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再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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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再见
阳光透过树隙一束束落在地上，像撒了一地碎金，斑驳摇曳，仿佛夏夜悄然坠入人间的星子。可这光并不温柔，它穿过阳繁城盛夏浓密的绿荫，带着灼人的热度，落在皮肤上，微微刺痒，像是被谁用指尖轻轻撩拨。风偶尔掠过，树叶沙沙作响，像低语，又像叹息。这个夏天，对大多数人而言，不过是蝉鸣与汗水交织的寻常季节，可对沈卓来说，却漫长得如同没有尽头的独行隧道——闷热、压抑，又藏满了说不清道不明的心事。
“卓哥，马上打铃了！”赵鹏轶站在篮球场边，声音洪亮得几乎要撕破午后的宁静。他一手搭在额前遮阳，另一只手攥着沈卓刚换下来的白色球服，布料已被汗水浸得半湿，贴在掌心，还带着少年体温的余热。
阳光斜照在他身上，勾出一道青春张扬的轮廓，球鞋在水泥地上蹭出清脆的摩擦声。
“来了。”沈卓应了一声，额角沁着细密的汗珠，发丝被汗水黏在眉角，几缕碎发贴在颈侧，随着他奔跑的动作轻轻晃动。他手里拎着两瓶冰镇矿泉水，瓶身凝着水珠，凉意渗进掌心。他几步奔到赵鹏轶面前，随手将一瓶抛了过去，水瓶在空中划出一道银亮的弧线，被赵鹏轶稳稳接住。
就在他转身的刹那，一股莫名的寒意从脊背窜上来——仿佛有谁在暗处凝视着他。他猛地回头，目光扫过操场外那排高大的香樟树，树影婆娑，绿叶在风中轻轻摇曳，光影交错间，似有似无地藏着一双眼睛。可再细看，只有几片叶子被风掀起，翻飞如蝶，再无其他。
“卓哥，卓哥？”赵鹏轶顺着他的视线望去，挠了挠头，树后面也没什么呀，除了那几辆校车停着，连只猫都没有。
“没什么，走吧，要上课了。”沈卓收回目光，语气平静，可心跳却比刚才打完全场篮球赛还要快上几分。他低头拧开瓶盖，水珠顺着指缝滑落，凉意渗进皮肤，却压不住心头那一丝异样。
“卓哥，听说我们班来了个转校生，你说会不会是个大美女呀？”赵鹏轶一边咕咚咕咚的往嘴里灌水，一边眉飞色舞地幻想着美女的到来。
“那你可得好好把握了。”沈卓轻笑一声。然后走向教室后门，打开储物箱，动作利落却细致地将球衣叠好，放进写着自己名字的格子里——沈卓，高二（3）班，字迹清俊，一如其人。
刚落座，教室门口便传来熟悉的脚步声，沉稳、有力，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王建波老师一手夹着语文课本，一手推了推鼻梁上的黑框眼镜，镜片反射出一道冷光。他扫视全班，眉头微蹙：“都打起精神来，一个个的都像得了瘟疫似的！高二了，还不知道抓紧？这些话本该你们班主任说，可我看你们这副模样，实在是忍不住提醒一句。”
“老王，太困了，不然来个成语接龙醒醒瞌睡吧？”赵鹏轶瘫在桌上，眼睛闭着，嘴巴却先张开了，声音懒洋洋的，像被太阳晒软的橡皮筋。刚上完体育课，浑身的力气都被抽空，连文言文都变得格外晦涩难懂。
王建波冷笑一声：“真不知道学校怎么安排的，语文课排在体育课后面。那就听赵鹏轶的，来成语接龙，接不上的，起来翻译一句《劝学》。”他目光一转，落在第一排的沈卓身上，“沈卓，你来起头。”
沈卓并不意外。自从他主动选了靠门的第一桌，就成了老师们眼中的“龙头”——提问、点名、收作业，样样跑不掉。他本以为这里清静，可这两周观察下来，真正安静的，是靠窗那个角落。下一次联考，他一定要坐到那个位置去——阳光斜照，风从窗缝溜进来，吹动书页，连时间都慢了下来。
“班长大人，帮我递给沈卓一下呗。”赵鹏轶拍了拍王明浩的肩。
王明浩反手接过纸团，随手一投，一张被揉得皱巴巴的草稿纸在空中飞了一圈，稳稳落在沈卓桌上。
王明浩忽然转过头，冲着后排的赵鹏轶挑眉：“别总叫我传纸条呀，下次努努力，直接坐他身后呗。”语气里满是调侃。
“你以为我不想？要不是上次开学考物理砸了，你那个位置我非坐不可！不就比我高四名嘛，神气什么。”赵鹏轶嘟囔着的声音越来越小，耳尖也悄悄红了。
