单独关押。阿夜……等他醒了,详细审问。”
“是,队长!”
两名守卫上前,一人去处理阿夜,另一人则小心地解开虚扣在床脚的手铐,将白诩扶(押)了起来。
白诩“顺从”地跟着守卫向外走去,在经过卓未许身边时,他脚步微微一顿,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音量,气若游丝般低语:
“卓警官……这次……可是我‘正当防卫’……”
卓未许侧头,冰冷的目光与他短暂交汇。
白诩的嘴角,在他看不见的角度,极轻微地勾起一抹转瞬即逝的、得逞的弧度。
他被守卫带离了这间牢房,走向未知的、但必然是更严密监控的区域。
然而,第一步计划已经成功。水被搅浑了,束缚也被解除。他正好可以看看路线。
卓未许站在原地,看着白诩被带走的背影,又看了看昏迷的阿夜和地上那些暗红色的“血迹”,眼神深邃,如同暗流汹涌的寒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