“嗯，我相信你。”王明浩轻笑，朝赵鹏轶比了个“加油”的口型，嘴角扬起一抹促狭的笑。
沈卓低头展开纸条，赵鹏轶那歪歪扭扭的字迹跃入眼帘：卓哥，我妈弄到了去年全国化学真题，放学后一起去我家研究研究呗，弥补一下你发烧没去成的遗憾。
他勾了勾唇，提笔写下三个大字：再说吧。
墨迹未干，纸张更显凌乱——他的字清隽有力，与赵鹏轶的潦草形成鲜明对比，像极了两人性格的反差。
“叮——”
下课铃如银铃般响起，清脆地划破教室的沉闷。
“今天就上到这，下去记得背书，明天抽背。”王建波合上课本，夹在腋下，临走前在沈卓桌前停下，“明早来我办公室一趟，有事和你说。”
沈卓点头，目送老师离开。阳光正巧从窗外斜照进来，落在他低垂的睫毛上，投下一片淡淡的阴影。他忽然觉得，这个下午，似乎有什么正在悄然改变。
翌日清晨。
晨光微熹，天空是淡淡的鱼肚白，夹杂着一丝粉橙的霞光，像少女羞涩的腮红。校园里还透着清晨的凉意，露珠悬在草尖上，晶莹剔透，一碰即碎。沈卓踏着铃声前的最后几分钟走进教学楼，脚步轻缓，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促。
刚到教室门口，赵鹏轶的大嗓门便炸了开来：“卓哥，昨天怎么先走了呀？是有什么事吗？”
“哦，肚子不舒服，就先回去了。”沈卓脱下校服外套，搭在椅背上，动作自然。
“你那胃真得养养了，经常痛也不是个办法，你就应该同意我的爱心早餐。”赵鹏轶一脸“恨铁不成钢”。
“吃了来的，也没有经常，偶尔而已。”沈卓笑了笑，眼底却闪过一丝疲惫。
“好吧，话说你怎么今天来这么早？整整提前了九分钟呢。”
“老王找我有事。”
“行吧，那你先去吧，不然该上课了。”
“对了，卷子我带来了，在你桌上，物理书压着的那张。”
“嗯，谢啦。”沈卓放下书包，朝他点点头，转身走出教室。
教学楼安静得能听见自己脚步的回响。下到二楼，右转便是语文办公室。阳繁城中学没有专门的办公楼，所有教师办公室都分散在教学楼的一楼与顶楼——据说是刘校长“师生一体”的教育理念。可没有电梯，上下楼全靠双腿，老师们怨声载道，学生们却乐得在楼梯间偷听八卦。
“王老师。”沈卓轻轻敲门。
“你来啦，快进来。”王建波从一堆作业本中抬起头，脸上难得露出一丝温和，“昨天接到通知，两个周后有个省级作文比赛，今天刚发下文件，你拿去看看。手写稿，一周后交给我，我帮你润色。”
“好。”沈卓接过文件，指尖触到纸张的粗糙质感，目光扫过标题：《在光与影之间》。他心头微动，仿佛被什么轻轻拨动了一下。
“没问题就回去上课吧。”
沈卓应声退出，门在他身后轻轻合上。就在这时，上课铃骤然响起，清脆又急促，像一道催命符。
他加快脚步，心里却莫名有些发紧。今天王龙老师要来上早读，还说要宣布重要事项——多半是那个转校生要来了。若他迟到，偏偏新生又是个话痨，打断老师讲话，岂不尴尬？可若在走廊干等，又不知要耗到何时。思来想去，还是赶在前面进门最稳妥。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刚转进走廊，那熟悉的胖矮身影便映入眼帘——班主任王龙正站在教室门口，手里拿着点名册，神情难得严肃。而他身后，站着一个少年。
阳光恰在此时穿过走廊尽头的玻璃窗，洒落在那人身上。他穿着一件简单的白色长T，布料柔软，贴合着略显清瘦的身形，像一株在风中静立的白杨。黑色直筒运动裤被晨风吹得微微摆动，裤脚扫过脚踝，露出一截白皙的脚腕。他微微低着头，额前碎发垂落，遮住些许眉眼，可那挺直的鼻梁、微抿的唇线，已足以让人心头一颤。
沈卓的脚步顿住了。
那一刻，走廊的光仿佛都聚焦在他身上，像为他打了一束追光。空气里似乎飘来一丝极淡的雪松香，清冽、干净，与这闷热的夏日格格不入——像是从另一个季节误入此地。
王龙带着楚雨清进了教室，沈卓跟在他们后面一起进了门。直到坐在位置上，沈卓还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一颤接着一颤，像夏风拂过琴弦。
还以为再也不会再见了呢。
哥……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再见